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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青年學生有模有樣的操縱著車床，很快的，一個漂亮的小銅葫蘆便出現在了孫綱的眼前，兩個學生將小銅葫蘆車好后，又用細砂紙進行了拋光處理，然後交到了孫綱的手裡。

「隨著磨床的性能提高，咱們現在有些普通機床不再用人工鏟了，而是直接磨出來。但精密機床仍然是要靠人工剷出來的。」那位工長笑著介紹道：「而且還得是非常有經驗的技工才可以。」

「我說這最後出來的導軌上密密麻麻怎麼到處都是花紋，原來是鏟過的痕迹。」馬玥也驚奇地說道：「想不到這精密機床居然要靠人工剷出來。」

「生產出來的機床的床身如果在工作中有震動，必然要對精度造成影響。如果由於應力導致變形，精度自然就下降了，而鑄造和加工床身時。必然會產生應力。所以在機床床身生產出來之後，都會露天擺放在外面，任憑風吹雨打，靠自然和時間來消除應力。」陪同孫綱參觀的一位工廠負責人可能明白孫綱在想什麼，對孫綱解釋道：「現在咱們有一些用人工消除應力的辦法，但效果還是沒有自然的好。所以一直還是採用這樣的自然消除應力方法。」

「原來如此，我剛剛還在想為什麼你們不把這些廢鐵賣掉呢。」孫綱笑道。

「哎！」高個子男生老實地答應著，絲毫沒有聽出來小姑娘剛才的話有什麼不對，他將一根銅棒安裝在爪盤上之後，先讓車床低速轉動，仔細地觀看是否同心，發現不同之後就將機床停了下來，用一個木榔頭從側面敲打著銅棒，然後再開機低速轉動，又檢查了一番。當他確定達到了用肉眼已經分辨不出不同心的程度之後，便開始了進刀。

「在這個系統中，軸承是最關鍵的東西。高速高精度的軸承是很難做的，像俄國的『伊茲梅爾』號戰列艦就因這炮塔座圈的軸承無法製造而在整個戰爭期間一直呆在船台上。」一位經理人員對孫綱說道：「這軸承的種類繁多，用途廣泛，因事關國防，國內好多公司和大學都在專門研究相關的課題。」

「那就是說，『工業母雞』這個詞僅僅是用來形容機床行業相對於其它工業行業的重要性的，本身沒有其它含義，是嗎？」馬玥恍然大悟，「我說一提這個下邊人怎麼都那樣的表情。」

由於機床行業生產的機床種類之多，要求之高超出一般人想像，想要單純靠進口來解www.hetubook.com.com決這個問題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就算你有錢去買東西，就如同當年的大清國，即使去買來世界上最先進的各種機床，但如果不能趁機消化吸收和掌握使用和生產機床的能力，而產品一旦需要更新，很多花費巨資買來的專業機床就都沒用了，用錢買來的工業化就只能如同沙灘上的城堡一樣，在海水的沖刷下轟然倒塌！

現在的中國，已經初步擁有了以組合機床為代表的專業自動化機床（包括凸輪軸控制的機械化自動機床）和相應的生產能力。

「母雞者，會下蛋之雞也。『工業母雞』之意，即所下之蛋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孵出小雞，孵出的雞再下的蛋才是用來吃的。咱們那會兒一般人就是這麼認識的。而孵出的母雞也能代替原有的母雞作為母雞，這是水平高些的人這麼認識的。說的明白些。就是有了一定精度的床子，利用這種精度的床子做出更高精度的床子。」孫綱給她解釋道：「但是，實際上，所謂的工業母機是根本不存在的，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那只是一個形象的概念。」

「所以你能想像我當時鬧了多大的笑話，現在想起來還好笑。」孫綱笑著點了點頭，「其實你自己下邊的企業，具體在做什麼可能你也無法做到完全了解，不過這也沒什麼，因為畢竟每一個人的知識面有限，不可能什麼都知道。」

當孫綱夫婦來到了北京第一機床廠的廠區時，孫綱看到院子里露天擺放了大量的機床床身，沒有任何遮護措施，不由得有些驚奇，但他想起了自己以前鬧的那個關於「工業母機」的笑話，還是沒有貿然發問。

「這導軌也是機床很重要的一個環節，粗加工是用磨床完成的，精加工其實是靠人工加工出來的。」當看到孫綱對工人們拿一個類似小鏟子一樣的東西在導軌上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的時候，一位工長介紹道：「當用測平儀發現不平的地方后，就用平面刮刀在那裡鏟一下，這是個精細工夫的慢活，一個導軌要鏟好幾天呢。」

