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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紀二人前腳進了客棧，後腳在夥計引領下，尋到了后間一處單人小院。

見吳法正嘖嘖稱奇，杜少為便又領著他去了前邊不遠的地方。灌木叢中，一處磚砌的「化糞池」，最終解釋了水沖廁所的奧秘。

有了罐頭，就有了不會腐壞的牛奶和各種時鮮水果。

好朋友見了面，自然是客氣一番見禮。緊接著，吳法正呼叫了酒水服務……冰鎮飲料，內容和藻園中品嘗到的大差不差。

吳法正就在這裏落腳。

後來，由於宅心仁厚，於是杭州城裡的花子頭便脫袍讓位，余者公推周通坐了頭把交椅。

饒有興趣的吳法正，急忙隨著杜少一起去看究竟。

像江門客棧這種位於城內的高檔旅館，其獨門小院租金高昂。即便比不上後世的總統套房，也是行政套房的檔次。

而從某種程度上說，家世豐厚這一條，也是和杜少為之流的本地闊公子公平打交道的必要前置條件……窮秀才是沒法和杜公子做知心朋友的，最多混個捧哏的幫閑罷了。

招呼著朋友在小石桌上喝飲料，吳法正這邊告一聲罪，去屋內更換衣袍。

見是幾位公子哥拉了水箱，廁祝老兄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嘴裏嘟囔了兩句：「沖水是有定時的！」

來上廁所的人不少。如此雖說有一些臭味，但很快就隨著牆頭的鏤空磚眼散出去了。即便現在是炎熱的夏天，這處茅廁的味道卻足以能讓人忍受。

事後，回到茶攤坐下的杜少為，這才和圖書細細給吳法正講述了一番杭州城裡乞丐和茅廁之間的關係……話說，幾年前，有一夥山匪下山從良了……領頭的叫周通。

見吳法正細細詢問自家有關於堆肥一事，杜少為臉上露出了：「果不出我所料」的神色。

紫蘇街口的江門客棧，是杭州城內傳統的老字號，檔次很高。

做了龍頭的周幫主，開始給手下成千上萬的叫花子找飯轍。於是，他首先整理、完善、搭建了整個杭州城內的垃圾回收系統。

廁所後邊是一條河道。廁祝其實只需要上下拉動一個鐵把手，伸進河裡的管道，就會將河水虹吸到隔牆的水箱里。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吳法正這位來杭州旅居的山西秀才，行囊勢必是充裕的。

一進門，他就被震撼到了。整體用紅磚砌就的茅廁，齊整的坑位都用磚牆隔開。整個茅廁地上乾乾淨淨，不見半點糞尿痕迹和夏天必備的蛆蟲。

吳法正還是第一次進杭州城裡的「公廁」。

然而吳法正卻說，他自從來杭州后總是行程匆匆，不是拜會長輩就是趕場，始終未能親身感受一番本地的風土人情。所以他今天想在城中轉轉。

杜少為聞言，和紀湘會意地對視一眼，面帶得色道：「呵呵，長石（吳法正的字）兄看來是有所得？」

之前經歷過藻園詩會後，杜少為與初次結識的山西秀才吳法正相談甚歡，一見如故。這之後，雙方又同去了另一處詩會做客。在https://m.hetubook.com.com接觸中進一步確認彼此言行合拍后，杜少為今日便邀了好友紀湘一同來尋吳法正……大家事先有約，去城中遊玩。

有同感的杜少為，慷慨激昂一番之後，索性約了吳法正，打算明日結伴再去上海港那邊考察一番。

杜少為這一段故事，信息量很大。然而和他料想的一樣，吳法正最終只關注了兩件事：堆肥和夷洲種田。

一坐到茶攤上，額頭見汗，體型在秀才界算得上魁梧的吳法正，先是狠灌了兩盞涼茶，然後接過長隨遞來的汗巾擦了臉，最後才甩起摺扇，對杭州的城市文明精神建設給出了一個高評價：「好！好！景色秀美，煙柳名城，不帶一絲煙火氣。便是尋常百姓，街巷市井，竟也如許清潔齊整，不愧是天下文風匯聚之所在。」

更加令吳法正驚訝的是，在廁頂上方他看到了一個用鐵管支起來的大鐵箱。

等吳法正換好一身輕便的湖絲軟袍出來，準備停當，三位公子哥，便帶著各自的小廝長隨，出門浪遊去也。

之後主人吳法正聞訊而出，急急上前迎客。

調查結束后，吳法正對這樣一個先進的生態循環產業讚嘆不已。是夜，興奮的吳法正和杜公子徹夜長談。他毫不掩飾地稱此項為「仁政」，並幻想著有朝一日將此項目在全國推廣的景象。

