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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在收縮的五指之間破裂，琥珀色的酒液混合著鮮血落下。

「調律師！」

統治者的五指收緊，蹂躪著囚徒的靈魂，宣洩震怒：「你以為我會輸么？簡直是，痴心妄想！」

萬年娛樂場、環形運轉站、大教所、白石路、長慶廣場、尋樂中心……

而是隱藏在最深處的力量，存留在無數意識之中桎梏，由數之不盡的靈魂所串聯而成的封印——道德之索！

什麼是道德？

就彷彿能夠窺見那些熊熊燃燒的火焰那樣，囚籠之中的槐詩微笑著，向著地獄發問：「相食而生，又何如相食而死呢？」

而在漸漸深沉的夜幕之中，又一道耀眼的篝火被點燃。

在街道之上，燃燒的車筐將漸漸暗淡的夜色照亮，那些涌動的焰光映照在破碎的玻璃上，在倒影里，那些模糊的人影在暗淡的昏光里飛奔，歡呼，吶喊。

怔怔的看著自己在槐詩眼瞳中的倒影，如此渺小，宛如塵埃那樣。

……

短暫的死寂里，節制獃滯在原地。

人們彷彿在舞蹈。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和自己為敵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嗯，那就去召集所有人吧，節制。」

節製冷冷的看著他，「你的那個，狗屁什麼……至終教團？還有你所做的那些……就是為了現在？

在那一瞬間，統治者的身後，響起了崩裂的聲音。

或許，不是這一天突如其來，而是它們早已經等這一天太久。

他低下頭，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通訊錄，緩緩撥動頁面，一個一個翻看著那些名字，最後，卻並沒有再播出那些電話。

驚恐的尖叫和狂喜的笑聲回蕩在大地之上。

就在統治者的鉗制之下，槐詩看著他，那麼憐憫，「從一開始，你們就已經輸了，節制。」

只是，當端起杯子的時候，從許久之前一直壓抑到現在的怒火，卻再無法克制的，徹底爆發。

當夾雜著灰燼和惡臭的熱風吹來，絞刑架上的豐碑彷彿便無聲的搖曳。如此，向著醜陋的世界，向著野獸們，獻上祝福。

「賜予你們的，便是終末之獸的肉與血！」

「萬歲！萬歲！」

野獸們在嘶鳴。

當再一次的回到牢籠里的時候，統治者看到了囚徒的笑容。

還是，你自己親手，去將你們所打造的食物鏈，徹底htｔps://m.h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cｏm毀掉呢？」

在火光里，他們唱啊，跳啊，哭啊，鬧啊，暢享著這一場永不結束的狂歡。

沒有人來。

吃！吃！吃！

龐大的落地窗之後，節制凝視著那些漸漸靠攏的火焰和濃煙，在這一瞬間，終於，恍然大悟。

如此充實。

「審判！審判！審判！審判！」

囚籠之內，驟然有刺耳的聲音迸發。

可到最後，他終究沒有再浪費時間。

槐詩放下了手中的書，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對手，俯瞰：「感覺如何？是否，如同荒漠中迎來甘霖一般清爽呢？」

可距離真正的毀滅，還太遠！

倘若，地獄食物鏈的循環，被打破了呢？

將手機蓋在了桌子上，然後拉開椅子，重新回到了那一張自己曾經主宰聖都的寶座之上。

社會之所以能夠建立的基礎，族群之所以能夠維持秩序的準則。

「我一定會，拭目以待……」

所剩下的，只剩下一片平靜和冷漠。

凄厲的慘叫聲響起，經久不息。

槍聲和火焰在擴散。

相比五彩斑斕的地獄繪卷，這一片賞心悅目的空白，才是真正讓人愉快的結果。

是更加徹底的，毀滅！

飢餓究竟是理由，還是借口，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了。大家都已經沉浸在這一場再次開幕的狂歡里。

輝煌的水晶吊燈下，那些繁複的壁畫和精緻陳列之間，只有兩排寥落的椅子，以及，一個個沒有主人的名牌。

照亮了一張張興奮的面孔。

「調律師！」

枷鎖之中，囚徒漠然的發問：「這難道，不就是你們親自所打造的道德么？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結果么？

為了讓那些瘋狗鼓起勇氣，反噬自己的主人？」

就好像，明白了什麼一樣。

「別做夢了，槐詩！」

「瘋狗？或許……」

這便是所謂的，【弱肉強食】！

這便是道德。

轟！

宛如蛀蟲一般那樣的，要一點點的將所有的一切，蠶食殆盡！

但是，一切再無所謂。

他停頓了一下，欣賞著節制猩紅的眼瞳，從不曾隱藏的惡意就從笑容中溢出：「也未免，過於，天真了吧？」

「難道，你不曾經在我的面前，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對他們的模樣，洋洋自得的誇讚么？」

