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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

作者:素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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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天下 第六章 腹心

第八卷 天下

第六章 腹心

眾多外圍叫花子營頭,這一次也鳥槍換炮,至少統一了武器,前排還穿上了皮甲。
堂下僅剩的幾隻雜魚,聽主將主動背了鍋,也是心頭一松:如此慘烈的敗績,等於是大明僅剩的野戰兵團直接消了番號,朝廷事後一定會瘋狂追責。
午後,隨著長長的汽笛聲響起,駐泊于漢口碼頭的鎮蠻號戰列艦,帶著一串運輸船,緩緩啟航,目的地上海港。
扶著傷腿下了車,盧象升首先感到的,是頭暈目眩:兩艘巨大的戰艦就停在身旁的碼頭,張開的舷窗內能看到一排排閃著青光的炮口。
事實也是如此。甫一接觸,高速運動中的重甲騎士,就在左良玉部中間沖刷出了一條血肉衚衕。
要做到八百里加急,除了沿途有好馬換外,甚至還要換信使,晝夜趕路。這種高難度操作對於驛站系統來說很難。歷史上除了太平天國時期做到之外,其餘朝代,通常就是六百里加急最多了。
緊接著,李自成馬步大軍合流,乘勢殺向了官軍大營。
果不其然,隨後在大堂上,北鎮撫司掌刑千戶武恆州,當堂展開聖旨念出旨意:盧象升喪師失地,深負朕望。著有司即刻革職拿問,押赴京城論罪。
短短一刻鐘,三千重騎已經鑿穿了一半官軍陣型,真真殺了個屍橫遍野。
簽完字,武千戶笑眯眯將盧老爺帶到軟梯下:「這位是看守所的符教官,盧老爺你跟他上船吧。」
第三:天下大局已經極度險惡,京城的皇上怕是朝不保夕。
萬般無奈的李卑,只好下令全體跑路。
和喜氣衝天的洛陽正相反,當晚的虎牢關內,士氣低迷,一片愁雲慘淡。
至此,終於有了王霸氣象的李闖王,高據于台座,心安理得接收了各路諸侯恭賀投效,堪稱志得意滿。
憑心而論,作為一個比較純粹的軍人,李卑也是打心底里鄙視第一個臨陣脫逃的左良玉的。
實際上,所謂的八百里加急,其實是清朝時候的事。最早在唐朝出現的加急軍情,上限是「六百里」。
第二日一早,武千戶先是親自監視著左良玉吃了早飯。然後,他們一行人整理好行裝,將囚犯盧象升押進了馬車。
一路昏昏沉沉,輕騎敗逃回虎牢關,盧總制短短時間內已經變得意氣消沉。草草裹了腿傷,他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只侯著殘兵回歸。
最大的戰果沒尋到,無奈的周天師,只好咂著嘴回營發了一通電報。
這種級別的騎兵對沖,喪失了衝擊動能,就等於亮出脖頸等死了。
然而,他身後的帥旗拯救了他。
另外,大活人盧象升也被李卑搞沒了。
這時候,重騎軍團扔掉了騎槍,換上厚背砍刀和長柄鐵鎚開始跟在潰兵身後勻速收割。這種局面,代表著珍珠捲簾之勢已成,官軍的大崩盤開始了。
於是,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屬交擊聲過後,緊跟著的就是一排被砍下馬的官軍。
在場有資格聽聖旨的人,對這個結果絲毫不意外。
寥寥幾句話語,將之前紅得發紫的七省總制打成了階下囚。
事實上,引起大地震撼的重騎方陣,突入官兵騎隊的第一時間,久經戰事的盧象升就知道完了。接下來,多米諾骨牌一般迅速消散的官兵,印證了盧總制的猜測。
「錦衣衛祖傳的手藝,大人盡可放心。」
