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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先生所言，『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綜而論之，可用『教育興國』四字括之。」孫綱說道：「且目前國家甫立，多有宵小之徒禍亂生事，希圖火中取栗，君權也好，民權也罷，非強力鐵腕不足以治之，古之所謂『治亂世，用重典』也，嚴先生之建言甚好，在下受教了。」

「嚴某慚愧，蒙中堂數次相召，以道不同，不肯相就，今日方悟前時之誤，有何面目再見中堂？」嚴復嘆息著說道。

嚴復對孫綱說的這些，並不是在那裡危言聳聽。孫綱畢竟是「過來人」，對後世發生的一些「歷史教訓」，印象還是極為深刻的。

「先生不必多禮。」孫綱對嚴復說道：「正如先生所說，先生能在這裏暢所欲言，這一點也許就是『共和』較『專制』強的地方了。」

嚴復告訴孫綱，中國的國情民性都和西方國家不同，現在實行「共和」政體，很容易造成國家政局的動蕩，甚至有天下大亂的危險。

「如果連試試都不可以的話，怎麼能知道站著和坐著說話的好處呢？非得像奴才一樣才好過不成？」孫綱彷彿在那裡自言自語，「我記不住是誰說的了，中國人民的歷史，所謂的『治』、『亂』之世，一個是做奴隸的時代，就是『治世』，一個是想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就是『亂世』，難道，就不能開創一個不用做奴隸的時代嗎？」

嚴復一時語ｈetuｂoｏｋ.coｍ•com塞，好像從他的話里聽出來了什麼，但卻說不出來。

「敬茗所言，的確不錯。」嚴復嘆息了一聲，說道：「君主立憲之路也好，民主共和之路也罷，都是人走出來的。」

但嚴復說的。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想到自己的頭像將來有一天可能被掛得滿那都是，孫綱不由得一臉的苦笑。

「敬茗何故發笑？」嚴復看見孫綱那一臉哭笑不得的樣子，不由得奇怪地問道。

看著嚴復還在那裡猶豫，孫綱又說道：「美利堅國之民多為歐洲各君主國之裔，而美國並未擁君立憲，而以共和立國，至今已百余年，其國勢蒸蒸，隱然有後來居上之意，然美國立國之始，未聞其待民智之開也。」

「我在想，假設我當上了皇帝是什麼樣子。」孫綱回過神來，略一思索，說道：「我不管見到的是像嚴先生這樣長輩也好，還是自己的親人，大家是不是都要跪著和我說話？」

嚴復是這樣對孫綱說的，「一國之強弱存亡決乎其民者有三，一曰血氣體力之強，二曰聰明智慧之強，三曰德性義仁之強。而近世我民之不具備此三者，八股科甲積年之害也。夫八股非自能害國，害在使天下無人才，其使天下無人才奈何？曰有大害三：其一曰錮智慧；其二曰壞心術；其三曰滋游手。此三害以致中國民品之劣，民智之卑，非一言能盡述之，亦非一時和*圖*書之政能盡變之……即有改革種種，害之除于甲者將見於乙，泯于丙者將發之於丁……專制之政。可以強力一時收束之，徐圖教誨改之；而共和所謂之『政聽決於民意』，國之大政皆決于群哄，明知其不可行而不得不行，若稍有拂逆，則使當國者去之，不問其施政之得失。所謂『亂鬨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國體變迭，如同走馬之燈，此為利國利民之政體乎？竊以為『共和』之害，大於『專制』之害也。」

「那有什麼，中堂知道你的心意，是不會見怪的，你們共事多年，你對他的了解，應該比我清楚。」孫綱說道：「我再問先生一次，先生可肯助我？」

嚴復對孫綱說出了一些解決的辦法，「是以今日要政統於三端：一曰鼓民力，二曰開民智，三曰新民德」。所謂「鼓民力」，就是鼓勵全國人民戒除惡習陋俗，擁有健康良好的體魄；所謂「開民智」，就是建立完整的學校系統來普及教育，讓中學西學「體用一致」（比張之洞提倡的那個「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觀念要更上一層樓了）；所謂「新民德」，就是要在全國範圍內重新樹立新的道德體系，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水平，使中國真正成為「文物阜盛之邦」。

