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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條陳最主要的目的，首先當然是進一步突出黃舉人的才幹，其次，就是在老熊這裏先埋下一根釘子——等到他日某些人物，某些勢力紛紛在老熊面前出場的時候，黃舉人屆時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面表示支持：「看看，我報告里早就分析過了，眼下看來嘛，也就這夥人合適。」

出京時前途未卜的晦澀心情已蕩然無存，熊大人現在認為：此趟撫閩，兆頭極好。看著轎窗外躬身肅立，滿臉祝福表情的本家商人，再想想行李中那些奇珍異寶，熊老爺此刻不由得微微翹起了嘴角。

「是。以火槍對火槍，弟兄們先破荷人槍陣，再破荷人城寨，原打算盡斬彼輩，後來顧慮到還是生意要緊，於是弟兄們就放了荷人一馬，令余者回巴城運貨，今後老實做生意便是。」

這份報告的核心思想是，從戰略層面指出：招撫鄭芝龍，並非最佳選擇。

熊文燦來浙后，頭三天接見官場中人，后兩天打發舉人秀才，到了第六天，終於有時間會見商賈。

好吧，這次要下跪了。接聘書相當於確定主從關係，類似於諸葛草堂跪劉備。

「既如此，你且將爾等來歷說個清楚。」

首先是吩咐管家預備著賣人——婚禮之後，一些沒有簽死契的下人可以適當賣一些出去，老爺不在，留那麼多人幹什麼？

「草民熊道叩見撫軍大人。」熊道標標準准做完一套磕頭程序后，上首的熊文燦這才和顏悅色得招呼熊朋友起身，上座，看茶。

兩天後，德勝橋官驛和圖書門前，右僉都御史，福建巡撫熊文燦一行，正準備起行入閩。

饒是熊文燦官居高位，見多識廣，昨夜也被這熊姓商人送來的禮物晃花了眼：明光大放，毫無煙火氣的油燈，纖毫畢現的水晶鏡，還有那一掛上品珠串……這些奇珍異寶當時委實讓老熊吸了一口涼氣。

這份報告是黃志誠根據大辦公室發來的提綱和資料，自己操刀編寫的。

第五天傍晚，回家等消息的黃舉人，又一次被召去官驛。這回不一樣，熊文燦是在書房接見的他，待得兩人討論完某份條陳后，黃平當場就收到了熊大的聘書。

看著熊文燦一行消失的背影，官驛門前做送別狀的熊道終於鬆了口氣，撣撣袖子這便走人：到此刻為止，關於老熊的後續任務，已經沒他什麼事了。大辦公室之前已經派出專人去福州建立情報網和商站，規格和杭州這邊相等，等老熊到了福州，自然會有其他同志出面聯絡。

熊道同志瀟洒地走了，而黃平同志卻還站在驛館門前陷入沉思：這就要去福州了？不是說好在江南潛伏到王師上岸那天的嘛……這下可坐臘了，家裡那幾個漂亮丫鬟怎麼辦？福州辣么遠，一起走方不方便？留下的話，萬一被大婦賣了該如何是好？

「學生萌聖恩巡撫福建，不知熊朋友在閩地，做何種營生啊？」

報告內容是按照古人習慣，採用上中下三策的格式寫就，其中摻雜了一些虛假信息和判斷——黃舉人不可能在杭州和_圖_書搜羅到全部福建的準確消息。

……

熊文燦當然有理由高興。這一趟杭州經停，不意間麾下就多出一員幹將，這委實出乎他本人意料。

這麼講是為了規避未來一些風險，譬如老熊非要見曹某人的面，到時候一句內部不穩，須臾不得離人就可以搪塞過去。另外也可以順便給老熊一點遐想：這幫人內部還是有隱患的，萬一哪天翻臉，待我使個手段如何如何……

要知道，這才是初見，正事還沒說就下如此重禮，熊文燦老於世故，知道這位本家怕不是尋常商賈，所以今天一早，就翻了熊道的牌子，打算看看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熊道早就等著這句話啦，此刻只見他態度激昂，聲情並茂，雙手抱拳：「我等草民願附大人驥尾，滌盪群醜，平海靖波。」

其次就是保險箱：在法理上有超過男主人統管后宅權利的大婦，不日就將進門，而老爺之後又要長期出門在外，這玩意不能留府。所以在熊文燦走後的第二天，黃府里的趙六趙管事，就駕車從角門離開，馬車上拉了什麼，沒人知道。

官員是不會走海路上任的，大部隊后程會面臨1000多華里的官道，而且以浙南閩北的山路居多。等老熊花個十幾二十天時間磨到福州，黃平這邊也已經操辦完婚事，到時候搭乘塘庄南下的運輸船隊，從海路直趨福州城下，時間上也差不太多。

其樂融融地玩了一把黃平月下跪熊大之後，賓主都很滿意，接下來黃平彙報了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的上班時間。

……

熊文燦在聽完本家描述后，露出了一個「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笑容，接下來，熊大人終於問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台詞：「爾等意欲何為？」