而李自成這邊,直到在洛陽編組完新軍,調整完部眾,依舊沒有等來攻城的洪承疇。
盧象升是天啟和*圖*書年進士,徹頭徹尾的文官。
見到錦衣衛,所有人都知道盧總制這一回是在劫難逃了:正常傳旨,多少會有個太監。清一色錦衣衛,就是來拿人的。
他此刻手中只有兩千疲憊的步兵和八百騎兵,外帶一些輔兵。雖說數量不少,但這些輔兵都是臨時從各地徵集來當僕役使喚的,完全沒有半點戰意。
當天,難得一見的奇景出現在了洛陽和虎牢關之間的平原:無數叫花子般的流民追殺著四散奔逃的官軍,蔚為壯觀。
途中,當盧象升行至襄城后,情況突然不對了:一早,隊伍外圍多了幾十名勁裝大漢同騎。
使用工業製成品的李自成部,輕鬆戰勝了明軍野戰兵團。由此體現出的工業化偉力,證明了傳統農耕勢力根本無法抵擋。
帶兵的軍將頭子或許還有些忌憚。但對於文官,崇禎皇帝處理起來可謂是從不留情,毫不手軟。
李卑原本還擔心是砒霜一類易察覺的東西。現在聽武千戶這麼一說,心下頓時放鬆了:「那此事包在末將身上。」
不過五百里也夠了。
甫一接觸,彼此大多都出身邊軍的對陣雙方,使用的都是正規軍陣搏殺法:基本不看對手砍過來的武器,只管用手中的重兵器向對方招呼。
事後陸續逃回虎牢關的,除了李卑部整建制八百騎之外,只余盧象升本部二百餘人,另有左良玉百人殘部,其餘步騎全滅。
此役,盧象升麾下官軍主力全滅,死亡和被俘總人數超過一萬五千人。另有超過兩萬的輔兵原地無損投降。
從虎牢關到京城一千二百里路,兩天多一點就能到。而像洛陽大戰這種等級的軍情,皇帝哪怕睡了都要被喊起來當場處理,半刻不會耽擱。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響起了報童的賣報聲:「號外號外,李自成連環甲馬大破洪承疇,三邊總督命喪潼關!」
說到李自成,就在盧象升乘船出發的第二日,九月十一號,李闖王也率大軍出了洛陽城。
之前跑路的叫花子大軍,這一刻紛紛回頭,歡天喜地唱著勝利戰歌,加入了追逃。
當然,再艱難的情況下,還是有悍勇之士的。
虎牢距離漢口九百里路,馬車隊速度慢,要好幾天時間才能趕過去。
這時,一個五短身材,身穿藍色對襟短衣,頭戴古怪環形帽子的男子從船頭的軟繩下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問道:「是情報局的犯人嗎?可是來了。快點辦交接,船要開了。」
譬如說七省總制盧象升臨時糾集起來的團隊。
大明最後的忠勇之士,有一點,但不多。
……
念完聖旨,武千戶一手背後,一手托著明黃色捲軸,走到盧象升面前,彎腰,笑眯眯地說道:「盧大人,接旨吧?」
砍倒了一批迎面而來的潰軍之後,盧象升的大旗,如願和李自成的重甲兵團正面接觸了。
「山東孔有德反了,運河已斷。咱們去漢口,與勤王川軍一同回京。」
一路疾行,終於,盧大人在黑漆漆的車廂內聽到了一句天籟之音:「到地頭了,盧大人,下來吧。」
心情極度複雜的盧象升盧老爺,出艙后,第一時間卻見到了自己老家宜興的一位長輩,另有自己在杭州和上海的兩位同年好友。
說到這裏,武千戶淡淡地補充一句:「放心,過個三五日,他自己就中下痢死了,牽連不到別人。」
酒宴時間,唯一一個兢兢業業還在工作和_圖_書的,大概就是鞠躬盡瘁的周天師了。
戴著猙獰的牛角頭盔的李氏重騎,僅只有人受傷,跌下馬的一個沒有。
慘烈的戰役令官兵不光損兵,還折將。事後統計,包括總兵祖大樂、祖寬、鄧玘在內的多名總兵、副將、參將戰死。總兵湯九州被俘。
「盧象升在此,抓活的!」
聽完密旨,李卑瞬間明白了皇帝心意:又不想放過左良玉,又不願把事情鬧大,所以派錦衣衛來秘密執行。
前腳進門,武千戶正色起身,咳嗽一聲,沉聲說道:「有口諭,總兵李卑聽旨。」
原本在戰略上,由於自大驕橫,官兵就吃了一個暗虧:突然出現的重甲軍團成功從右翼斜斜突入,官兵騎兵等於從側面被捅了肋骨,陣型沒有施展開。
