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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無話可說。

「……」

「那麼……」

她抬起手，為兩位客人再度添上了米飯。

第二天早上，在用過早飯之後，草薙陽子將兩人送到了門口。

「不好意思，我剃鬚刀忘記拿了……你看現在就容易忘事兒。」

再沒有其他的舉動。

陽子艱難的點頭，連動作都變得和昨天一模一樣，流暢中帶著僵硬：「完美複製製作者的生活是我的職能之一。」

「……呃，是呀是呀。」

「那麼，祝兩位一路順風。」

許久，羅素失落的收回了視線，再度提起筷子的時候，卻停滯了一下，輕聲問：「她最後幾年，過的還好么？」

「……什麼時候的事情？」

獃滯的瞪大眼睛。

終於撓夠了之後，她從冰箱里掏出了一瓶啤酒，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您好，這裡是象牙之塔孤寡老人陪護小組！」

接下來再沒有人說什麼，晚飯之後，老人收拾碗筷，告訴他們：「一樓的卧室已經收拾好了，浴室在右邊，兩位請隨意使用。」

「呼，差點沒騙過去，辛虧老娘急中生智……」她無奈的抱怨，「就知道羅素這倒霉催的上門沒好事兒，怎麼這麻煩事兒凈找我呢……」

「哎呀，不要這麼冷漠嘛。」

斯人已逝。

『陽子』嘆息：「半夜起床去廁所，摔了一跤，就腦溢血了，想來是時候到了吧？人老了，就是會出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陽子站在門口，微笑著，目送著他們離去。

這下終於自在了！

深吸了一口氣。

孤獨的寂靜吞沒了一切。

槐詩愣了一下，鄭重頷首和圖書。

老人反問：「讓你走進我的家裡，坐在我桌子的對面，就已經是我最後的禮貌了，難道你還要向我奢求更多？」

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羅素無奈搖頭，「難道我們就不能像過去一樣嗎？」

「那是我打擾了。」

槐詩難以置信。

只是半夜槐詩從沙發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卧室的燈還亮著，只是不知道羅素是否已經睡著。

「幾十年前，你手裡拿著命運之書，卻袖手旁觀的看著理想國的最後一個機構從目錄上被取消，無所作為，甚至沒有說一句話。現在你又挺著一張老臉回來跟我說，陽子，我們都是同伴，我們有羈絆……冷漠的究竟是誰呢，羅素？」

「很滿足，但也很寂寞。」

「狗。」

一個原本應該已經走了的老人去而復返，匆匆的走進來。

老人轉身離去。

羅素頷首，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是卻卡了殼了，最後，笑了笑，用力的擁抱了一下眼前的老友：「……保重。」

「說這句話的是陽子還是誰？」

槐詩吃了兩口，已經沒有心思去分辨入口的究竟是美味還是其他的什麼了。只聽到羅素放下筷子，再問：「她臨走前……」

任由時光流逝。

「人都死了，何必還在乎這些，沒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陽子』說：「總要學會放手。」