熊大人今日明顯心情不錯，不但和前來送行的黃舉人說笑兩句，臨上轎前，還對位置略遠的某商人微微頷首——以熊某撫台之尊，做如此姿態，著實不易。

……

和公眾場合不一樣，私下裡見面，官兒們對商人還都是挺客氣的——畢竟人家都坐到面前了，那兜里肯定是揣著銀子，誰也不會跟銀子過不去。

熊大自然也深諳其中道理，所以今天第一個就翻本家熊道的牌子：無它，唯禮重爾！

……穿越眾知道鄭芝龍的為人，但是1628年的熊文燦可不知道。

當然，即便是再惆悵，日子還是要過的，他現在就要開始為遠行做一些準備了。

最重要的任務既然完成，黃舉人就可以安排今後的時間：熊文燦最多在驛館還能待兩三天，這點時間無論如何都不夠黃平操辦婚事，所以熊文燦的大部隊會按期啟行，沿著古老的官道一路去福州。

熊文燦是來浙后第四天接見的黃平。

「大人有所不知，那大員島上的荷蘭人，早在去歲秋，就被弟兄們勸回巴城了。現如今在那大員島上的，都是似我這般正經漢民，再無一個紅夷。」

至於穿越眾的組織架構，熊道講了個「主少國疑」的模板：年輕的大頭領姓曹，屬於匪二代剛接盤，眼下由當權的夏姓老臣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輔佐。

「敢不從命？」熊道這時微微一笑，按照大辦公室編好的套路，將穿越勢力的來歷講述出來。

所以，黃平在條陳里指出了另外一條上策：招撫一股在閩粵地面上毫無根基的海盜勢力，扶持起來后幹掉鄭芝龍。這條策略雖說一開始艱難一點，但是一勞永逸，熊文燦不必擔心日後此輩反覆。

撫須沉吟幾息后，老熊先是否定了此人是個失心瘋的可能，再看這位舉止有些怪異的商人，然後聯想到后屋裡那些明顯不是中式風格的奇珍，老熊順著思路一路捋下去，漸漸明白過來。

方今閩海局勢波詭雲譎，遠不是奏章里那幾句言語所能說清，至少在他熊某人現在看來，原本在出京時就已定下的撫鄭之策，卻是略略有些操切。

「嗯，大員島。什麼？大員島？大胆！爾等是『和蘭人』探目？」

當然，條陳里對於佔據大員的穿越勢力隻字未提——黃舉人現在還「以為」是紅毛佔據大員呢，所以條陳里只是將「借師助剿」作為備用方案，淡淡提了一句。

熊道今天求見本家，原本就是跑來亮字型大小的，再加上時間緊迫——後邊還有一串人等著老熊接見呢，所以他此刻開門見山，再不遮掩：「不瞞大人，草民現如今和一些個朋友在大員島上生聚，平日里做些小生意糊口。」

……

……原本捻須微笑的熊大，在反應過來大員是哪裡后，先是略略驚了一跳，然後戟指熊道大聲喝問。

說話老熊就準備點湯送客——後面還有一串人等他接ｈｔｔps://wｗw•hｅｔubook.ｃom•ｃｏm見呢。

這個來歷很簡單，總之穿越勢力也是一夥和鄭芝龍類似的「海商」，雖說規模小點，但是因為穿越眾能和西洋人交易到更加精良的武器，所以武力強橫，新崛起的勢力現如今以大員島為基地，正在試圖染指沿海貿易。

「什麼？勸回？」熊文燦抓住了關鍵詞，想想后問道：「可是有所爭鬥？」

熊文燦今天意外發現一位幹才，此刻心情不錯。看看屋中的水漏，一時不覺，才發現居然和黃志誠相談了不少時候，於是老熊和顏悅色得對黃舉人說道：「既如此，志誠便回去等消息如何？」

所以黃平在條陳中將招撫老鄭只列為中策，順便重點闡述了一番招撫鄭芝龍的危害：一旦本鄉本土的鄭芝龍得勢，如果將來有一天老鄭舉起反旗，那麼必定是個四鄉景從，閩粵奸民爭相附翼的糜爛局面——熊文燦到時候不管在哪，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學生這裏還有一份條陳，萬望大人閑暇時斧正則個。」黃平一看老熊要趕人，趕緊從袖袋裡掏出一份條陳呈上。

……

「哈哈哈……」熊文燦聽到這裏，仰頭大笑一聲。

歷史上鄭芝龍在受撫后，的確是安下心來，開始經營自家那一畝三分地。當N年後清軍殺到廈門，昔日的英豪早已在富貴中磨光了銳氣，下場難看。

熊文燦聽到這裏，緩緩端起茶碗飲一口——他需要時間來消化熊道給出的信息。

就連遠僻夷洲的海寇，都曉得早早前來聯絡投奔，可見那閩海局面，並不是鄭氏一家獨大。

黃老爺當天一臉惆悵的坐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