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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了……說了呀……」

「假如說這就是楊老師的『意識』，或者說意識的一部分……他之所以表現得如此痛苦，是不是就是因為身體被另一個世界的怪物佔據的緣故？」

但他的掙扎毫無意義。漆黑的巨鯨僅僅是微微側了一下腦袋，布滿觸鬚的碩大頭顱便伴隨著沛然不可擋的力度將跳至半空的怪人直接撞飛七八米遠。

「嗯。」

「你打算如何做？」

「如果是之前那種『通靈』狀態，一般都是時間到了強制中斷的；這一次，我既然深入到了他人的內心，是否需要……自己離開？」

無論怪人如何掙扎，都被一股龐大的重量壓得死死的，就像用拖鞋按住一隻蟑螂。

徐向陽深呼吸了好幾次，稍微冷靜了一下。

他首先站在那兒，觀察了一下情況，發現楊老師依然躺在地上打滾慘嚎，捂著腦袋喊著「別過來！不要！」，彷彿正在和某種看不見的怪物搏鬥掙扎，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正在靠近。

徐向陽的肩膀一沉，卻沒有掙扎。他早就已經習慣這種姿勢，穩健地邁開腳步，兩人保持著這種近乎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彆扭姿勢，朝著趴在地上的怪人走去。

在聚精會神的那一剎那，彷彿一道奇特的電流貫穿天靈蓋，隨之而來的是大量飛速掠過的模糊畫面。

說是勝券在握，但情況會如此乾脆利落，還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這還用講嘛，當然要！我得一起過去啊。」

「感覺狀態比起前幾次都要好。」

僅僅半分鐘之後，戰鬥便宣告結束。

「——別靠近我！」

他感覺不到手腳，感覺自己的身體，眼睛、鼻子和耳朵帶來的回饋都不復存在。

就在他下方，被自己拽著手的楊老師依舊低垂著腦袋喃喃自語，看不清表情。

徐向陽只覺得像是有一盆冰水從頭腳下，脊背上升起刺骨的寒意。

林星潔看到他靠近，一直強撐著的身體才輕輕搖晃了一下，在徐向陽的撐扶下站直身體，靠在旁邊的牆壁上。

「……！」

而徐向陽自己很清楚，他的能力並沒有達到極限。

徐向陽沒有太驚訝。

如果站在較遠的地方看去，小安的移動速度似乎並不是很快——但所謂「似慢實快」的感覺便是如此，因為巨獸的身長超過十米，尾巴一甩，便能徑直游出去兩個教室的距離——怪人的軀體才hｅtuｂｏoｋ•cｏm•com剛剛彈起，便被俯衝的鯨魚撞倒，再度整個人俯面趴下。

他對怪人使用了通靈能力；換而言之，他目前所在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這個人的心靈世界——

「我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讓楊老師從這種被附身狀態下脫離。」

林星潔的額頭上沾著晶瑩的汗水，呼吸還算平穩。她張開手，又試著鬆開和握緊，就像是在凝視自己手掌上的紋路，輕聲說道。

楊老師沒有回答，只是捂著臉，發出低低的嗚咽。

「我上回試過了，直接對怪人使用心靈感應能力是不會有問題。」

徐向陽一咬牙，乾脆直接抓住了對方的手，依靠蠻力將對方拽起來。

照此說來，躺在地上哀嚎的這個人，就是楊老師？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的意識？

這就是真正的心靈感應！

「什麼？」

這裡是那裡？

於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慢慢浮現在他面前。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撫摸著自己的雙眼。

「等……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光其實並不耀眼，反而很柔和，但落在廣袤無垠的黑暗世界中，卻又是如此顯眼。

「……我想試試看。」

諸如拳擊格鬥等比賽，都要分成不同的重量級，這是因為體型、身高和重量，對雙方的戰鬥與勝負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被附身者的四肢已經被折斷，而且還往脊背上壓去，直接被紮成了一捆肉球。