如是,自虎牢出發后,九月十日這一天,馬隊終於進入了繁華的漢口。
不料,往北二十里到了黃河渡口后,武千戶卻又指揮著隊伍折向而行,調頭去了鄭州。
再加上因果律戰術導致的陣型混亂:即便跨越時空,左良玉部依舊不出幕後黑手所料,毫不猶豫賣了隊友。
這一戰的具體信息,會很快在華夏大地上傳播。由此引發的蝴蝶效應,會加速明政權的敗亡,給新興的大燕帝國接盤創造機會。
兔起鶻落之間,早有心理準備的親兵頭子,趁著對面兩騎招式用老,伸手一把拉過韁繩就走。其餘幾個親兵,奮不顧身搶上前來,用兵刃隔開了敵軍,最終堪堪保下了盧象升一條性命。
「哦……」得知了這個消息,盧象升也想明白了:「那是要去山東?」
洛陽城下一戰,顛覆性終結了「官兵強於流寇這個」思維定式。包括李自成本人在內,其麾下所有將士,實打實感受到了「天命在我」,從而堅定了戰略信心。
席間,盧老爺得知了以下信息:
經過科學方式用現代化高爐冶鍊、雜質含量符合國標的,利用機械衝壓定型的均質鋼甲,其防禦力遠超了官兵身上那些土爐子低溫冶鍊,用雜鐵葉子串起來的鐵甲片。
第二,曹大帥敬重盧老爺英雄氣概,使人賺了盧老爺來江南,是一片好心,就是不忍見他死在京城的天牢里。
此役過後,繳獲了大量裝備物資的李自成部實力大增。在原有基礎上,不光增加了一個輕騎兵營,還額外成立了兩個重步兵營。
左良玉被押下去的時候,沒有反抗。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中,官兵人仰馬翻。看著不斷飛上天的殘肢與人頭,後排觀者心喪膽裂。
緊接著,手臂高高揚起,胸前空門大開的盧象升,同樣迎來了一道黑漆漆的刀光。
而在他正面,發現被重騎突了後路的步兵方陣,也在自右往左飛速潰散。
同一時刻,真的北鎮撫司掌刑千戶武恆州,千辛萬苦避過京城附近的韃子,終於趕路進了虎牢關。
亮出腰牌,核對完勘合後進關的欽使,不出所料是一夥共七人的錦衣校尉。
見主帥不退,一眾親兵自然也追隨而去。而在亂軍中看到主帥大旗緩緩上前之後,官兵中終歸有些許血勇之士,掉轉馬頭,湊到了盧象升周圍。
再仰頭,高聳的桅杆上,巨大的「曹」字認旗飛揚。
沿江而下的蒸汽船隊,航速是很快的。
趁著盧老爺鬆手,武千戶……武漢站行動隊副隊長房延孝趕緊招呼人,上邊拽下邊推,一路將失魂落魄的盧老爺送上了巨艦甲板。
一切來得太和圖書快就像龍捲風,盧總制離不開暴風圈,來不及逃,更沒有機會去做什麼調整。
接頭陣的左良玉部混亂,相當於頭車剎了車。直接後果,就是其餘官兵喪失了最後的衝擊動能。
武千戶倒也和善,有問就答:「日前韃子入關,如今京城已被圍攻,咱們從保定是入不了京了。」
戰後當夜,欣喜若狂的李闖王,在洛陽福王府內「大宴群臣」。
然後這位千戶大人和部下,就被暴怒的總兵李卑關進了大牢……左良玉幾天前得下痢死了。可後來的這位千戶大人,帶來的卻是皇上命左良玉戴罪立功的聖旨。
文人之間的私下交流,很快就安撫了盧老爺的諸般情緒。
原本,三邊總制洪承疇在盧象升敗亡第二日,就已經率軍出了潼關。可隨後收到戰報,大吃一驚的洪承疇,當即頓兵于潼關腳下,然後瘋狂派出多路探馬打探軍情。
戰陣上根本沒有時間喘息。雙方第一排騎士交換了傷亡后,官兵這邊第二排……也是最後一排,隨即補上了位置。
顫抖的雙手鬆開了舷梯,盧老爺顫抖地指著武千戶:「反……反賊!」
正事辦完,武千戶一行人由於趕路勞累,於是決定在虎牢關休息一天再走。
朝辭白帝彩雲間,
坐在車裡的盧象升本不欲說話,可現在也太南轅北轍了,於是他忍不住隔著小窗問了一句。
不過,盧象升臨入後堂寫奏章前,還是下令親兵,將臨陣首逃的總兵左良玉押入了監牢。
「明早左良玉的飯食,不拘茶酒,端過來我看一眼便是。」
「是是是,對對對。」