由於組合機床的生產效率比通用機床高几倍甚至是上百倍，因此在大批量生產中得到了廣泛應用，並可用以組成自動生產線。和以前靠人數去完成大規模生產所不同的是，工業化大生產在現在的中國已經顯現了它的力量。在華俄戰ｗｗｗ.ｈｅｔｕｂｏok.cｏｍ•com爭中，中國得以戰勝俄國，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當時的中國已經初步具備了爆「槍海」和「炮海」的能力，而所需的人力和國家的負擔比以往的歷史上的任何時代都小。工業母機在這方面初步發揮出了它的巨大威力，而這些也是大規模生產、流水線和標準化作業的基礎。

「一般電機不能直接帶動主軸運轉，齒輪箱在其中起變速的作用。齒輪箱和主軸間是通過齒輪嚙合的。齒輪方面一直是機床設計的重點之一，精度也在這方面受較大影響。齒輪設計時是分級別的，好的齒輪相當貴，噪音小，運轉平穩。至於傳遞給主軸的側向力，會導致主軸側向變形。」一位工廠在齒輪加工車間給孫綱介紹道：「齒輪的加工也是靠機床來實現的，沒有高精度的機床，自然不會有高精度的齒輪。機械領域，齒輪傳動是最重要的傳動方式。咱們現在用的是為了軍事從德國專門進口的專門做齒輪的設備。」

為了顯示技工學校的教育成果，校長還組織了學生們進行實際操作的表演，他讓孫綱在學生們當中隨機抽人上機床操作，給他製作一個葫蘆。孫綱點了一個大眼睛長辮子的小姑娘和一個看上去有些靦腆的高個子男生，兩個人立刻熟練的開始了車床操作，讓孫綱在心裏暗暗讚嘆不已。

在離開工廠回到家裡之後，孫綱還是難以忘懷參觀時所看到的情景。

你有很多錢，你可以買得到一大堆的東西，但你不能在短時間里往老百姓的腦袋裡硬塞知識。

在參觀完廠區之後，孫綱來到了工廠所屬的職業技術學校，在學校的樣品陳列室里，孫綱第一次見到了零級精度的金屬圓柱和平面，不由得驚嘆不已：現在的中國居然有機床能加工零級精度的東西了！可他一問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由技工們用手工方式加工出來的！而且孫綱還被告知，這些技工的待遇和薪酬，和廠長是一個級別的。

「我原來一直以為在機器大工業的時代，就是用機器製造機器。」孫綱嘆息了一聲，「『想當然』三個字真是害死人啊。」

「手工上的活兒其實並不是像外邊說的，完全依靠天賦，所取得的經驗無法傳遞。手藝是可以傳承的，而且還能夠推陳出新，只要技工們本身掌握相當的理論知識。」職業技術學校的校長對孫綱說道：「好的手藝的確需要天賦，但後天的學習hetubook.com.com也非常重要。只要技工們把手藝好好的歸納總結，是可以大規模的培養新一代技工並從總體上極大提高技工水平的。咱們華夏現在的大型企業和公司現在都有專門的技工學校。教出來的人水平也都相當不錯。」

而以組合機床為代表的自動化機床和生產線就是加工行業大規模生產的關鍵，而沒有掌握這些並且大規模應用的國家，是沒有資格去爭霸世界的。

孫綱聽出了學生們笑是什麼意思，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的大學時光，和馬玥相視一笑。

「那哪成啊？執政，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另外一位工長也說道：「為了做出更好的機床，咱們現在有好些機床廠做好機床就是通過回收舊的機床，用舊的床身來做機床，這箇舊機床床身現在的價值還不低呢。」

「『工業母雞』啊。」孫綱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在咱們那會兒的時候，經常看到一些說法，說從哪哪哪買來先進機床了，我們的工業母機的水平提高了什麼的。還有好多架空小說中說向西方列強購買『工業母雞』，然後回頭和列強爭霸。現在想想，真是讓人淚流滿面啊。」

還是那句話，錢能解決的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整個國家的國民素質才是實打實的。

孫綱用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這個造型可愛還帶著溫熱感覺的沉甸甸亮閃閃的小銅葫蘆，看著周圍那一張張年輕的臉，感覺到自己似乎也沾染到了他們身上的青春活力。

「在笑我自己。」孫綱看著她，微笑著說道：「即使是像咱們這樣的『先知先覺』的人，也免不了犯這樣的錯誤。」

想要在中國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工業化，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你把你那個棒子夾緊了！」看到高個子男生的動作有些不太默契，小姑娘用教訓的口氣大聲的對高個子男生說道。

想到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煞費苦心的安排中國勞工（還有農民）去歐洲「打工」的行動如今已經開始收到了成效，他的內心滿是欣慰之意。

聽了工長的回答，孫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後世看的一本書，一位穿越者讓古代工匠做螺桿，花費了3000兩銀子和一年多的時間。當時他看過後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但現在想起來，這位仁兄筆下的穿越者的腦子怕是有些問題了。因為對於古代的工匠來說，做個螺桿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htｔps://wｗw•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coｍ因為古代工匠的手藝之巧是後人難以想像的，他們手工加工比螺桿複雜得多的東西根本沒有任何問題。古人很多時候加工的東西精度不高，根本原因在於當時的社會不需要這麼高的精度，而不是他們不能做到。

