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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的主人好像從韓非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哪怕無法確定，它們依舊不願意去傷害。

海水湧入了韓非的耳朵，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那白色的藥片可以讓我睡著，我十分清醒的吞咽，我能感受到它劃過食道，我逐漸無法控制身體，視線變得朦朧，我好像又做起了那個夢。」

媽媽已經不在，他只能在夢裡聽見媽媽的歌聲，在媽媽的鼓勵下，他每天用最好的狀態出門，帶著笑容，迎著陽光。

「對不起，我受不了了，我可以逃走嗎？我有點累了，對不起。」

沒有一個氣泡去阻攔韓非，他也不知道下落了多久，直到水花響起，韓非看到了微弱的光。

「沒人喜歡糟糕的我，他們活著也不容易，比我經歷過更多苦難的人還有很多，我不該這樣，我總是告訴自己不該這樣。」

「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海有特殊的意義。」

「讓零號活下去，好嗎？」二號似乎看到了什麼，這也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和韓非說話。

灰霧被恨意驅散，這次登陸的新人玩家共兩批，大概有五千多人。

皮膚變得蒼白，腦子逐漸遲鈍，韓非咬緊牙讓自己保持清醒，他竭力分辨湧入雙耳的聲音。

「那些人的聲音總是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並不是真的想要跳下去，是有人抓住了我的頭髮。」

清晨的中央廣場有些冷清，昨夜的屠殺讓玩家們不敢隨意外出，他們暫時也不願意再繼續去探索噩夢了。

全城玩家看著他，一位位鄰居走在他的身後，融入他的鬼紋，成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八點初陽升起，一位位新人登陸，他們當中很多連活著都非常困難，正常來說，和-圖-書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昂貴的遊戲倉，耗盡一生時間都沒辦法來這裏。

「我知道自己深愛這個世界，它給了我所擁有的一切，但是時候告別了。」

現實、淺層世界、深層世界，全部遭到了攻擊。

身體開始下沉，海水淹沒了他的心臟，他的嘴巴，他的眼睛，他的雙耳。

「努力地去笑，迎合生活，讓親人放心，我竭盡全力去做個溫柔的人，藏起滿是血痂的手臂，一年四季穿起長袖。」

「我刪掉了所有的照片，不想看見自己，也不想繼續被困在這裏。」

電影當中的反派總會給主角各種各樣的機會，可像夢這樣的對手，它一旦確定了目標，便會傾盡所有手段，沒有一絲保留。

在韓非心中狂笑是特殊的存在，那個一直發瘋大笑的自己，背負著所有人的痛苦和絕望，他總是歇斯底里的笑著，好像永遠都不會被擊倒。

韓非和海面的距離越來越遠，他的身體還在下沉，他控制不住自己，周圍全都是黑暗。

「太吵了，這空房間好吵好吵，我滿手都是自己的頭髮，我堵住耳朵依舊覺得很吵。」

「我沉入深海，看著自己，看著你。」

不可言說的氣息開始湧現，黑白兩色的光柱沖霄而起，囚禁整座城市所有人身上的命運鎖鏈都在瞬間被打碎，籠罩天空的灰霧也破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

站在公會駐地里的韓非，彷彿看見遠處掀起了黑色的巨浪，他根本無處可躲。

慢慢的，他精疲力竭，游不動了。

「下大雨了。」

「我媽媽不是鬼，她趕走你們只是擔心我會害怕。」

「我需要做什麼？」那名新人玩家擦去眼淚，他看向韓非的眼和圖書睛中帶著光，他似乎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低頭看去，深海下面有一片巨大的陰影，像是漂浮在海中的屍體，又像是一座無人問津的孤島。

韓非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猶豫片刻后，他點了點頭：「好。」

「你說。」

兩位頂級恨意看守，數位大型怨念護送，韓非等新人玩家到齊之後，向他們大概講述了城內的情況，以及一些基本操作。接著便帶領所有人一起朝主城區中央廣場走去。

「注意四周！禁止任何玩家靠近！」

「夢離的更近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連裝了一半水的杯子都拿不住，它一直在顫抖，我到處去找葯，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融入海里的話語，似乎來自海底，又彷彿來自他的心底。

「我夢見自己變成了四季，雙臂開滿了鮮花，溫熱的雨落在腳下，我將白色的雪融化，漂浮在那片海上。」

冰冷的水浸泡著身體，周圍什麼都沒有，韓非竭力掙扎，朝著某個方向游去，可不管他多麼的努力，海依舊看不到盡頭。

黑色代表絕望，白色代表希望，每個人都用自己最珍貴的記憶去觸碰絕望，慢慢的，那黑白兩色的盒子開始縮小，很多裂痕被彌補。

當初在接受人格試驗時，因為二號超出了所有試驗員的預期，為了限制住他，那些人先是將他變成了殘疾，又挖走了他的雙眼，接著剝奪了他的聽力和手臂，最後只剩下一個被放在罐子里的大腦。