可樓上呢？

趕走了麻煩精，可得好好慶祝一下！

許久，許久，彷彿延續了千年萬年。

但樓上卻毫無聲息。

看呀，你們意氣風發，你們決心滿滿，你們信心百倍的踏上了自己的路，可你們已經來晚啦，一切都和_圖_書已經來不及。

唯獨這個時候，她卻有著機器不具備的靈動，微笑慈祥……或許，這正是那位陽子女士在去世之前所遺留下的祝福吧？

羅素難以置信，「她、她生前……就沒提到過……提到過我們？」

……

可等她提著包裹推開門的時候，笑容卻僵硬在原地。

揭開了湯鍋的蓋子，向兩位客人說：「吃吧，已經熟了。」

「他媽的……」

羅素揮手道別，體貼的為她關上了門。

不行，被羅素這個老王八弄的疑神疑鬼的，她仰頭喝光了啤酒，打算今天先去孫女那裡避避風頭，等過一段時間再回來。

羅素伸手，從她的手裡接過了自己的行禮，最後問：「今天不去公園么？要不一起？」

沉默里，羅素沒有說話，槐詩的動作停頓一下，看了羅素一眼，可羅素卻沒有看他，依舊凝視著對面的老朋友。

她僵硬的喝著嘴裏的啤酒，感覺到受到驚嚇的心臟依舊在不停的跳。

「當年和現在總是不同，陽子，理想國的存在與否也從來不在於命運之書。我的聲音再高也不會有用。」

幸好，終於哄走了。

羅素越發的不解：「阿龍是誰？」

鋼鐵之下，傳來了那個沙啞的聲音：「你難道還不懂么？」

或許再過兩年，我就可以停機了。」

只是傲慢的沉默著。

就在他眼前，老婦人抬起手，將自己的面孔摘下來，順著皺紋的縫隙，露出了隱藏在面孔之下的無數齒輪和細小的結構。

只有窗外馬路上偶爾傳來鳴笛的聲音，太陽緩緩從空中升起，劃過，陽光照亮了舞動的塵埃，從她的眼和_圖_書前簌簌升起又落下。

嘲弄著多年之後的來客。

乃至，曾經所有的記憶……

「為時未晚，陽子，至少我們都還活著。」羅素搖頭，「只要我們還存在一天，理想國就還有重建的可能，在那之前……」

「不，已經晚了，羅素。」

寂靜又冷清，好像每一座墳墓一樣。

昏暗中，他凝視著天花板，就好像是什麼希望透過牆板窺見美人的好色之徒一樣。

『陽子』回答：「兒女雙全，家族興盛，這樣的人生對任何一個人而言都是福報了。至於一些缺憾，已經無需在意了。

「沒有。」

寂靜里，槐詩動作僵硬起來。

直到門忽然被推開。

羅素你也一路順風吧，這麼老的人了，也該學會多給年輕人發揮的餘地了。」

「不，我不是說這些。」

穿過了寂靜的客廳，為盆栽澆花，從烘乾機里取出了早上丟進去的衣服，平靜的熨燙掛好，最終，完成了一天預訂的工作之後，回到了沙發上。

陽子面無表情的打斷了他的話，告訴他：「你，已經來晚了。」

她將面孔重新裝好。

可她總感覺那個傢伙還沒走，說不定還在門外等待自己露出破綻。

陽子微笑著回答：「龍膽是個比較粗心大意的孩子，只要偶爾出現一次，她就不會懷疑。等將來結婚之後，有了孩子，我再去世，就不會太難過了吧？

當她的眼瞳收縮和放大時，隱藏在眼球中的相機就緩緩調整著焦距。

陽子依舊獃滯在原地，難以置信：自己這算是又糊弄過去了？好險！

「我已經死了，羅素。」

他說，「你應該清楚，heｔｕbooｋ•cｏm.ｃｏｍ天國隕落之後，理想國的坍塌就已經是註定。」

許久的沉默，羅素垂下眼眸，沙啞的問：

因為人是會死的啊。

槐詩無聲的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過了很久，又眨了一下。

老人斷然回答，「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羅素，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好么？還是說，你覺得你比兒子孫女更重要？別扯了，她去世那幾年念叨阿龍的次數都比你多。」

羅素從浴室里走出來，才注意到這邊的場景，愣了一下，旋即驚嘆起來：「這都能完美模擬？這大概就是智能吧？真厲害啊。」

不論多麼動聽的話語和多麼強烈的決心，都無法挽回這樣的結果。

她哼著歌，換了一罐新啤酒，打開電視機，癱在沙發上開始看起了綜藝節目來，跟著裏面的主持人哈哈大笑。

「保重。」

等到確認沒有任何異狀之後，終於，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漫長的寂靜里，老太太歪頭，哆嗦著手，點燃了嘴角的煙捲。

門外，等候許久的拜訪者們齊齊露出燦爛的笑容。

來自丹波的服務者們露出了標準的微笑，熱情又周到：「有一位叫做羅素的先生為您訂購了一整年的最高檔陪護服務，包括保潔、整理、三餐和日常陪護在內……請問您現在方便么？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你就當做是陽子吧。」老人依舊平靜，宛如機器一般運轉著，冷淡的告訴他：「對如今的你來說，也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老人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寂靜。

「今天不用去了。」

許久，許久。

眼角就亮起了晶瑩的淚光。

她僵和圖書硬在沙發上。

「羅素你媽的……」

「隔了這麼多年了，你又來說什麼呢？」陽子搖頭：「就好像舊情人想要複合一樣，找上前妻，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還真是活在晨間劇的世界里啊，羅素。」

「大概很難過吧。」

先是面孔，然後是下巴，顴骨，和額頭……最後，大腦的部分空空蕩蕩，就只有一個像是發條引擎一樣的裝置緩緩轉動著。

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什麼羅素會說她是整個理想國最好的仿生學家和機械學者了……她竟然完美無缺的複製了自己，包括源質波動和靈魂的氣息。

她停頓了一下，鞠躬說：「今晚，請好好休息吧。」

平靜的轉身回到了家裡，關上了房間。

她說：「前幾年的時候，我已經去世了。」

無力的癱在了沙發，伸手撓起發癢的頭皮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能參加孫女的婚禮，否則的話，也不會製造我出來吧。

『老人』平靜的回答，「剛因為孫女要學文科吵了一架，走之前還心心念念的想要讓孩子回歸正路。公寓管理費也交太多了，用不完的錢應該省下來才對，還有冰箱里的食材……」

於是，羅素無言以對。

可羅素沒有放棄，依舊死死的盯著她，就好像能夠從那一張機械的面孔下看到曾經的什麼一樣。

許久，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的結構。

「去年，十月。」

已經等不及你的好消息……

哪怕是死亡之後，依舊有這人形的墓碑存留。

就那樣，無聲的端坐。

她平靜的道別，最後看了槐詩一眼：「也祝你好運，年輕人。」

槐詩和羅素對視一眼，再沒有說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