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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共和以後，香帥對國事也是十分上心，並且和父。親及敬茗一直相處得很好，俄人舉兵犯我，香帥也是不遺餘力的支持敬茗抗敵，而且是香帥最先提議為了防止『縻軍誤戰』之事發生，授予敬茗軍事全權，現在敬茗已獲大勝，他似乎沒有理由……」李經述小心地看著父親，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哥哥是不是還不知道，張香濤在『己亥之亂』后讓父親來出頭收拾這個爛攤子，是什麼用意？」菊藕看了看還有些木愣愣的哥哥，笑著問道。

「敬茗一心為國，以他的性格，一旦戰敗，是很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的。」菊藕說道：「只是，我有一點沒想明白，對張香濤來說，與其讓如此英才就此沉淪，何不招致旗下，他應該知道，敬茗心中只有『強國』二字，心中從無派系之見，父親能給敬茗的，他張香濤要做起來也差不多少，他為什麼要一心致敬茗于死地呢？」

「兒明白了。」李經方額頭汗下，點頭說道。

「父親當年辦理洋務時，可沒管它什麼體用不體用的。」菊藕應該是想起來了以前的往事，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自己的妹夫張。佩綸，不正是因為馬江之戰而身敗名裂的嗎？

「當時為情勢所迫，我也就勉為其難了，因為我知道，他這個提議，敬茗肯定是會贊同的。」李鴻章說著，似乎又沉浸到了往事的回憶當中，「敬茗心中只知有國，不計較個人得失，因和-圖-書此是不會多想的，但我當時就猜出來了，事情決計沒有這麼簡單！」

「噢？說說你的看法，約翰。」歐格訥看著已經升為駐華參贊的約翰。尼維爾。朱爾典，有些奇怪的說道。

「他當年那一句『中體西用』，就已經說明了，他註定和敬茗走不到一起。」李鴻章冷笑了一聲，說道：「他覺得中國現在已經『完全西化』，變得不像是中國了。」

李經方和李經述對望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一次同俄國人談判收回故土，如果收回的國土過多，必然引起列強猜忌，而如果收回的土地少，與戰果不相稱，國內必然群情大嘩，這樣一來，去談判的這個人，無論是你還是敬茗，都討不了好。」李鴻章說道：「曾文正公辦理天津豐大業一案的教訓，你忘了么？」

「當時國家陷入戰亂，若無敬茗。伏在北洋這一支奇兵，將來主持國家的，除了他南洋張大人，夠資格和他爭的，還真就不多。」李經方似乎想明白了，不由得連連點頭，「坤翁等人恐怕也無法相比。而他後來發現北洋軍力強盛，無法相爭，因此才推父親上台……」

「父親也不必太難過，歷來江山興替，群雄逐鹿，這樣的事是免不了的，現在容不得我們有半分心慈手軟。」菊藕說道：「若不然，只怕不但父親和敬茗前功盡棄，父親就是想歸隱田園，終老林下，也是不可能的m.hetubook.com.com。」

「那份沒有成功的協議正好向我們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國的內部，遠非我們看到的那樣穩固，中國人有一個很奇怪的特點，那就是，只有當他們面對生死存亡的時候，他們才會團結在一起，去共同應付危機的到來，可當危機一旦消失，他們很快就會陷入內部的爭鬥當中，一點一點的耗盡自己的力量。」朱爾典笑了笑，說道：「您不這樣認為嗎？公使閣下？」

「他張香濤一開始主張全力對俄開戰，又弄出來這麼個提議，看起來是在一心支持敬茗對俄作戰，實際上是把敬茗推進了火坑，因為他張香濤不相信，敬茗能夠打贏這場前所未有的海陸大戰。」李鴻章說道：「而一旦對俄戰敗，那麼敬茗就是當仁不讓的替罪羊，可能連我也脫不了干係，這樣他張香濤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來主持和局了。」

「棋差一著，步步失著。」菊藕說道：「張香濤畢竟是清流出身，看不起出身低微的人，如果他能早點意識到，這個小小的北洋船政大臣甚至比北洋水師提督還厲害，可能現在的局面就是另外一個樣子。」

「如果這份協議成功，我們得到的只有半個中國，還得冒和俄國全面開戰的風險，而且那樣的話，俄國、德國和法國將不可避免的結成一個『大陸同盟』。」朱爾典說道：「現在，俄國失敗了，我們可以成功的把法國和俄國拉入我們的https://m.hetubook.com.com陣營，實現對我們的新敵人的包圍，因此這個可怕的『大陸同盟』出現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小了。」