這下廁祝再不嘟囔了，道謝過後，他便去了廁后給水箱加水。

聽到嘩啦啦的沖水聲后，一個鬚髮ｍ.hetｕｂook.ｃｏm.cｏｍ蒼白，佝僂著腰，穿著橙色馬甲的「廁祝」走了進來。

說到這裏，杜少為起身：「今兒就遂了長石兄的意，且去城外走一遭，看一看堆肥場。」

1635年這個夏天，上海臨港工業區新出現的煤氣製冰廠，令冰塊這種避暑品，引起轟動的同時，光速傳播到了杭嘉湖等傳統明國紳士聚居地帶。

原本按照杜少為的意思，今天他是想請哥幾個去西湖乘畫舫消費一番的。

左右都是瞎逛，既然新結識的外地朋友想看一看杭州，身為地主的杜紀二人自然從善如流。

於是一行人出門后安步當車，隨意往那繁華處行去。

事實上這就是一個簡單的人力套管抽水系統，後世農村電視劇中隨處可見。

杜少爺聞言一笑，使眼色令小廝給廁祝賞了幾個銅錢。

杜少為告訴吳法正，現如今，杭州城裡所有的生活垃圾，包括各處修建起來的免費茅廁，都歸丐幫所有。

杭州城已經是吳法正出行的第三站了。他是在近期順著大運河到的杭州，原本就是打算在這文風盛匯之地交友治學，為它日中試打基礎。

午後，杭州城東南，民樂坊，紫蘇街。

兩乘輕便小轎在街口停落。隨即，小廝掀起竹簾，杜少為和紀湘二人從轎中走了出來。

吳法正欣然應諾。

根據杜少為了解到的情況，吳法正此人，同樣是山西大戶人家出身。兩年前考中秀才后，吳法正起了出外治學的心思，然後拖到今年方始成行。hetubook.com.com

和那些混吃等死夜夜笙歌的二世祖不同。像杜少為這種人，可以說是傳統士大夫中的精英。他們志在朝堂，年紀輕輕就對國事政事相當關心。

而在這些甜品中，楊枝甘露因為獨特的口感和高雅的名稱，合了士紳口味，一時間成為了網紅飲品。與冰塊絕配的楊枝甘露，這幾日儼然一副網紅派頭。誰家老爺消暑要是沒有這兩樣享用，頓時沒了檔次。

待到笑畢，杜少為起身，若有深意地引著吳法正去了街口茅廁「方便一二」。

當天後半晌，原本打算游湖的公子哥，租了船，去遊歷了城外的糞場。

「不意盡有如此機巧。」

最後，杜少為告訴吳法正：之所以杭州城內不見一個流民餓乞，不光是因為清運垃圾的緣故。事實上，那周通早幾年前，自從戰艦炮轟上海縣城之後，就公開投靠了某個不可言說之人……城裡多餘的叫花子，都被這廝賣到夷洲種田去了。

江門客棧作為城內老牌，也是第一批給客人提供高檔冰鎮服務的酒店。

這一類士人，是不會因為糞便是穢物，而不屑於關注……尤其是堆肥一事，牽扯到了稼穡，就更是他們關注的重點了。

與此同時，一些來自後世的甜品配方，譬如草莓聖代和楊枝甘露，也無可避免地跟隨著罐頭的足跡，傳播到了大明腹地。

這也是杜少為猜到吳法正關注重點的原因……之前的交往，他已經確認對方和自己是同一類人：大家都是有志向，接受能力強的「ｈttps://m•ｈｅtｕｂooｋ•cｏｍ.ｃom新一代年輕士紳」。

「也罷，看時辰尚早，咱們這也算是歇息夠了。」

「只一事窺得一斑。」吳法正豎起手指，感慨地說道：「弟一路行來，城中竟然不見一個乞丐。只此一樁，便是京城也難及……不愧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啊！」

聽到外省士子如此讚譽家鄉，杜少為大感得意，不禁哈哈大笑：「兄有所不知，那一干乞兒如今都在城外『堆糞』呢。」

然而那個時候周通羽翼已豐，再加上獨家堆肥技術無人能破，於是周通就這樣把生意做到了今天。

而後在杜少為示意下，小廝去鐵箱旁用力一拉……下一刻，吳法正秒懂：從鐵箱中奔涌而出的水流，將他們方便過的一切痕迹都沖走了。

市民平日里要繳納一份垃圾清運費。而這些垃圾糞便被運到城外的堆糞場后，過段時間，又會變成上好的肥料，出售給周邊的農民。

這一轉悠就是一個多時辰。眾人從菜市橋出發，先去貢院拜了先師孔聖，接著過賢橋和貫橋，到萬壽宮轉了轉。最後走累了，大夥在觀梅社前的茶攤處落了腳。

來開門的，是一個四十上下，皮膚黝黑，長隨打扮的中年人。

說到這裏，杜少為不禁有些感嘆：一開始誰也沒有看上這等生意，直至出了個周通，城內某些不那麼在乎面子的大戶人家才發現這生意「做得」，有意染指。

與此同時，丐幫在城外下風處又修建了堆糞場。幾年下來，周通就這樣將一個人見人嫌的買賣，做成了日進斗金的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