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自有凌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沒有好走的路
「十年啊，人一輩子才幾個十年？」
「不是只有我一個受過這份委屈，多少年了人們還在津津樂道當年的五朵金花，但幾十年過去戲台上又有多少新人能夠出人頭地？」
林一覺得剛才顧長歌女士這段「十年辛苦難登台」的故事說得分外動情，應該是心裡話了，不過他的感慨遠不及顧採薇，所以還能對答如常：
「這件事不能一直懸而未決，是時候做一個了結。」
這次顧長歌沒有馬上回答，林一接著說道：
「這歸根結底是顧採薇自己的決定，還是說您認為她不惜忤逆您而表現出來的所有堅持，都只是青春期的一點小小叛逆呢？」
顧長歌女士的確有一瞬間怒氣衝天，但很快控制了下來。
「但是放棄自己的事業之後專心做一個賢內助，這條路您也走過，您覺得好走嗎？」
「這條路您走過，所以您知道不好走。其他的路您沒有走過，怎麼能確定就是一片坦途呢？」
「我相信。」
「當初我花了多少時間ｈetｕｂｏok.ｃom.com才接受這個現實，最後只能歸結於一個命字。」
不知道有沒有用力過猛。
「林一，我必須提醒你一句，小薇已經為你放棄了出國。你現在又攛掇她做什麼練習生，你想要操控她的整個人生嗎？」
「顧阿姨，我再說得直白一點。我當然很願意，也很希望得到您的允許，能夠像您一樣照顧她一輩子。」
顧採薇雖然早知道媽媽年輕的時候學過越劇，而且最後沒有走下去，但還是第一次聽她這麼評價這段過去。
冷靜下來想想，林一的話未必沒有道理。
顧長歌女士已經很久沒有去回憶，那個痴迷於唱戲的自己，但是那個樂觀的、堅定的、朝氣蓬勃的少女身影只用了一瞬間就在她的腦海中重新浮現，提醒她自己從未忘記。
「小薇，你以為我是攔著你不讓你一路生花嗎？」
「但是顧阿姨，人生的每一個選擇本來就有風險，誰也無法給孩子承諾完全一帆風順的人生。」
這句話終於讓顧長歌豁然色變。
「這件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
「媽媽！」顧採薇先不滿地叫了起來。
「世上就沒有好走的路。」
「你們從小念書，學了十二年，至少還有一個高考給你們試身手。但我學了十幾年，卻連一個登台的機會都沒有！」
「小薇，你小時候學戲半途而廢，我沒有逼你，反而覺得當成一種興趣未嘗不好。」
「我承認機會渺茫。」
但也只停留了一瞬間，她還是回到了眼下的現實：「小薇她並不是我，這不是同一回事。」
「顧阿姨，您剛才說到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想這句話的本意就不是用來形容梨園行的吧？」
自己這麼不看好彭宇琛給小薇規劃所謂的「演藝生涯」，到底有幾分是出於對女兒的不信任，又有幾分是對自己年輕時候的失敗耿耿於懷呢？
所以她轉向自己的女兒：「小薇，我告訴過你，這條路看似風光，其實沒和圖書那麼好走。」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行當歷來如此。」
雙方已經交換過很多次基本意見了，林一也沒有丟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暴論，還是先說了一些誠懇的廢話：
林一搖搖頭：「在您的照料下顧採薇從來沒有為生活發過愁，但我看得出來您曾經深愛過唱戲的事業，所以您一定能理解最好的生活不是只有衣食無憂，如果您在她今天這個年紀會怎麼選擇呢？」
「你們只看到台上那一個人成名成角、萬人景仰，沒看到的是台下有多少人一輩子默默無聞、寂寂無名。」
「這個年紀的我嗎……」
「媽媽當年學戲的時候，從小天賦不算差，也肯下功夫勤學苦練，自問是樣樣不輸人，到頭來呢？」
林一點點頭：「您看，您也意識到了。」
她不是那種被情緒所支配的女人，何況不久前才因為不理智做了一件不太體面的事情。
這下效果應該是達到了，連顧採薇都驚訝地看了過來，顧長歌女士更是臉色難看一言不發。
和-圖-書
「但在我看來，不管唱戲還是唱歌，梨園行的規矩從來沒有變過。」
「好，我同意。」
顧長歌女士不為所動：「我會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
顧長歌忽然覺得，跟一個還沒有成年的高中生談論「人生」也過於荒謬了。
林一併不是一時衝動才出言不遜的，實在是顧長歌女士過於固執，如果不說點狠話，恐怕沒辦法動搖她的意志。
她心中有很大震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一沒有在意她冷若冰霜的態度，而是首先擺出了一個事實：「不知道顧阿姨是否注意到，最近這段時間由於這件事情的拖延，顧採薇在校的學習已經受到明顯的影響。」
「但是我要首先聲明一點，我的態度是不會動搖的，我不認為顧採薇去那個小公司能有什麼好的前途。」
顧長歌怫然不悅：「風險跟風險也是不一樣的，這一點不用你來教我。」
「我知道年輕人很少學戲的了，你們也許覺得唱歌跟唱戲是兩回事，戲曲界日薄西山後繼無人所以才有和-圖-書我剛才說的那些。」
「你好像不信，那我再來跟你講講。」
「我估計特長生的備考也一樣。」
顧採薇搶先表態：「媽媽，出國是我自己不想去的，當練習生也是我自己要去的，你不要扣在林一頭上。」
顧長歌其實也發現了這點，既然說到這裏，今天如果能一勞永逸也好。
林一也做出聲明：「我並沒有想要操控她的人生。但是顧阿姨，沒有人能夠操控她的人生，包括您在內。」
「說白了，大部分人生來就註定要碌碌無為，能夠揚名立萬、平步青雲的永遠只是少數幸運兒，哪個行當都是如此。」
「你知道最難過的是什麼嗎？是連個說法都沒有。」
「到底是輸在樣貌，還是輸在身段，還是輸在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沒人能給你一個解釋！」
「我是不想讓你受這份罪，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轍！」
「您不讓顧採薇追求自己想要的事業，現在無論是讓她出國留學，還是直接升學，您打算讓她學什麼，以後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