「如果不是敬茗派兵入京救下我們，你想想看，等到『己亥之亂』平息，應該是誰主持國家？」李鴻章苦笑了一聲，看了看站在那裡手足冰冷的兒子，「只可惜，他算錯了一步，不知道北洋還伏有敬茗這一支奇兵，當然，我在這之前，也不知道這孩子做了這麼多的事。」

「我怎麼會不知道。」李鴻章笑著點了點頭，「有時候，我是真想不明白，他們兩口子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我當初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哪管得了那麼多，只想著儘可能的多做一些事，雖然在後人看來，都是皮毛，但由表及裡，天長日久，未必不會使咱們中國發生有益的改變。」李鴻章說道：「敬茗和我說過，世界各國文化無優劣之分，只有強弱之別，而凡是能吸收包容外來文化，海納百川，不斷進取者，則國家強盛，民眾富實，文化繁盛，遍觀中外，雄漢盛唐，英格蘭法蘭西德意志美利堅諸國，莫不如此。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

「原來如此。」李經方點了點頭，「而今敬茗海陸皆得大勝，俄國人的失敗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他還有什麼招法？」

「你辦理外務很久了，在官場混的時間也不短了，可有時候，你真的連你妹妹都不如。」李鴻章嘆息了一聲，擺手示意兩個兒和*圖*書子也坐下。

「毛病恰恰就出在這個『軍事指揮全權』上。」菊藕說。道：「看起來是集全國軍權於一身，顯赫無比，實際上這是一個誰都不願意接手的熱山芋，打了勝仗倒還好說，若是戰事稍有挫折，群情洶洶，眾口鑠金之下，敬茗可能就會身敗名裂，甚至有性命之憂。別忘了，蕢齋當年在馬江的前車之鑒。」她看了看自己的大哥，眼圈不由得有些紅了，李經方歉疚地看著妹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時不是他們公推父親為……」李經方聽妹妹這麼一說，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臉色不由得變了起來。

「坤翁譚翁他們是不是也和……」李經方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地問道了一句。

而就在此時，在東交民巷的英國公使館內，英國公使歐格訥將一份文件點燃后投進了壁爐里，看著壁爐內躍動的火光，他身邊的一位四十多歲的英國人說道：「對我們來說，這份協議的失效，不一定是件壞事。」

「敬茗重情重義，他對張香濤給他的支持一直心存感激，這件事對他來說有些難以接受。」李鴻章說道：「我們再等等看，靜觀事態變化，做好準備。不過，其實我現在也不清楚，敬茗本人知不知道，至少，他手下的那些人，我想肯定有人知道。」

聽了有「痞子翰林」之稱的父親嘴裏居然崩出這麼一句粗話來，而且好像還是始自軍務部長之口，菊藕的臉不由得一紅，而李經方兄弟好笑之餘，也和_圖_書禁不住嘆息起來。

「他張香濤也想強國，這一點和咱們一樣，我知道得很清楚，可如果真按照他那套辦法來，是根本行不通的。」李鴻章嘆息了一聲，「嚴幾道不止一次和我說過，中學有中學之體用，西學有西學之體用，不可一概而論孰優孰劣，他張香濤還堅持什麼『中體西用』，真是笑話。」

「可中國呢？」歐格訥說道：「中國戰勝了俄國，獅子已經從沉睡中醒來，聽說它的爪子已經伸到了貝加爾湖，在打敗了俄國熊之後，會不會把爪子對準我們？」

「可是得等到什麼時候，咱們中國才能用不著總這樣的群雄逐鹿啊？」李鴻章長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天道無常，有德者居之？哼，還是敬茗那句話說得好：天道無常，人盡可夫。」

「這就不好說了。」李鴻章嘆息了一聲，「唉，想不到在前清時我們同僚一場，現在還在一起共事，卻出了這等事情，實在是讓人心痛。」

「敬茗若是不在，我們也就完了。」菊藕笑了笑，說道：「我們得幫他才行，他這個大福星，恐怕不會總這麼順風順水的。」

「我經常和孫夫人在一起，因。此有些事情，知道得就比哥哥多一些。」可能是怕李經方的臉上掛不住，菊藕笑著說了一句：「其實父親可能還不知道，孫夫人也是一個厲害角色。」

「那我們用不用提醒敬茗一下……」李經方有些著急的看了看父親，「他要是現在還蒙在鼓裡的話豈不是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