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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那個時候便頗有微詞，不止深恨朱溫小人得勢、陰謀得逞，也曾直斥魏、蜀兩國妄自尊大。名為唐臣、實為唐賊，只是天下亂世如此，唐廷暗弱，終究免不了各據一方的梟雄稱孤道寡，自行封帝封王。只不過我後來細想，朱溫老賊當初籠絡河朔諸鎮，也是以帝君的名義，分封魏博軍為鄴王、成德軍為趙王、義武軍為北平王，以此拉攏諸鎮與阿爹為敵，又有李罕之那忘恩負義之徒篡奪昭義軍……彼時也使得我河東腹背受敵，形勢險急。而後魏帝于宣武軍地界重挫朱溫那廝，截斷梁賊與河朔諸方勢力的聯繫。鄴王羅紹威、趙王王鎔當即決議投從魏帝，想必也有藩王從於帝君名分的因由。而從那時起，我晉國同魏國相較，與別處勢力來往交涉上而言，便已輸了一籌。即便魏、蜀兩國稱帝得位不正，可我晉國執意仍奉覆亡的唐朝為正朔……然而在世人看來，魏帝晉王，孰高孰低，恐怕已有定論了……」

「大王真知灼見，也甚是在理，只不過……魏朝兵多將廣，治下百姓浩穰，諸國各藩上表臣服，如今更是拓hetubook.com.com疆至河西之地，鄙鎮民寡兵微，當然也怠慢不得……否則落人口實，倒要讓魏朝有了興師問罪的名義。誠然正如大王所言，而且按漢人那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知道新朝會如何安置党項諸部？我等早已於定難軍五州之地安家落戶，也終究不能一直如寄人籬下那般，惶惶而不可終日。只是魏帝到底如何作想，眼下猶未可知，而涉及我定難軍日後處境，到底事關重大，是以大王還請容下官多考量一段時日……」

「吾輩即便不是漢兒，孤也實無意挑撥党項……乃至其它族裔與中土漢人對立。可是我等歸附中土，盡忠於唐廷。試問又有多少人仍視党項為外族異類，口中宣稱什麼戎狄志態、不與華同？就算我沙陀當初是自西域遷居至晉地，也是憑著為唐廷立下彪炳戰功，而爭來的權力。然而今時今日，也不免仍有人視我等為外族異類。當年唐朝太宗皇帝便曾有言：中國百姓，實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葉。李節帥與諸位族長，可又願意做一旦為中土王朝忌憚，便要被剪除和-圖-書的繁枝散葉？而魏帝也有夷夏之防，更要削除節度權勢。而党項諸部權掌一處藩鎮，才是族民立足之本。我沙陀雖歸化漢唐，不但對待治下漢民一視同仁，也更能體諒党項等諸多族裔處境……卻不知節帥如何作想？」

畢竟是自己父親李克用收留栽培，而情同手足的義兄弟。比起晉國其他宿臣勛將，對於李存勖而言，除去寵信的伶人戲子……他有感而發，對於有兄弟情分的父親義兒也更容易吐露心扉。

眼見李思諫臉上神情的變化，李存勖大致能確定他內心也已有所動搖，遂又趁熱打鐵地說道：

「李節帥，孤的祖父曾與令兄于鄜州同誓破賊，為唐廷討伐黃巢反軍。沙陀與党項也早有淵源，而孤霸業有成，也因祖父、父王為唐室東征西討，方才帶領族民遷徙至中土有了安身之所，這也與党項諸部過往經歷大同小異。雖然我等受唐廷賜封，得以封王建制，亦或統掌一處藩鎮，可是在不少漢人眼裡，你我也仍不過是狄夷外族。而我晉國治下，沙陀、党項、漢兒、回鶻、吐谷渾、栗特……無族裔之分和圖書，唯才是舉，與諸族各部能得以自治共存……」

有的人面面相覷一番，最終仍是不由把眼望向李思諫，畢竟所部族人在定難軍治下安住，到底傾向魏、晉哪一方，他們還是要以拓跋部馬首是瞻；

然而聽李存勖感慨說罷，李嗣源面色微變，也立刻意識到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因義父之故而彼此情同手足的晉國國主……看來如今也有要稱帝的打算了……

李存勖沉聲說著，隨即又道：

「大王，要遊說定難軍與党項諸部聯晉抗魏，以那李思諫的處境而言，的確難以立刻做出決斷。可是既然已表明我晉國對諸族各部的態度，魏帝既然節制諸藩，定難軍党項，乃至河西諸方勢力又怎會任憑他擺布？李思諫身為定難軍節度，又是党項拓跋部首領，想必他早晚也能想明白，而篤定心思為大王所用。」

「那是當然，李節帥也當深思熟慮才是，孤今番前來，本為與党項諸部族長多加親近，正事以後再詳議不遲。來！且先幹了這碗酒！」

李存勖聽了，臉上倒露出爽朗的笑意，隨即端起了酒碗，又豪聲道：

正說著，李https://m.hetubook.com.com存勖忽的頓了一頓，忽的卻轉了個話頭，又對李嗣源沉聲說道：

相行數里，李思諫等党項首領，以及一眾党項親隨才拜別而去。而隨著送行眾人在視野中慢慢消失，李存勖臉上的笑意同時也漸漸消逝，他神情顯得有些凝重，終究不禁喟嘆了一聲。

而李思諫思忖良久，終於還是對李存勖言道：

魏、晉兩大國對持角逐，說白了還是要利用我党項對抗另一方……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我等又為何不投從更為強大的魏朝？

「就算李思諫統領定難軍，肯投從我晉國，可是党項八部卻也未必是一般想法……孤昨晚見其餘諸部首領面色，看來也是各懷心思……」

也有些首領尋思晉王所言的確在理，無論是雄踞中原的魏朝，還是其他割據政權，君王節帥，只怕有不少也都把党項看做是需要提防的外人。而與權力中樞以沙陀為主的晉國親近，彼此同氣連枝，也更能確保定難軍五州之地仍由党項人做主；

……直至篝火席宴結束，李思諫與党項其餘七部首領，央請李存勖至銀州治所安歇一晚，直至次日，又畢恭畢敬為移架返程的李和圖書存勖送行。

……

看得出來李思諫也有些意動，而在場除了他拓跋部之外，其餘細封、費聽、往利、頗超、野辭、房當、米擒七部党項首領，基本上對李存勖所言有三種不同的反應。

可還有些人冷眼旁觀，覺得魏帝李天衢未必就一定會削藩奪權，意圖打壓約束党項諸部。晉王這番言語，也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說一千、道一萬，他也不過是要拉攏我等倒向晉國。可是沙陀人也好、漢人也罷，我党項到底還是要仰他人鼻息。

而李嗣源策馬踱到李存勖的身邊，並出言勸解道：

「本來隴右、河西諸方勢力，想必大多也都是打算觀望時局，魏強則投魏，晉強則投晉……而至少眼下這般形勢，我晉國終究不及魏朝勢大，也唯有用盡心思、另闢蹊徑。只是魏朝不知比我晉國疆域廣闊、錢糧廣有，名義上而言，孤終究還是要矮了魏帝一頭。可是兄長，我河東李家當年匡扶社稷，殫精竭慮的要為唐室延續國祚。而除了朱溫老賊冒天下之大不韙，弒帝滅唐而惹犯眾怒……而後不止是蜀國王建，當初本來阿爹也甚是看重的李天衢……倒也趁機建元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