他猛地抬起腦袋，那張清瘦的面孔青筋暴起，冷冷地瞪著徐向陽。

「這件事能否成功，關係到我們以後要如何對待這類人的態度。我相信，類似這種被怪物附身的情況，是我們遲早要面對的，不如從現在開始嘗試。」

林星潔已經測試過不止一次，本身維持小安從另一個世界來到現實的狀態，並不會消耗太大，所以他們之前才能心安理得地聊天，等著怪人先做出動作。

一隻手，一隻蒼老的、布滿老人斑和皺紋的手掌，不知道從何而來，正牢牢攥著楊老師的衣服……

這裏畢竟是屬於他人的內心世界，徐向陽覺得自己不該停留太長時間。

徐向陽摸了摸下巴。

他開始尋找從這裏脫離的辦法。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了？

徐向陽已經習慣了。而這回，他沒有試著將意識投入到迎面而來宛如潮水般的無數畫面之中，去讀取那些和-圖-書雜亂無章的回憶，而是開始檢查自己的狀態、環顧四周。

他四肢大張，臉部緊貼著地面，周圍的土地都被一股無形的重量壓出一道道淺淺的凹痕，構成一個人型輪廓，就像是被一整座倒塌的建築物壓在了底下，動彈不得。

但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就得看接下來的嘗試了——

楊老師的聲音慢慢大了起來，最後變得聲如洪鐘，回蕩在漆黑一片的心靈世界里。

意識的世界？靈魂的世界？腦內的世界？

「是嗎？」

而當他抬起頭時，則看到了遠處正隱約閃耀著些許光亮。

他一時間有種恍然的欣喜。

……

一個趴在地上，一個游在空中；一個往上，一個朝下，一人一獸彼此凝視的場景，簡直跟好萊塢火爆大片的海報似的。

徐向陽閉上眼睛，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彼此對峙的怪物和怪人，體型規模其實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聽起來有點道理。」林星潔抓了抓頭髮，一臉擔憂，「……但是，真的不會有危險？」

「……呼，這樣就可以了吧？」

很輕，輕到好像完全沒有重量似的。

徐向陽鬆了口氣，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他真的將楊老師的意識帶回來了——

徐向陽集中注意力。那聲音變得像是從喇叭口裡傳來的，愈來愈大，愈來愈明顯。

此時此刻正垂吊在楊老師身體下方的，正是那個鬼屋裡的老人！

……

他無法肯定自己的猜測，而且對於這樣做的風險性一無所知，但一股少年心性驅使著他鼓起勇氣，朝著躺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

不，不止如此，他腳下還傳來了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就在他喜出望外的時候，指尖突然傳來沉重的下墜力道。

本來是擔心這傢伙狗急跳牆，或是突然間爆發出潛力啥的突破小安的封鎖，所以他才會讓竺清月儘快離開，萬一變成電影里那種壞人挾持無辜受害者的狀況就麻煩了。而目前看來，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林星潔問。

雖然讀取那些可怕的回憶並不是一件讓人心情舒暢的事情，但在有過數次經歷后，他和林星潔一樣，開始慢慢習慣了。

自己的想法果然沒錯！

就連那股向上漂浮的勢頭都受到了影響，徐向陽的「意識體」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物品上殘留的氣息總是有限的，因此他能維持通靈狀態的時間同樣是有和_圖_書限的，往往沒過一會兒就會中斷；所以，他才必須拿本身就是異類的怪人當作實驗品。

徐向陽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回答。

林星潔的神情看上去有點遲疑。

沒問題，沒問題。

怪人的軀體被重重地拍到地上后，他一邊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嚎叫，一邊掙扎著想要逃走，可是還沒等他起身，背後的鯨魚就撲了過來。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分明是在畏懼。難道是被某種東西傷害到了嗎？

而附身者和小安之間的體格差距，簡直就像是一個人同時和好幾頭全力奔跑而來的大象正面搏鬥、或是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高速公路上飛馳的大貨車，結局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而實際上，他們之間爆發戰鬥后的結果卻完全是壓倒性的：

而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很快就從寂靜無邊的晦暗之中，聽見了一個聲音。

當徐向陽又一次低頭看向楊老師的時候，登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徐向陽又一次開始環顧四周，可是除去頭頂照下來的光，心靈世界內部到處都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入眼所及之處，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如同充塞天地的煙霧，如同淹沒一切的海。

他就像是潛泳去拯救溺水的人，拖著楊老師的意識游向海面，兩人正一點點飄向高空，慢慢地朝頭頂的這道光靠近。

「比我想象中還要快啊。」

徐向陽忙再度慌慌張張地轉回腦袋。

只是，這裏不再是什麼都沒有的虛空。

他看不到身體，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現在的他正以「意識」的方式存在著。

「楊老師，楊老師？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難道是通靈結束，我又回到了現實？

少女雙手抓著少年的衣領，簡直是要將整個人的體重都壓上來。

通靈能力的效果，絕不僅僅是讀取回憶那般簡單。就連對本身是死物的物品使用，都能產生回溯持有者的經歷、乃至與持有者相互定位的神奇效果；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上去，被附體的楊老師齜牙咧嘴，樣貌兇惡，充滿可怖的氣息；而在空中飄蕩的鯨魚則一副悠悠然的姿態，就像午後出來溜達晒晒太陽的寵物。

就像不小心墜入深井的人，抬頭望見了井口的天空一樣……

我能「看見」了？

但這一切卻並沒有讓徐向陽感到驚慌，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所帶來的滿和*圖*書足感完全沖淡了這種異樣。