忍著腿傷跪在地下的盧象升,顫抖著伸出雙手,接過了聖旨。
下一刻,終於直面面對重騎的盧象升,炸雷般狂喝一聲,手中尚方劍揮出一道白光,配合著天生巨力,正正砍在了對面騎士的脖頸上。
見到這一幕,再仰頭看了看巨大的認旗,終於Get到關鍵點的盧老爺,問出了關鍵一句:「敢問,是哪位皇上?」
於是,黑色刀光在將將砍到盧總制脖頸時,硬生生拐了個彎,下落,在盧象升大腿上劃了一刀,鮮血四溢。
洛陽城下一戰,影響深遠,意義重大。
這一錘,砸得盧象升護心鏡凹陷,當即狂噴一口鮮血,當場伏在馬背上昏迷過去。
「哎呀,沒時間了,上船了再聽符教官解釋。我說盧老爺你鬆手,皇上和幾位大人在上海等著見你呢!你要發達了!」
五天後,欽使快馬趕到了虎牢關。
留守大營的臨洮總兵李卑直接傻了眼。
李卑不疑有他,當即跪倒聽旨。
和歷史上不一樣。今天的虎牢關內,掌握兵權的是臨洮總兵李卑。在被朝廷解除七省總制的職務之前,李卑這個老實軍人是必定遵從盧象升軍令的。
無論是戰馬還是人,無論是武勇過人的猛士,還是轉身欲逃的懦夫,在滾滾而來的重騎兵方陣面前,統統像紙糊一般被碾壓在了鐵蹄腳下。間或有各種零件飛上天,隨時后隊提示著死神的位置。
聽到這個驚人消息,盧象升驚訝不已。隱隱覺得哪裡不對頭的他,原本還想仔細打問,可這時候武千戶煩了:「盧大人,你已是階下囚了,操那麼多閑心做什麼。」
七省總制盧象升的昏迷敗逃,給這場震驚華夏大地的大戰,劃上了完美句號。
隨著探報源源不斷歸來,洪承疇愈發不敢東進了:連環甲馬?
緊接著,盧總制狂喝一聲:「好和_圖_書兒郎且隨本官殺賊」,隨即策馬迎上前去。
事實上,作為野戰單位,盧象升軍團已經從明末的戰略地圖中被除名了。
眼看著前後左右的官兵都在分崩離析,盧象升情知今天已無幸理。倉啷一聲,他拔出腰間御賜寶劍,和歷史上一樣說出了那句名言:「將軍死綏,有前無卻!」
一頭霧水的盧老爺死死扒住軟梯:「爾等到底是何人?意欲何為?」
九月十六日這天,鎮蠻號戰列艦停靠在了上海港的碼頭。
盧象升臉色煞白,猛地起身,連椅子都帶倒了。
好吧,洪大爺不來,那李大爺就過去。反正最終都要去長安的,潼關順路。
一直侯到深夜,除過總兵李卑部八百輕騎外,盧象升手頭只收回了自家兩百余殘部,外帶左良玉麾下百人。
之後,上馬,武千戶抱拳拜別李總兵,出關門往北而去。
最終,看在幾位專門來做說客的知交好友面子上,盧老爺表明了態度:自家還是明臣,不能為曹大帥效力。
「鐺」的一聲脆響,卷刃的尚方劍高高彈起。釘著一圈鉚釘的環形卡隼護頸,被盧總制砍出了一道白印……這是盧總制此戰唯一戰果。
……
萬念俱灰的盧象升已經不打算和左良玉計較了。他現在就是做個樣子,至於具體如何處置左良玉,還是交給皇帝吧。
而幾位好友卻是樂呵呵請了盧老爺下船,一路轎馬帶他去上海港最好的館子里搓了一頓。
第一,曹大帥本人日前已經到了上海坐鎮。所謂稱帝是底下人亂喊的,其實曹大帥本人還沒有扯旗造反。
現在面對幾萬士氣高昂的賊軍,還有令李卑額頭冒冷汗的「連環甲馬」,他怎麼可能守得住草草修建的大營……官軍從一開始就是來攻打洛陽城追殺李自成的,壓根沒有考慮修建一座用來防守的大營。
於是,等到不耐煩的李自成,在九月十一號這天,除過留守五千人之外,其餘全軍出洛陽西門,直驅潼關,意圖尋機與洪承疇部決戰。
登基八年時間,可以說,朝堂上下對龍椅上那位崇禎皇帝,已經相當了解了:用得著向前,用不著向後。翻臉如翻書,視臣子如草芥。
按道理,盧象升應該一同騎馬的。不過他腿上傷勢比較重,騎不得馬,所以專門安排了一輛馬車。
在戰場上挨了一錘的盧象升,當時跑了沒多久,人在馬背上顛醒了。可這個時候局勢早已糜爛,他醒不醒都無所謂了。
但今晚這一出,令他感覺到了一絲危險:他現在主持工作,左良玉回頭出了事,不會到時候黑鍋扣在自己頭上吧?