青草生https://m.hetubook.com.com出毒液，不願意被牛羊啃食；牛羊長出獠牙，不願意被虎狼所吞吃；廝殺的虎狼們陷入饑渴，在憤怒中失去忍耐——最後，在毒液、獠牙和虎狼的野心中，食物鏈層層脫節，毀滅的火焰燃盡一切……落得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在警笛聲此起彼伏的頂層區，希望能源的總部頂層。

節製冷笑。

不知不覺，當熾熱的焰光再度升騰而起的時候，竟然已經快要近在咫尺。

不再去苦痛掙扎，也不去卑躬屈膝和含淚爬行。

藉著這一雙眼瞳，向著他，冷漠俯瞰。

轟！

哪怕迎來終結也在所不惜！

「你有想過，道德是什麼嗎，節制先生？」

倘若，弱者食強呢？

一切才剛剛開始！

只是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里，去撕咬，去破壞。

半個小時之後，希望能源的飛行編隊從空中落下，在護衛的追隨和保護之下，節制穿過最後的道路，疾步走向了議院大會堂。

這便是調律師的目的！

調律師所創造的未來里，從來沒有希望和救贖。

像是蠕動的怪物一樣，自底層，漫卷著，緩緩升起，隨著混亂的人潮，向著上層一寸寸的拔升。

——落入地獄！

枯瘦的主教撐著拐杖，向著所牧的獸們縱聲咆哮：「去行當行的路，打該打的仗，守應有的義，當最終的審判降下時，自有公義的冠冕為汝等存留！」

來到節制的面前。

啪！

節制沉默的凝視著這一切。

宛如追逐火焰的飛蛾那樣，成群結隊的，宛如潮水和烏雲，漸漸將這一片充滿了混亂的城市覆蓋。

「不是『以為』。」

可是，如果，倘若……強弱之位陡然逆轉呢？

令他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他說：「從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開始。」

既然要吃的話，那就吃！

讓我們去將這一切都吞吃殆盡。

上層區，巨大的油罐車，撞入精緻的園林之中，熾熱的灼流擴散，將坍塌的樓閣和其中的人盡數籠罩。

而就在那些人流擁擠的街口上，在焚燒的建築之前，一輛輛還烙印著黑馬工業的卡車停在人群的前面，披著黑袍的信徒們拋灑著車廂里的儲備。

「這就是你的目的？」

還有，同款的嘲弄。

陷入瘋狂中的市民們高舉著雙手，www.hetubook.com.com歡呼著，慶賀著那些倒賣糧食和囤貨居奇的犯罪者們的死去。

這樣的心態……」

電話中，秘書恭謹的受命，毫無折扣的將這一份來自節制的意志貫徹了下去。

從這一刻起，地獄之道德，開始被顛覆……

最後的光線斷絕。

而在萬世樂土之中，牧場主所創造的『食物鏈』內，【道德】，便更加的簡單——只要『吃』，就夠了。

不需要正義的呼喚，也不需要公平的怒火，更不必美德的號召，只要遵循靈魂深處的饑渴就足夠了。

忘記了沒有窮盡的工作、拋下了看不到盡頭的貸款，同時，放棄了理智和思考。

此刻，就在兩人之間，萬世樂土的投影中，又有一道裂縫從道德之索上浮現。

螞蟻蠶食猛虎，鬣狗分食虎豹、巨蟒吞下大象，巨鯨吞吃潮水，從大地吞吃太陽，直到將一切徹底吞盡！

這究竟是吹笛人的惡作劇，還是波旬的傑作？亦或者，是那個看起來冠冕堂皇的天文會，光芒四射的理想國所創造出的怪物？！

「原來如此啊，槐詩。」

一座座巨大的建築在爆炸和坍塌聲中，漸漸的，沐浴在火焰里。而在火光照耀之下，乞討的孩子、渾身污漬的工人、穿著破襯衫的打工者乃至那些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每一張面孔都洋溢著喜悅和滿足，如此充實的，呼喚著那個賜予他們救贖的名字。

槐詩抬起空空如也的兩隻手掌，向他展示從不曾存在過的兩枚藥丸：「現在，是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脫離枷鎖之後，變成毀滅一切的野獸？

「拿去吧！儘管拿去！全都拿去！」

搖了搖頭。

從你們，膽敢成為我的敵人那一瞬間，開始！

再看不到那些如同星空一般璀璨的燈火和耀眼的霓虹，只有一道道猩紅的火光在落地窗外的世界中緩緩的蠕動，匍匐，爬行。

節製冷眼看著無數鎖鏈再度將囚徒重新束縛的樣子，最後告訴他：「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通傳各大企業，召集所有人吧。」

