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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風營有一萬多人，如今被困在陣中的起碼還有五六千人，正所謂哀兵必勝，張須陀一死，這些人就跟吃了葯一般，一個個化悲憤為力量，以一當十，拚死猶斗，如果繼續強行圍殺，李密的蒲山公營也會損失很大，還不如趁機放了去呢。

「信不信由你，張須陀的屍體如今還在陣中，沒人動他！」郝孝德淡道：「他太自信了，中了蒲山公的埋伏，雖然五次殺進殺出，但為了救出部下，最終還是力戰而亡。」

羅士信手執長槍矯若游龍，一路衝殺到張須陀的屍體前，而後者此刻依然在夕陽下屹立不倒，仿似一座巍峨大山。

羅士信失望了，他本以為程咬金會解釋幾句，可是他沒有，這個自私的王八蛋，肯定是偷偷跑路了，甚至可能投靠了李密，難怪那天晚上就覺得他不對勁。

程咬金掙扎著爬起來，用衣服勒住肋下的傷口，翻身上了馬背道：「士信，不管你怎麼想，俺程咬金會一直把你當成兄弟，大隋覆亡已經成定局，天下大勢浩浩蕩蕩，你我都阻擋不了，張將軍也阻擋不了，俺不想再打一場永遠打不贏的仗，更不想弟兄們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而送掉性命，麾下的弟兄我已經全部遣散回家了，接下來俺會去幽州投靠高長卿，你自己多加保重！」

八風營的隋兵都是來自齊郡的兒郎，如今他們的精神支柱張須陀死了，又思鄉心切，完全沒有htｔｐs://wwｗ.ｈetuｂoｏｋ.ｃom•ｃom戰鬥下去的意願，帶上手足的屍體默默地離開。

「弟兄們，張將軍帶大家回家啦，記得要跟上，別掉隊了！」眾騎兵同樣淚流滿面，雙手荷在嘴邊聲嘶力竭地高呼，凄厲而悲壯的喊聲在戰場上不停地回蕩。

西邊的天空晚霞如血，羅士信心急如焚，咬著牙打馬急馳，今天是八月十五，是與張將軍約定好會合的日子，但是他路上遇到了無上王盧明月，被糾纏了幾天，好不容易才衝破阻攔，但時間卻被耽擱了，而且麾下的一千騎兵也死傷了近半，不過，即便還有一口氣，羅士信也會趕到會合地點，這是他作為一名軍人的信念，所以他來了！

羅士信的胸中頓時生出一股怒火，撿起地上的長槍便向著程咬金的後背刺去，眾人大驚失色，急叫：「不可！」

羅士信頓時呆住了，繼而高聲道：「秦大哥為何會在瓦崗，把話說清楚，程咬金……王八蛋！」

「蒲山公為何要放走羅士信？」王伯當不解地問。

程咬金一動不動，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咧嘴一笑道：「士信，你的準頭變差了，對準這裏，給俺老程來個痛快的吧。」說著拍了拍心髒的位置。

羅士信對著張須陀的屍體嘭嘭嘭的叩了三個響頭，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後者抱起，並拔出其身上插著的雙刀，然後放到馬背上，淚流滿面地道：「https://m.hetubook.com.com弟兄們，張將軍帶你們回家了，記得要跟上，別掉隊了！」

羅士信一見便怒目圓睜，一把揪著程咬金的衣領，厲聲喝道：「程咬金，你還有臉來？」說完啪的一拳打在後者的臉頰上。

程咬金當場骨碌碌地滾下山坡，暈頭轉向地爬起來，又往山坡上行去，再次來到張須陀的墓前跪倒。

羅士信怒不可遏地罵道：「他有個屁的苦衷，你們看他這完好無損的樣子，像打過仗嗎？」

程咬金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在瓦崗！」說完便策馬馳了開去。

程咬金沒有躲閃，羅士信最終也沒刺下去，前者緩緩地轉過身來，讓槍尖對著自己的肚皮，紅著眼道：「為什麼不刺？」

羅士信猶如晴天一記霹靂，此時此刻，他信了，因為這完全符合張將軍的性情。

羅士信還要動手，卻被幾名部下攔住了，勸道：「羅將軍息怒，程將軍逾期不到，估計也是有苦衷的，咱們遇上了盧明明，估計程將軍也遇上其他人了，這都是李密的計謀，不怪程將軍。」

戰場越來越近了，遠遠望去，但見旗幟招展，刀光劍影，戰鬥顯然還沒結束，羅士信不由一喜，自己似乎來得並不算遲，就知道張將軍和八風營是無敵的，沒有人也擊敗他，沒有人能擊敗八風營。

程咬金沒有回答，只是對著張須陀的墳墓叩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來一聲不響和-圖-書地轉身離開。