「對啊？我當初也是聽你說的，這個什麼『工業母雞』很重要，還安排下邊人好一頓折騰呢，把大伙兒都鬧蒙了。」馬玥看著他說道：「這個『母雞』到底是怎麼回事？」

「工人不知道到位了沒有。」孫綱問道：「再好的機器，沒有熟練的工人操作，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聽到校長的話，孫綱看了看愛妻，從她的眼裡，他感覺到了她內心深深的讚許之意。

「又上了一課。」孫綱笑著點了點頭。

聽到了小姑娘的話，周圍的男生們發出了一陣低低的笑聲，而女生們一個個都掩口輕笑起來。

「是，那些機床都複雜得緊。是由從德國回來的勞工來操作的，從上次和德國重新簽訂了工業合作協議之後，很多德國工人也來到咱們這裏打工，乾的也是這個。」馬玥說道：「按照你要求的，那些德國人是給咱們當師傅來了，每一個德國工人都帶好多徒弟呢。從德國回來的高級技工現在基本都被各個公司搶光了，他們當中很多人還成了咱們好多企業職工技術學校的講師。」

「對了，跟你說個事，是關於教育方面的。」馬玥對孫綱說道：「在咱們那會兒，我在外企時記得在國外，尤其是一些發達國家，很多人的工作經歷是某個著名大學畢業，在業內名頭很響的企業干到總工、研究所負責人、首席專家什麼的，到四五十歲的時候回到大學，出任教授、系主任之類的。他們寫的書，理論和實際結合的相當好，提出的理論和方法不僅是看起來先進，而且很有說服力，很震撼人，對實際工作很有指導。相比之下，咱們國內常見的現象是博士畢業后就留校，一路干到教授、系主任，或一直在某研究所干，一直干到高級研究員、負責人。他們寫的書，比人家的無論理論性還是實踐性都差得太遠了。他們在外面接項目干，滿口高談闊論讓人無法辯駁，可干出的事實卻經常是打臉的。我那時就想，如果我是教育部長，就下令，沒有在工廠干滿10年的，不能當大學教授，沒有干到相當於總工的，不能當系主任。」

「現在反正也沒事，去下邊看看得了，我馬上安排。hｅtuｂｏｏk•ｃoｍ•cｏm」馬玥讓他說的來了興緻，立刻拿起了電話。

「執政的這個問題可就不太好回答了。」這位工長笑著說道：「因為針對不同的手工加工情況。在加工過程中老師傅們會設計用不同的方法來進行檢測，比較常用的手段是手摸、眼看、光學影子放大等，其中老師傅們的感覺極其重要，比如，同樣的一個加工面，普通人怎麼看都沒問題，他們一看就知道什麼地方有偏差了，水平高的還能給出誤差的數值。這就比方像抽煙喝酒一樣，感覺敏銳的人就能精確的分別哪種煙的煙絲好，哪種煙摻了假，什麼樣的酒好喝，什麼樣的是假酒。」

「你在那裡傻笑什麼？」馬玥看到孫綱坐在那裡。臉上總是不自覺的帶著莫測高深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奇怪。

「那麼精度是如何掌握的呢？」孫綱問道。

在技工學校，孫綱受到了青年學生們的熱烈歡迎，技工學校的學生和外面的院校學生不同，可能是限於經費的關係，他們沒有統一的校服，穿著打扮五花八門，但他們的身上充滿了別樣的青春朝氣，帶有產業工人特有的氣質，孫綱看到他們，恍惚中又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去爸爸的工廠玩耍時所看到的一切。

「其實在機械加工中，手工一直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最早的機床生產過程中絕大部分都是由手工完成的，只是越往後，手工越來越少，但手工只不過是從普通的加工流程當中退出，在很多靈活和高精密的環節，仍然只能依靠手工完成。」工長繼續給孫綱解釋道：「因為人的手才是最靈活的，沒有任何工具可以比的上。」

「你指什麼？」馬玥愣了一下，問道。

「不過我知道這個機床行業可是非常重要的，沒有它，好多的工廠就玩不轉。」馬玥說道：「咱們的企業從德國搶購回來了好多的精密機床，聽下邊人說用處老大了。」

「哪天我也去職工技校聽聽課。」孫綱笑了笑，說道：「要不然還會鬧笑話。」

那是對自己「教育興國」的國策的肯定。

聽了孫綱的話，陪同參觀的人員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只有馬玥含笑看著他。因為現在也只有她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是啊，齒輪的安裝，良好的工藝、有經驗的技工，都是必不可少的。」孫綱看著一個個埋頭熟練操作機器的工人，點頭說道。

這其實也是孫綱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和戰敗的德國展開第二次工業合作高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