再問,只得一句:「路上不太平,買了鏢師護送。」
「盧老爺怕是不知道吧。」
千里江陵一日還。
一邊招呼人把盧老爺強行往船上推,眼疾手快的武千戶還順手按住了符教官抽出的皮鞭:「使不得,這是皇上的客人!」
這樣一算賬,來回趕路外加批奏軍情,五天半時間剛剛好,京城那邊看來一刻都沒有耽擱。
他沒那麼高的覺悟,搭上自家性命和底下兒郎,替各路潰兵拖住李自成。
「曹皇上啊,還能是誰!」
這一互砧,好不容易聚起來的一點熱血官兵,立時吃了大虧。
無奈,盧象升只好躺平,隨他去了。
彷彿看穿了李卑所想,這位操著一口「京師語」的武千戶,和藹地拍了拍李卑肩膀:「李大人,還請放心。皇上親口吩咐下來的差事,弟兄們定能辦得和圖書滴水不漏。」
李卑稍稍放了點心:「如此……計將安出?」
當天下晌,在確定有馬的潰兵追不上后,闖王李自成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左良玉的判斷十分準確。
滿腹疑問的盧象升,本欲再打問,可他現在是階下囚,人家也不耐煩搭理他了。不但不搭理,還用黑布蒙住了車窗……盧大人這下徹底懵逼了。
說是六百里,還要把明代各種不利的交通因素算上去。真實情況,八百里軍情急報,提塘官一天最多跑五百余里路。
接下來,武千戶又掏出一根紅綢,在盧象升手腕上繞了一圈。這就代表著鐐銬,是高級文官最後的體面。
武千戶掏出筆,麻利在男子手中表單上籤了個字:「好了,犯人盧象升押到,交接完畢。」
於是,全軍打掃戰場,當晚返回洛陽城。
當晚,臨時主持工作的總兵李卑,被悄悄喚進了武千戶房間。
顫抖的大地,嘶吼的馬鳴,密集的兵器碰撞聲,妖魔般無法阻擋的對手。聞所未聞的交鋒場面,令驚恐不已的官兵喪失了作戰意志。
親自到俘虜營點驗一番,周天師看到不少高階將領的屍首,卻獨獨缺少正主盧象升……這貨八成是跑掉了。
左不過幾天功夫,盧象升肯定就完蛋了,到時候再說。
隨著頭盔中傳來的悶喝聲,一旁騰出手來的騎士,「嗚」的一聲揮過來一柄鐵鎚,正正砸在了盧象升胸口。
綉著「盧」字的醒目大旗,精緻的將軍款山紋甲,外帶頭盔頂上綴起的三個纓珠。如此多的特徵,對面出身邊軍的騎士,一眼就知道對線的是盧象升本尊。
完全沒有應對之策的官兵,陣型被自己人和敵人先後突得亂七八糟,失去了成建制抵抗的能力。刨掉四散奔逃和戰死的,原本人數佔優的官兵,此刻已然變成了少數派。
而左良玉這一次敗得很慘,眼下只有一百殘兵。別說李卑了,他連盧象升都頂不過,所以他這次沒辦法扎刺。
見勢不妙的親兵頭目,這時已經拉住了自家主帥馬韁:「總制,快走!」
甫一見到知交好友,滿肚子荒謬和委屈的盧老爺,頓時有了傾訴之地。
背上了巨大黑鍋的李卑,這一刻,在認真考慮去投李自成的問題。
「援剿總兵左良玉,臨陣脫逃,喪心病狂,罪無可恕,著有司便宜行事,欽此。」
就在盧象升率軍攻打洛陽之前,他是剛剛收到韃子入關的消息的。歷史上,再過一段時間,盧象升就會被崇禎調回京城勤王。
這邊已經被削了官職的盧象升,按照武千戶要求,和總兵李卑交割了官憑印信,正式移交了虎牢關防務。
同一時刻,在李自成老營步騎夾擊下,官兵正面戰場的步兵軍陣同樣崩潰,完敗於洛陽城下。
而在這個位面,他不可能再被崇禎委派什麼職務了。
嘆口氣,盧象升閉目等死。
說客連道無妨:眼下時局混亂,盧老爺可在上海暫住,觀望一段時日再做打算,一應開銷曹大帥都報了。
不過左良玉也不怎麼擔心:自國亂以來,崇禎殺文官如殺雞,但對於軍人卻有有顧忌的,很少直接下令殺掉軍將,最多是戴罪立功。
坐在虎牢大堂,掃一眼堂下這點殘兵敗將,中年得志,運兵從未嘗一敗的盧總制,此刻麵皮晦暗。
良久,他長嘆一聲:「唉,此次事敗,非戰之罪。可惜了朝廷精兵猛將,盡喪吾手……萬千罪過,止由本將一力承擔,我這就去寫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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