羅士信牽著韁繩不停地往前行，從黃昏走到了天黑，又從天黑走到了清晨，終於在黃河邊的一座土坡前停下來，於半坡處挖了一座墳把張須陀的屍體掩埋於此，又用黃河邊上撿來的石頭壘起一座墳頭，並用木板刻下一塊墓碑，立於墓前。

「啊，還我張將軍！」羅士信咆哮一聲，舉槍便向著郝孝德殺去，六百多騎兵也神色悲憤地緊跟其後，揮刀一往無前，口中吶喊著：「為張將軍報仇！為張將軍報仇！」

「終於承認了，叛徒！」羅士信目眥盡裂，槍尖嚓地一下從程咬金的肋下刺入，頓時鮮血直流。

羅士信憤怒地道：「你是默認了嗎？」

程咬金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是投降了瓦崗，但我沒有出賣張將軍！」

果然，李密的命令一下，瓦崗軍後撤，八風營的殘餘立即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紛紛扔掉兵器，默默扛起身邊陣亡的同伴，跟在羅士信的身邊離開。

程咬金點頭道：「沒錯，俺路上遇見了房彥藻，中了埋伏被圍住了，房玄藻同意俺遣散部下，但條件是俺要投效瓦崗，俺只能暫時答應他，然而，張將軍到底是死在李密手下的，俺程咬金雖然自私無恥，但又怎麼能繼續在其麾下效力呢，所以俺還是去投靠高長卿好了，此子是個仁義之輩，有明主之姿，士信若相信俺老程的眼光，隨時可以到幽州找俺！」

李密嘆了口氣道：「沒想到盧明月和*圖*書竟然沒能攔住羅士信，不過也好，由他去吧，張須陀已死，再也構不成威脅了，由羅士信把屍體收走，倒也可以消彌八風營的部份怨氣，傳我命令，所有隋兵，只要放下兵器便可以自由離開。」

羅士信面色變幻不定，皺眉喝道：「且慢，剛才你不是說投靠李密了嗎？」

「出發，回家！」羅士信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拖著長槍，大步往前行，瓦崗軍神色複雜，並沒有阻攔，只是紛紛退開，讓出道路，遠遠地看著這支哀兵。

沉重的鐘聲遠遠傳來，那是寺院敲響的晚鍾，到了，那就是大海寺！

「你回到齊郡歷城，去秦大哥家裡看看就知道了！」程咬金扔下一句便跑沒了影。

然而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但聞哭聲震天，羅士信心中大驚，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墓前跪滿了人，一直延伸到山坡下的黃河邊上，這些都是跟著張須陀征戰全國的齊郡兒郎，此時此刻無不抱頭痛哭。

眾人聞言不由都露出了狐疑之色，紛紛往程咬金身上打量，果然發現後者除了剛才滾下山坡時把衣服弄髒了一點外，身上乾乾淨淨的，別說受傷了，身上連點血跡也不沾。

郝孝德淡淡地道：「羅士信，你來遲了，張須陀已死！」

當——當——當！

這時，一支瓦崗軍朝著他迎了上來，而率軍的人正是「老朋友」郝孝德，羅士信一眼就認出了他，脫口道：「原來是你，手下敗將，竟然還敢在本和*圖*書將軍面前出現，找死！」

郝孝德並沒有攔阻，而是下令左右讓開，任由羅士信殺了進包圍圈中。

撲通撲通……

「程將軍，你這是打哪兒來？」有人禁不住問。

「弟兄們，快，張將軍還等著我們呢。」羅士信回首高喝，一眾弟兄雖然長途奔戰，已經疲憊不堪，但此時也咬緊牙關加速前進。

馬蹄聲響起，一匹棗紅馬順著黃河從上游奔來，馬上一名背著雙斧的漢子大腹便便，正是程咬金，下馬後腳步踉蹌地上了山坡。

程咬金說完便要策馬離開，羅士信急忙問：「秦大哥如今何在？」

羅士信面色鐵青，飛起一腳，嘭的一下將程咬金踹下了山坡，長槍在地上劃了一條深深的痕，厲聲道：「程咬金，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從此形同陌路，下次再遇上，必取爾性命，滾！」

「張將軍，這裏面向大河，風景還算不錯，士信暫且把你葬於此地，待日後準備好棺槨再送你回故鄉弘農郡安葬。」羅士信站在墓前，拔開水囊的塞子，將水灑在墓前，淚流滿臉地道：「士信以水代酒，敬張將軍一杯，張將軍若英靈不遠，請保佑士信把弟兄們都帶回齊郡老家與家人團聚。」

羅士信愕了一下，繼而面色大變，怒道：「你放屁，就憑你們這些土雞瓦狗，如何傷得了張將軍，休想誆騙老子！」

羅士信滾鞍下馬，撲通的跪倒在塵埃中，身後六百多名齊郡兒郎也下馬撲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泣斷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