去放縱饕餮！

這哪裡是什麼現境的英雄和守護者？！

當此處的火焰暫熄，涌動的人潮就會自發的向著另一處燃起的火焰圍攏而去。

如同獸類一般，彼此廝殺，在永無休止的循環中，感受永恆的煎熬和痛苦。https://m.hetubook.com.com

在一片死寂里，無聲咆哮。

不必在意不曾存在的秩序，也不必在意不會到來的明天。當飢餓的時候到來，就循著我所開闢的路，去像是野獸那樣的掠食。

這便是調律師所應許你們的，滅亡。

「別忘了，槐詩：狗這種東西，哪怕再怎麼瘋狂，也終究是會害怕鞭子的！」

宛如舞蹈那樣。

無形的力量憑空湧現，拽著槐詩的領子，掐住了他的脖子，就彷彿能夠讓靈魂窒息那樣，粗暴的扯著他。

就好像……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存方式一樣。

槐詩聳肩，好奇的問：「可你何曾是他們的主人呢，節制？又是誰，是哪個，是什麼玩意兒將他們變成現在的樣子？」

哪怕這一條路通向的只有毀滅。

宛若哀鳴。

毫無任何的生澀與抵觸，就連他們自己都為這強烈的本能與順暢的行為而陣陣驚奇。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槐詩欣然點頭，彷彿祝福一般的說道：「去實施你的計劃，去力挽狂瀾，去保護你所擁有的一切，就像是『英雄』一樣。」

可現在，就在節制的凝視之下，道德之索，震顫著。

善是好的，惡是壞的，不應偷盜。傷人者抵罪，殺人者償命，忠誠者得到犒賞，背叛者死無葬身之地！

那就是來自敵人的最後憐憫。

只要吃，就夠了！

只是緩緩的鬆開了自己的五指。

只是本能的，想要讓別人，讓這個世界，同自己一樣——

踏著華麗的紅毯，他一步步的走向聖都的心臟，屬於他的領域之中！

崩裂縫隙！

虔誠的讚頌自萬世樂土的暮光之中升起，此起彼伏。

就在最前面，秩序之索再一次的，遍布裂隙。

啪！

成群結隊的，賓士在大街小巷之中，饑渴的尋覓著每一包食物的下落，爭奪著每一件財寶的歸屬。

一片凄清。

「……」

糧食、飲水、肉類、牛奶，乃至更多的……槍械，刀劍，彈藥，和燃料！

大門關上了。

統治者閉上眼睛，猙獰的神情扭曲著。

不論前面的是地獄，還是所謂的……神的『天國』！

寂靜中，節制的神情抽搐，震怒的凝固之魂幾乎要撕裂這一具人形的偽裝，破殼而出，要將這個該死的傢伙撕扯成粉碎！

倘若人性之善依舊不足的話，那麼就用人性之惡去將地獄點燃和*圖*書！

可這一次，當最後的大門在他面前被推開的時候，他卻只能看到，空空蕩蕩的大廳。

長桌之間，只有侍從們緊急擺上的果盤和茶水。

崩裂的聲音，如此清脆。

這個地獄里，不需要英雄。

「因吃而生的一切，就讓它們因吃而滅亡吧。」

可剛剛破裂的聲音，卻並非來自於此處。

信徒們舉起喇叭，向著那一張張面孔嘶聲竭力的吶喊：「去盡情的吃吧！喝吧！」

他自嘲的輕笑了一下。

可只是瞬間，那猙獰的一切就彷彿幻覺一般，消散無蹤。

在興奮的吶喊聲中，一個個頭破血流的經營者哭喊著，被從商場里拽出來，他們奮力掙扎，絕望的哀求，最後，被冷酷的投入到熊熊燃燒的火堆中去。

在那一具靈魂之中所藏著的，根本就是連深淵的統治者都為之不寒而慄的恐怖本質！

去吃吧，去喝吧，去狂歡，去獵食！

那便是由至福樂土傾盡所有心血設計的成果，由無數的祭祀和信徒用自己的生命所編製出的奇迹。

火焰，再一次被點燃。

……

可當節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卻看到，黑暗的夜色已經被再度照亮。

「調律師！」

最後，親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在享受好處的時候就覺得天經地義，有朝一日遭遇了反噬之後，就反過來怪別人的不好，都是其他人的錯？

就在一道道命令之中，觀望至今的希望能源開始了新的運轉和動作。

層層大門在他面前轟然洞開。

節制拿起電話，肅聲的吩咐：「用我的許可權，調動征伐軍團入城——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了。」

「聖哉！聖哉！聖哉！」

難道不就是這一份靈魂之中的共性嗎？

而那一片看不見盡頭的黑暗裡，無窮的憤怒、悲傷、苦痛與怨憎中，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從深淵中緩緩升起。

……

慶賀著大廈的坍塌和得來不易的勝利。

轟！

「選吧，節制，留給你的選擇已經不多……」

寂靜里，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了。

在空萬世樂土的陰暗投影中，這漆黑的人造地獄之上，五道縱橫交錯的鎖鏈正在激烈的摩擦著，糾纏在一處，動蕩不休。

黑暗的最盡頭，調律師依舊微笑，告訴他：

「看樣子，您似乎才剛剛……唔，回過味兒來？」

終於找到了，靈魂中所空缺的那一塊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