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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

作者:素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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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鋒芒 第六十六章 王尊德服軟

第五卷 鋒芒

第六十六章 王尊德服軟

所以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無奈。哪怕在後世,有些錯誤的東西也必須要等到新人,新領導,新總統等等上台後才能改變過來。
於是發到總督衙門的公文和條陳不但用詞越來越激烈,而且緊跟著「罵貼」也出現了。
然而改弦更張不是那麼容易的。老王一直以來推行得都是不妥協的強硬政策,現在說改就改,那豈不是說老王之前就是個蠢貨?
歷史上有過《兵錄》等軍事著作的何汝賓,毫無疑問是一員儒將。而儒將嘛,自然是聰明的:深諳官場規則的何總兵,此刻正和坐在他下首的那些武官一樣,默不作聲,用心扮演著一個好聽眾的角色。
當謝作家看到廣東發來的這封公文後,剛上任的他還有點摸不著頭腦,於是他老老實實將公文轉去了巡撫衙門。
……
於是第一波抨擊王尊德強硬剿匪政策的「微詞」就這樣產生了:看上去招撫政策也很不錯?咱們不妨也試試?
與會者除了兩廣總督兼巡撫王尊德之外,還有廣東左布政使陸問禮,右布政使王道元,按察使張秉文;另有自總兵何汝賓以下的一干高級將佐……廣東官場的文武大佬被一網打盡。
何汝賓沒想到還有加戲,好在他也是身經百戰,於是一個機靈后他當即答道:「大帥,非為我軍無能,實因那劉香太過狡猾,從不與官軍正面為敵……若是福建的熊撫軍能稍稍派些快船來助剿的話……大約……也是好的。」
被一群老幹部上門大罵,然後又遭遇老幹hetubook.com.com部聯名給中央寫信,領導怎麼辦?領導也很無奈啊……事實上王尊德除了安撫什麼都做不了。
一干武人都能搞明白的事,幾位文人大員還能不明白?索性這幾位最近也被劉香鬧得頭痛欲裂,現如今看到老王終於打算改弦更張了,大夥也是鬆了一口氣。至於說幫老王鋪台階下……這個太簡單了,文人嘛,誰還不要點面子?理解萬歲。
這次會議的等級比較高。
持續經年的閩粵剿匪之爭,隨著王尊德一聲嘆息,終於落下了帷幕,揭開了新篇章。
就在這場會議后不久,一封以鎮守廣東總兵官何汝賓名義發出的請求聯合剿匪的公文,就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福建總兵衙門。
從那一長串頭銜中就能看出來,此君權利極大。然而有個詞叫做權責對等:王尊德既然兩廣軍政一手抓,那麼他現在就要負責解決劉香之禍。
……幾位文官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間,就把所有台階都鋪好,責任也甩給了剿匪沒剿乾淨的熊文燦,現在就等王制軍一點頭,今兒這事就算齊活了。
廣東官員們很快從公文,閩地同年故舊的信件,以及自家入股的商人那裡匯總了正確信息:福佬的日子確實是越過越好了。隔壁現在不但剿清了匪患,還大做起了生意,最近在廣州城裡流行的那些好玩意原來全是夷州那幫人搞出來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兩廣總督王尊德,之前是廣西巡撫,由於在任上主持了強https://m•hetubook•com.com力剿匪行動,外加名聲清廉,所以崇禎上台後就將他提拔成了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
於是在總督府的大堂上,幾位文官一上來就開始了唱和:
這中間說來話長:其實老王原本是沒打算動干戈的。
坐在總督衙門的大堂上,面容清矍,形貌儒雅,留著三綹黑須的總兵官何汝賓,此刻正目不斜視地座在官帽椅上,用心傾聽著堂上一干文官之間的對答。
「喏!」
所以今天這場所謂的會議,在何汝賓這種等級的官員面前,早就沒有秘密可言了——說白了這就是一場「面子維持會」。王尊德老同志在重壓下要服軟,要被迫承認隔壁老熊的招撫政策獲得了最後勝利,所以他老人家心情不爽,要喊大夥來給他老人家鋪台階。
「爾今藩庫里空空蕩蕩,制軍倘若要起兵鎮匪,藩司怕是力有未逮。」
其次是皇帝的聖眷。
於是王尊德同志不得不在廣東官紳們製造出的強烈輿情衝擊下,於1629年6月底,在兩廣總督駐節的肇慶總督府內,召開了「打擊劉香匪伙專項軍事會議」。