同時。讓嚴復擔心的是，中國人現在沒有對新國家形成文化上的歸屬感。有喪失本民族的「國種特性」地危險，「如魚之離水而處和-圖-書空，如蹩跛者之挾拐以行，如短於精神者之恃鴉片為發泄，此謂之失其本性」，而「失其本性未能有久存者也」。因此「非漢人之君主立憲不足以保持吾國四、五千載聖聖相傳之綱紀彝倫道德文章于不墜。」

嚴復對他說的很明白，針對中國目前的現狀，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建立一個以漢人為主的「君主立憲」的國家！

嚴復是希望在中國實行君主立憲！

嚴復說的在孫綱看來雖然不一定完全對，但的確給他提了一個醒。

「如今之『共和』比起滿清之『專制』，確實有很多好的地方。」嚴復說道：「然敬茗可知，我之國情民性較西國截然不同，泰西諸國尚未盡為共和之國，而我國驟然全棄古制，敬茗以為可乎？」

現在滿清王朝已經不復存在了，以前的那些舊觀念也隨之而灰飛煙滅，但新的道德標準還沒有確立起來，在舊的王朝時代，君主可以成為人民的道德標準和精神核心（所謂的「天地君親師」，除了天地，以「君」為首），而現在君主制已經隨著整個封建制度的消失而不存在了，習慣了「君主崇拜」的中國百姓，面對著新生的「華夏共和國」，找不到可以「崇拜」的對象，這聽起來很可笑，但在目前，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嚴復點了點頭，孫綱看見眼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似乎有些濕了的樣子。

嚴復看看孫綱沒反應，又對孫綱說道：ｍ•ｈeｔuｂoｏｋ.ｃｏm•coｍ「他日中堂等元宿去后，若是敬茗主政。則我華夏萬民之福也，若為一二之竊國大盜持國，則不獨為國民之害，恐我華夏之族，將不復存於地球矣。」

難道，要給李鴻章甚至以後是自己搞什麼「個人崇拜」不成？

孫綱這才明白，為什麼在原先地歷史上，嚴復會一直的反對革命共和，時持犯眾之議，並深深的捲入到了袁世凱弄的那個「洪憲帝制」當中，以致為後人所詬病了。

嚴復通過自己對中國國情民性的深刻理解和把握，一針見血地向孫綱指出了目前中國在政治制度上存在的危險，現在的「華夏共和國」政權相對於已經滅亡的滿清王朝，並不是一個強有力的政權。而中國百姓的「開化」程度目前相比于西方國家還是很低，教育程度也不夠，如果不用一個強有力的政權加以收束，很容易釀成大亂，甚至是最終導致國家和民族地整體滅亡！

我的嚴復「大神」哪，你居然是這麼想的啊！孫綱在心裏暗暗叫道。

「所謂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孫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著說道：「西方的路也好，東方的路也罷，一樣都是人走出來的。東方和西方的差別既然如此之大，嚴先生能夠確定這『君主立憲』之路一定適合中國嗎？為什麼不試試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呢？」

而且，在嚴復看來，中國老百姓自身存在的問題，m.hetubook.com.com是不能僅僅用「民智未開」這幾個字來形容的。

「權若不強，無論君權民權，總是一樣，不免覆亡。」嚴復的額頭好像滲出了汗珠，他想了想，點頭說道：「敬茗之言，嚴某也受教了。」

嚴復這麼一說，孫綱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彼此彼此，互相學習。」孫綱呵呵一笑，知道自己已經做通了嚴復「大神」的思想工作，立刻說道：「我要是請先生出山，先在軍務部助我一臂之力，以便我時時聆聽先生教誨，先生可肯答應么？」

嚴復讓他的話說得一愣，只聽孫綱又若有所思地說道：「咱們中國人就是一輩輩這麼的跪過來的，可能都習慣了，連老康都說，『敬天祭孔，不跪拜之，留此膝何為？』難道就都願意永遠的跪下去，不想站著或坐著說話？」

在這個「新民德」的方面，嚴復已經看到了因為滿清王朝長期的封建奴化教育及「八股取士」造成的中國人民群體道德觀念的下降和對國家認同感歸屬感的喪失，由此給中國帶來長期的巨大的危險。嚴復認為現在的「共和」政體做不到這些，只有實行「開明專制」地「君主立憲」政體才可以。

剛才嚴復在話里也表明了這個意思了，在中國建立一個「李氏王朝」或者「孫氏王朝」都不要緊，只要是以漢人為主體的「君主立憲」就行！

嚴復聽了他的話全身不由得一震，吃驚地看著孫綱，半天才說出話來，「不用做奴隸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