「我一直把狂笑當做不可言說的神，但他其實和我一樣都是人，也會感到痛苦和絕望。」

「好像很久沒有開心過了，是不是想哭的時候，就要哭出來？」

「我會盡量和圖書不讓別人嫌棄我，盡量不去影響別人，我大聲地告訴自己，我很年輕，還死不了。」

二號的聲音傳入了每一位新人玩家耳中，隨後他捧著盒子從玩家們身邊經過，親眼看著一隻只手觸碰黑盒。

捧起盒子，韓非從中央廣場離開，朝著主城區醫院走去。

「把你們的思念、想要對噩夢主人說的話、內心積攢的情緒送入這個盒子就好了。」二號雙手抬起，掌心捧著一個布滿裂痕的黑盒，透過裂縫隱約能看見，這盒子內部是純白色的：「不要反抗我的意識，我會將你們的命運與韓非連接，讓他將你們所有的思念送到噩夢主人身邊。」

不斷在黑暗中下落，越來越冷，越來越絕望，噩夢越來越深。

「每天會有做不完的檢查，就像我擺在床上的那些布娃娃，它們和我一樣總是吃不進飯，補液的時候又控制不住想要將它拔下。」

「我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神，如果有神為何還有那麼多悲傷的事情？他容許悲傷和痛苦，一個不仁慈的神不是我信仰的神。」

「我的生活變成了海，哪裡都沒有方向，我想要把自己的心口打開，看看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在韓非代替二號捧起黑白色盒子后，二號的手輕輕搭在了盒子上，他看著韓非的臉，看了許久：「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輪椅上的二號正在按照這個順利消失，他好像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所有消失的一切都注入了韓非手中的那個盒子。

「你們在這裏稍等片刻。」韓非將坐著輪椅的二號從樓內推出，兩人停在滾動播放各種噩夢信息的巨屏下面。

「我不再傾訴和試圖讓別人理解，我開始變得沉默安靜，我和圖書好像越來越像這片自己逃不出去的海了。」

「後來他們沒收了我的筆，我就從口罩里抽出金屬條，用它去扎手腕，一道道的血痕，像漣漪，像海浪，我好像又看見了那片海。」

狂笑在篡神成功之前，韓非每次登陸遊戲時，身後都會站著一個血淋淋的人。血色降臨的城市裡，他們兩個背靠著背，是相互的依靠。或許在他們彼此看來，對方永遠不會倒下，永遠值得信賴。

從他們的精神狀態能明顯看出和普通人的區別，他們作為噩夢主人的執念和羈絆，也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他們的人生好像浸泡在絕望里的燈芯，掙扎燃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歸於黑暗。

五彩斑斕的世界被黑暗吞噬，一個個噩夢氣泡想要將韓非包裹，可都在接近韓非后離開。

睜開雙眼，韓非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海，它比之前的任何一個噩夢都要大。

韓非不知道狂笑還能支撐多久，他必須要儘快毀掉淺層世界的所有神龕，趕回深層世界，那裡有他的家、他的家人。

一步步靠近，在無數玩家的注視下，韓非捧著盒子的手慢慢落下，第一次真正觸碰到了夢的神龕。

……

「呼吸需要很用力，活著需要很用力，我還要假裝出正常的模樣。」

「是的，我知道。」韓非穿過人群，輕輕抱住哭泣的大男孩：「很快你就能見到她了。」

得到韓非的答覆，二號好像再也沒有遺憾，他的雙眼開始慢慢消失，緊接著是耳朵和手臂。

「我送你進入最後一個噩夢。」

當二號從最後一位玩家手中拿回盒子后，那黑白色的盒子已經基本上看不到明顯的裂痕了。

「你不會真的想要和我呆在一起吧？我是和_圖_書個怪物。」

「拿著它，背負起它。」二號十分正式的將盒子交給了韓非。

僅僅幾分鐘的時間，有位新人玩家已經泣不成聲，因為巨幕上播放的正是他和自己媽媽的故事。

「我好難受，可以陪陪我嗎？」

灰霧在韓非面前避讓，韓非帶著黑白色的盒子，承受著十一座神龕的威壓向前。

他踩著醫院的階梯，來到了醫院頂層。

聲音消散在耳邊，韓非面前只剩下一個輪椅，他雙手托著黑白盒子，能感到有股力量在強行改變他必死的命運。

他躺在海上，一個個氣泡從深海湧出，每片浪花中都隱藏著陌生的聲音，這裏似乎就是所有噩夢的盡頭。

倖存的玩家們躲在建築當中偷看，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新人進來送死，要知道現在的主城區和地獄差不多，街上隨便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可能就是變態殺人魔，連最信任的夥伴都有會背叛，人與人之間的橋樑正在崩塌。

韓非的表情無比嚴肅，現實和深層世界里發生的事情帶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不斷下沉的韓非忍受著不斷增強的窒息感，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通關這個噩夢，一切好像都沒有了答案。

幾個小時后，混亂的夜晚終於結束，韓非帶著鄰居們，提前趕到主城區新手村。

「我想躺在雨里，但倒下去的時候，我落在了海中，我不知道誰會來救我，我看著自己和以前的生活越來越遠了。」

每一滴海水裡都藏著聲音，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這些聲音似乎一直埋藏在海底，只有沉入深海的人才能聽到。

胸口很悶，韓非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壓力，他的身體在下沉，那種窒息感並不強烈，但卻一直存在，怎麼都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