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看著二十步外這兩個頭戴氈帽，身穿羊皮襖，一臉皴皺，渾身上下透著匪氣的「旅者」，吳遷提韁引馬緩緩前出兩步。

由此作為發端，各地隨之興起了蜂窩煤廠。另外，商人們現在會從天津批發白鐵皮，運去給北京的鐵匠手工打制煤爐。

在吳遷拋出正規套路后，對面兩個騎馬人，默不作聲候了幾個呼吸，竟齊齊打馬回韁，返身揚長而去……

過了一會，吳遷追了上來。

然而，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嗯，只是不知是哪家的探子。」吳遷早知掌柜會有這樣的觀察結果，於是他迅速問道：「大掌柜，要弟兄們怎麼做？」

「知道了。」

沒過多久，隨著「噠噠」的馬蹄聲，吳遷終於將尾隨的兩個騎馬人堵在了官道上。

訓練有素的夥計們，聽到大掌柜下令，立即起身，往口中塞乾糧的同時，打理騾馬收拾散碎物件。只用了五分鐘時間，車隊便從打尖狀態調整到了行路狀態。

說到這裏，吳掌柜貌似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場面，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兩個頭目分析完畢之後，全程一直默不作聲扮演透明人的老傅，先是扯下自己臉上擋風的布巾，然後緩緩說道：「該是兩路人馬，並了伙！」

雖然雙方從頭到尾都沒有進行過信息交流，但從結果來看，已經透露出了最壞的信息：匪伙確鑿盯上了義鑫隆的商隊，並且不打算和談，要見真章。

吳掌柜面前，是一wwｗ.ｈｅｔubｏｏｋ.ｃｏm•ｃoｍ個後世常見的，矮個圓肚鐵皮蜂窩煤爐子。

吳大掌柜自從帶著車隊和吳遷分手后，往前走了二里地便下令停車打尖。

圓形的鏡頭中，首先出現的，是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灰濛濛的天空下，原野渺無人煙。道旁無論是拋荒的野地還是稀疏的農田，都被白色覆蓋，分不出所以然。

老傅也不是萬能的，聞言說了一句：「這個就不清楚了……」

吳大掌柜的臉色同樣垮了下來。

再努力調整了一番西洋人的單筒鏡，這一次，他看清了：就在河對岸，車隊的側後方位置，有兩個騎馬旅人，不疾不徐在趕路。

好在扈庄和易縣都在一條平行線上，所以商隊今天也不算繞路。

吳掌柜到底是老江湖，方才一剎那驚慌過後，很快意識到了自己失態，於是他沉下臉，恢復了鎮定。

而那兩個遠方尾隨的騎影，在觀察到商隊進庄后，便悄然不知蹤影了。

由於掌握的情報太少，所以車隊中的少數知情人士也不好下什麼判斷。為了避免恐慌情緒，吳掌柜除了多安排人手值夜之外，一切外松內緊，貌似平安無事。

所以商隊今天必須要沿河北上，待到宿營地扈庄落腳，正好可以繞過濕地，明日一早西去易縣。

當然，最好的結局，就是這二位同樣報上自家山門，然後雙方再討價返價一番。最終商隊多破費一點銀兩買匪伙滾遠，大和*圖*書家自此再無瓜葛。

冬日的拒馬河，流速緩慢。白色的雪堆落在浮木上隨波逐流，點綴了死氣沉沉的黑色河面。

對於商隊來說，任何時候肯定是以和為貴，交涉為上。

這就是試探了。對方接下來的反應，會暴露一些信息。

「亂七八糟！」

在原地默默看著對方背影的吳遷，臉色難看至極。

「就是那個。」

至於說盜匪有可能的襲擊……其實商隊有經驗的人士心中都清楚，真要是有戰鬥，那就一定會發生在易縣過後。

再沒有比這更方便快捷的供熱手段了。

「宣化馬戒？」吳遷吳隊長聞言低呼一聲：「這下知道正主了。馬戒和咱們有仇，五六年前，咱們的馬隊在口外宰了馬戒的兩個兄長。」

而這一次，沒了拒馬河的阻隔，車隊終於可以做點什麼了。

旋即，他掀起車尾布簾一角，勾了勾手。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說到底，其餘情報都是推論。這麼大型的商隊，總不能被兩個探子嚇破膽不趕路了。

特意在僻靜處點了爐子烤火的吳掌柜，很快得知了方才的交涉結果。

易縣就在太行山腳下。過了易縣，地形從平坦開始變得崎嶇，以至於逐漸山多林茂，那裡才是盜匪出沒之地。

這種爐子當初一經問世，就以持久燃燒外加低廉的燃料價格，迅速佔領了大明中低端市場。

接下來，他按照江湖規矩，先抱拳施禮，再自報家門，最後拿出兩錠五和圖書十兩大銀：「道左相逢，都是緣分，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二位兄弟喝碗水酒。」