在這種彆扭的姿勢下，怪人只能朝他們齜牙咧嘴，但無論如何都無法行動，只能像被人翻了個面的烏龜那樣在地面上拚命挪動。

「我好像……已經有點習慣了。」

那天晚上，他在小安出現后理解選擇逃跑，可以說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因為他完全就不是林星潔的對手。

而就在前方，無垠的黑暗中，徐向陽看見了一個孤零零倒在地上，正在奮力掙扎的男人。

不過，彼此都是「意識體」，這也是理所當然吧。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他發現，周圍的景象沒有回到現實世界中的空地，仍然是一片漫無邊際的漆黑。

果不其然，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很快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飄」了起來，就像一顆從孩童手中脫離的氣球，就像從令人恐懼的深海游向被天光照耀的海面——

徐向陽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的手正牢牢握著楊老師的胳膊。

「那你還要不需要我扶著？我想去那邊看看情況。」

……

他本能地知道，只要觸及到那片光亮，就能順利脫離深入他人內心的「通靈」狀態。

「所以，我認為，楊老師的身體里應該存在兩種意識，一個是屬於人類的意識，另一個則是屬於怪物的本能。平常是楊老師的意識在控制身體，而在像現在這種『怪人』狀態下，則是怪物在控制。如果我能再深入一點，將這兩種意識分別從軀體里尋找出來的話……」

徐向陽笑著朝她伸出一根胳膊。

簡單來說，她所感受到的疲倦感，似乎與小安干涉現實程度的大小有關。

這回，他聚精會神開始收斂起自己意識的觸角，默念著「離開！離開！」

當他往下望時，他看到腳下浸沒在無邊暗色中的大地正在慢慢遠離自己；

「不要啊……不要啊……！」

……等等，眼睛？

在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徐向陽猛然間睜開眼睛。

周圍……周圍是一片漆黑。

當林星潔像擂台上的裁判似地揮下手臂，鯨魚開始晃動軀體的時候，怪人亦迅速反應過來，他保持著蹲伏在地上作為起跳姿勢，同時雙腿猛然收縮、又放開，於是整個人像是腳底安裝了彈簧那般躍起。

很明顯，他是想利用自己身材相對於怪獸較小的優勢，想要跳到對方的身上，或是越過小安去攻擊後方的兩人，最起碼是要躲開攻擊……

「和圖書我們不殺了他，總不能就把他丟在這兒吧？」

不知不覺間，徐向陽已經在和這個人慢慢靠近了。

怎麼回事？！

太好了……

徐向陽驚喜過望，連忙睜開眼睛。

「……沒關係嗎？」

又是一下，彷彿要將他整個人拽下去的猛烈力道！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彷彿化作了無數觸角，朝著周圍無止境地延伸，直到他能真正辨認出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有東西正在一點點爬上來！

他默默告訴自己，到這裏為止，都還很順利。

如果對人使用……自然可以順理成章地踏入他人的內心世界！

徐向陽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蹲了下來，他將手掌試探著放在怪人的額頭上。

「照這樣說來，我只要把他從這地方帶出去，是不是就能讓楊老師的意識回歸本體，解除附身狀態……？」

這一次，怪人再也爬不起來了。

徐向陽依照他之前所設想過的那樣，當自身只剩下「意識」的狀態下，再一次試著向周圍釋放出通靈的力量——

最可怕的是，那雙瞪著自己的瞳孔沒有眼球，只有深陷的眼窩，兩條蜈蚣般的長蟲正從黑洞洞的窟窿里蜿蜒爬出……

「……從剛才的狀況來看，楊老師對自己的行為本身好像是無意識的，身體不知不覺間就動了起來。」

被拉起來的楊老師低著腦袋，一手捂著臉，完全沒有抬起頭來瞧人的意思，嘴裏還在喃喃著「不要靠近我……不要……」

不是光線黯淡的黑，而是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的黑。

徐向陽想了想，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除了楊老師以外，徐向陽在這片空間里沒有發現其它事物，更不存在怪物的意識，所以他決定暫時不去理睬。

「……！」

他的腳下，彷彿有著一塊塊看不見的基石，帶著濕漉漉的陰冷氣息，往廣袤的世界盡頭蔓延；

從楊老師背後露出一角的中山裝，讓他迅速辨認出這傢伙的身份——

徐向陽小心翼翼地朝他打了個招呼，但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徐向陽從不遠處跑了回來。

……楊老師？

剛才，就是這個人在反覆喊著「不要啊！不要啊！」，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林星潔又長又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兩下，腮幫子微微鼓起，嗔怪似地拍著他的胳膊。

「但那時候，你只是通過通靈『看』到了他過去的行徑吧？你為何覺得自己有能力幫他解開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