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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感冷笑道：「古往今來，有誰起義不是為了當皇帝？」

高不凡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眼中充滿了同情，造反有風險，起義須謹慎啊，一旦失敗，活著的人不得好死，死掉的人也不得好睡，楊家的這片祖墳只怕逃不過被剷平的命運！

楊玄感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放下一件心事似的，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楊玄感眼中閃過一絲異彩，慘然一笑道：「沒想到我楊玄感臨死之前還遇到一個懂我的人。」說著從懷中摸索出一枚小木魚。

「抓住了，但只是個替身的，在你攻打弘農宮時，李密就逃跑了！」高不凡直言道。

前方有一大片蒼翠的松柏，那是弘農華陰楊氏的祖墳墓地所在，楊玄感的父親楊素、祖父楊敷、曾祖父楊暄均安葬在此。

楊玄感面上露一絲詭異的笑容：「據說木魚裏面隱藏著一個關於佛門的隱秘，但是木魚一共有六枚，要集齊才能解開其中的秘密，看得出，你是個有福之人和_圖_書，也許有機會！」

高不凡皺眉道：「這到底是什麼？有何用處？還請楚國公明言！」

「如果當初在黎陽倉我殺了你，應該能當上，所以我錯了，錯在當初沒殺你！」

楊玄感走到枯樹下，把拖著的長槍插|進地下，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只覺喉嚨如同火燒一般難受。樹上那隻老鴉竟然沒有逃離，而是歪著頭，居高臨下地盯著樹下的楊玄感。

高不凡想了想，搖頭道：「好像真沒有！」

「所以我想當皇帝有錯嗎？」

楊玄感將酒罈摔碎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我楊玄感每年三節兩壽都會向楊氏祖墳貢獻祭品，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自己喝上了，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諸位列祖列宗，只怕你們以後也喝不上了……哈哈，活該，你們統統活該，天不佑我，為何你們也不佑我，活該，哈哈，你們活該啊！」

「為何？」楊玄感皺眉道。

楊玄感笑著笑著，禁不住虎目含淚，淚灑和*圖*書戰袍！

「沒有，但是你註定當不上！」

楊玄感眼前一亮，脫口道：「更好！」

高不凡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只是助我自己。」

高不凡搖了搖頭道：「你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民心所向，你沒錯！」

如果是數日之前見到此人，楊玄感必然挺槍就上，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但些此時的他卻興不起半分殺念，反而有點如釋重負，他挨著枯樹緩緩坐下，問道：「有水？」

楊玄感抬起頭，目光與烏鴉漆黑幽冷的雙眼一觸，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心中無比苦澀，看來自己確是個將死之人了，連這隻不祥之鳥也瞧出了死氣，所以流連不去。

高不凡心中一動，問道：「其實你早就知道身邊的李密是假的了吧？或許你攻打弘農宮，就是想讓李密失望離去，否則我想不到你在追兵近在咫尺的情況下，還愚蠢到去攻打堅固的弘農宮。」

此刻的楊玄感孤身一人，在茅草叢中深一腳淺一腳地www.hetubook.com.com往前走著，彷彿一具行屍走肉，渾身血污，滿臉傷痕，板結的頭髮沾在額前，赤著的雙足被茅草割得鮮血淋漓，但他好像渾然不覺，執著地向前跋涉。

高不凡的心撲通的狂跳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因為楊玄感手中這隻小木魚竟然跟白雲裳當初留給自己的那隻一模一樣，可是，白雲裳給自己的那隻分明還在自己懷中啊！

楊玄感冷道：「那你為何不助我，反助楊廣？」

高不凡翻身下馬，將酒罈遞到楊玄感的面前，後者眼中閃過一絲感激，接過酒罈道：「謝了！」

楊玄感將那隻小木魚揚手丟了過來，高不凡伸手接過，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眼，問道：「楚國公這是何意？」

高不凡也不知從何處拿出一隻酒罈，道：「水沒有，酒行不行？」

夕陽把楊玄感和枯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人和樹彷彿已經融為一體，無比荒涼，無比枯寂，直到一匹馬擋住了夕陽……

楊玄感瞳孔一縮，若有和-圖-書所思地低下頭，良久才苦澀地道：「後來居上，呵呵……後來居上，也許你是對的，但總得有人先出頭不是？沒有我楊玄感，還會有李玄感、張玄感、趙玄感！」

楊玄感愕了一下，繼而笑道：「看來咱們是一類人。」

高不凡搖頭道：「不，即便當初你殺了我也當不上。」

楊玄感心中生出一股悲涼之意，沙啞著聲音低吟道：「秋風蕭瑟兮，斷枯枝！時不利兮，鳥驚飛！長槍在手血未冷，霸王末路顧孤影！」

咣當……

「因為出頭的椽子先爛，聰明人都是後來居上！」高不凡淡淡地道。

「不用，我也是從楊氏祖墳拿的祭品，若不夠，我可以再去拿一壇！」高不凡神色自若地道。

楊玄感神色有點複雜地道：「這東西對我來說沒啥用處，但對高長卿你用處卻很大，送給你，就當是酒水的酬謝吧！」

楊玄感抬頭看著高不凡，自言自語般道：「我起兵反隋，錯了嗎？」

蕭瑟的秋風吹過，滿山枯黃的茅草不約而同地搖和*圖*書擺，彷彿在搖頭嘆息。一隻漆黑黑的老鴉立在枯樹之上，正用黑漆漆的鳥目審視著一名闖入它領地的不速之客。

高不凡點了點頭道：「是的，這就是時勢造英雄，楚國公雖敗猶榮！」

楊玄感手搭涼棚望去，只見一匹高大的青馬靜靜地立在斜陽下，馬上靜靜地坐著一名玄衣少年，劍眉朗目，唇紅齒白，腰挎長刀，英氣勃勃！

楊玄感道謝一聲接過，拔開塞子咕嚕咕嚕地喝了個精光，仍然覺得喉嚨乾澀，舔了舔嘴唇道：「不夠！」

一陣秋風刮過，枯枝斷落，發出啪的一聲，老鴉受驚撲棱而起，呱呱怪叫著飛遠！

「有！」高不凡取下水囊扔了過去。

高不凡搖了搖頭道：「不，咱們不是一類人，你起義是為了當皇帝，而我對當皇帝其實並不感興趣。」

楊玄感愕了一下，默默將酒罈的封泥打開，然後一仰首痛飲起來，直到酒罈的底朝天，一半酒水倒是全澆身上了。

楊玄感深深地看了高不凡一眼，問道：「李密被你們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