第二日一早，車隊按時從扈庄出發，目標正西四十里的易縣。

下晌，車隊順利進入官道旁有名的扈庄大門。

下一刻，吳掌柜扭了扭鏡筒，將鏡頭拉進一些后，他眼前赫然出現了一條黑色的帶子：拒馬河。

這是因為，左近有白洋淀的直流湖泊，屬於濕地地形。這種濕地在春夏是水沼，在冬季可就是要命的陷阱了。

壓下煩躁的情緒，吳掌柜起身：「走，快走，今日先到易縣再說。」

或許一段時間以來的安寧旅途，令吳掌柜忘卻了世道險惡。

然而世上事，從來都是艱難。

「另一個頰側有黃須。若我猜得沒錯，此人叫黃狗兒，是宣化馬戒那一夥。」

就在車隊出行五里后，陰魂不散的兩個騎士又突兀出現，綴在了後方里許外，一路跟隨。

平穩前行的車隊，第十三號尾車篷里，吳掌柜和吳秀才擠在一起，持一柄西洋伸縮式黃銅望遠鏡，正努力透過小小的玻璃窗觀望。

「野狗？探子？被人跟上了？」

能拒絕如此大額銀兩的探子，一定不是因為品德高尚。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二人背後，有著大股匪伙在伺機而動，所以他們不敢造次。

吳法正不明所以，拉開鏡筒的同時隨口道：「九叔，鐵筒千里鏡，我在船上見過。」

俗話說得好，好的不靈壞的靈。

「啊！」旁聽的吳少爺都hetubook.com.com震精了。

沒有什麼西部片的冷酷拔刀對沖。畢竟大明朝也沒有規定，不帶行李的騎馬人都是死罪，可以當街斬殺。

「他娘的。」

正啃著一套鹹菜夾餅的他，突聞身後有人尾行，頓時一個激靈，手一抖，差點把餅子掉爐膛里。

現在到老傅發揮價值的時候了：「這二人，一個叫顧老成，是太行大盜顧鳴的本家。我識得他，他卻不識得我。」

吳大掌柜心頭煩悶，狠狠將一柄切肉小刀甩進了腳下的土地：「宣化的馬賊，如何與太行山賊勾搭上了？」

默默地，用心觀察了半小時后，吳掌柜面無表情地將手中鏡筒遞給一旁的少爺，然後嘆了一口氣：「唉，倘是曹家人手中的雙筒鐵鏡，該是眉毛鬍子都看得清！」

吳掌柜沉吟一下后，迅速做出了決斷：「眼下隔著河，不好應對，等明日離了扈庄再說。」

這時候管不了那麼多。吳遷進來的同時，吳掌柜便沉聲說道：「既無行李，又不急著趕路，偏偏吊在車隊後頭……是沖咱們來的沒錯。」

吳大掌柜當年也是從夥計一步步做起來的，年輕時在口外大漠，不知遇到過多少馬匪強盜。現在智商一到位，他立即把鹹菜餅子往口袋裡一揣，然後站起大吼一聲：「收拾家什，起走！」

吳掌柜知道，無論如何，都要先趕到易縣再說，不能在半路耽擱。商隊此刻距離易縣還有至少三十多里路，今天必須要加緊趕路。

吳遷是防禦性質和-圖-書的商隊護衛。即便他篤定對方就是某股勢力派出的探馬，也不可能主動挑起衝突……殺探馬鳥用沒有，還激化了雙方矛盾。

抬頭看一眼四周，發現扎堆吃乾糧的夥計們並沒有關注這邊。吳掌柜這時候才壓低嗓子，盯著吳遷問道：「哪路人馬？何時跟上咱們的？」

義鑫隆商隊此刻的行進方向，並不是直接拉斜線去西北方向的易縣，而是先沿著拒馬河北上。

蜂窩煤產業鏈發展至今，在不缺煤的北方，煤爐不光能家用，出行商隊也已是必備工具——只需要一點煤油和兩塊煤餅，就能令冰天雪地間行走的商隊，在路旁打尖時喝上一口熱水，烤一個熱乾糧。

半個小時后。

吳掌柜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軍國之物，打不了主意的。去歲靈丘的霍掌柜花大價錢『採買』，結果貨還沒出天津，事發，被連根拔了。」

「哪路人馬不清楚。」

就在這一瞬間，吳掌柜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青色小點。

沒一會，吳遷壯碩的身子硬生生擠進了車廂。

之所以吳遷帶這個叫做老傅的中老年護衛去和探子打交道，就是因為老傅早年間在匪伙待過。平日里老傅在商行中的角色定位，本來就是負責收集情報的。

接下來一路無話。無論是車隊還是後方的身影，都在低頭趕路。

吳遷同樣壓低了聲線：「該是咱們出了定興縣城，就綴在後頭了。」

簡單商量幾句，吳遷和另外一個稱做老傅的護衛，便留在了官道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