王尊德當時實際上也做出應對了——他召集了廣東的高層武官商討剿匪事宜,準備將自己的施政理念強硬推行下去。
而這種所謂的「軍政擴大會議」,召集者通常來說只有兩個目的:一是分責,譬如全省加稅;二是甩鍋,譬如政策突然轉向。
……
事實上要真談論什麼軍國大事的話,王尊德是絕不會和-圖-書一次性召集如此多大員的。先和幕僚密談,再和相關人等逐一商議,這才是議大事的正規程序。
事情有一天卻突然起了變化:打北邊來了個熊文燦,說話便招撫了夷州島上一股「海商」,然後一夜間福建沿海就變得「海清河晏」,「路不拾遺」,天天有人扶老太太過馬路。
現在是十七世紀,文人比例很少,在野士大夫的權利比後世退休老幹部大多了。這些人分分鐘能通過門生故舊、姻親、同黨、同年……等等關係將彈劾王尊德的摺子遞到崇禎案頭,順便還要製造一波輿論,將王尊德的名聲搞臭,給他在朝堂的政敵留下把柄。
這種極其強烈的對比一開始令廣東官場整體有點不適應。
雖說吐槽熊文燦「養虎為患」,「致一股海匪坐大」的言論始終不絕,然而無論怎麼吐槽,福建沿海安定平穩,熊文燦在災年甚至按時給朝廷繳足了稅銀這都是事實——能在崇禎那裡換來一聲「愛卿」,這是熊文燦實打實用銀子買來的。
王尊德當時就感受到了壓力。
然而世事無常,很快,老王就連拖都拖不下去了,因為劉香來了。
「罷!罷!」王大總督聽到這裏,深深一甩袖袍,起身便走:「諸位既然異口同聲,老夫依了你們便是。」
而最近新任福建總兵的卻是一位猛人。此人名叫謝弘儀,是萬曆年間的武狀元。謝弘儀曾經在天啟年間就擔任過福建總兵,並隨巡撫南居益參与組織了明國驅趕荷蘭人的澎湖之戰——當時率兵和*圖*書進攻澎湖的俞咨皋只是南路副總兵,坐鎮後方的其實是謝弘儀。
這之前那些算是自家和熊文燦之間的意氣之爭,然而事情發展到眼下這個糟糕場面,如果再固執己見的話,崇禎對自己的良好感官很快就會被彈劾摺子所改變——畢竟福建的大好局面就擺在那裡,崇禎又不是瞎子。
「那劉香其實是被福建的熊撫軍趕過來的。此事依本官看,他熊撫軍本就脫不了干係,說不得派些兵馬過來,一同繳匪才是正理。」
然後當老熊看到這份公文後,不由得大笑連聲。他一眼就看穿了廣東官場的把戲:王尊德這老貨是服軟了啊!嗯,來人啊,速請曹將軍來府上議事。
「如今劉香勢大,一省之地其實已是難制。依本官看來,制軍不妨行文閩浙,邀兩位撫軍共商此事為妙。」
王尊德這一次不但被廣州城裡的一些退休官員寫條陳當面大罵一通,而且他還得到了確切消息:這幫人已經開始上摺子彈劾自己「尸位素餐,坐視巨渠殘民」的罪狀了。
而今由於某個壞水勢力的暗中搗亂,導致了廣東官場在短短几個月里受到的損害程度就超過了閾值——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是古往今來第一大仇。
王尊德知道,不做出應對是不行了。看看那些用詞越來越激烈的公文就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首先失去的是下層官員的支持——政令很快就出不去總督府了。
然而老王的理念在他來到廣東后卻遭遇了挑戰:想當初廣東和福建都是匪患連綿,大家各自https://m•hetubook.com•com頭痛,大哥也不說二哥。
這之後謝弘儀曾經因為黨爭而罷官回家了一段時間。這時他的另一條屬性發作了:此君不但是武狀元,總兵,還是明末著名的戲曲家,崑劇劇本《蝴蝶夢》的作者……真正是能文能武。
凡事都有個度,超過上限的話,就一定會產生質變。歷史上的劉香是花了好幾年時間,使用了包括劫掠,殺戮,假招安綁架官員這些在內的種種手段,才徹底惹毛了閩粵官場,招致了專項打擊。
然而他很快發現,廣東不是廣西:剿海盜的成本要遠遠高於剿山匪,別得不說,打造一支船隊,買足大炮這些前置開銷就能要了他老王的老命,至於有了船之後那無窮無盡的海盜能不能被官兵搞定……只有鬼知道。
王尊德當初是從廣西巡撫任上遷官的,說到他的政績,為官清廉這個不能算,主要在於強力剿匪這一項。也就是說,在對待匪患方面,王尊德的施政理念是傾向於比較強硬的「剿」,而非軟弱一點的「撫」。
不是只有後世論壇上才有罵貼的。在古代,在野官員和縉紳發帖子,上書抨擊當朝諸公那都是日常。所謂的朝爭,黨爭,就是通過一張張帖子,奏摺,條陳來開展的。東林黨那些在野大佬,哪天不發幾貼罵幾句政敵都會渾身不舒服。
然而王制軍終歸還是要掙扎作態一下的。聽完所有大員意見后,只見他瞪起眼,盯住了儒將何某人:「何總鎮,那劉香事,你身為總兵,如今可有剿賊方略?」
於是這事就這麼尷尬地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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