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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江舟抑揚頓挫，聲色俱厲，擲地如鐵，殿上群臣都不由微微動容。

江舟目中厲色閃過：「微臣要參奏江都城隍，施公緒，瀆職瀆法，坐視陰間鬼王與陽間邪門外道勾結，戕害無辜百姓，易掠幼童，大煉人丹！」

「你……！」

李東陽忍不住了，鬚髮皆張，跳出來怒指此人道：「朱九異！安敢如此！」

見宋榮一黨竟如此不要麵皮，顛倒事非，如此攻訐一個後輩。

簾后沉默下來，令群臣都暗暗為那人捏了把汗。

而此人是宋榮屬官。

「江士史此言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帝芒還未有回應，便見一人出班朝簾后一禮，又面向江舟，冷然道。

再看班首的李東陽面色如常，眼中的得色卻分明遮掩不住了。

江舟一愣，微微遲疑。

這叫簡在帝心！

李東陽氣得胸膛起伏。

帝芒的聲音似有唏噓，有追憶。

聽說那個能請出金敕之人，是李東陽弟子。

這宋榮一黨，是打算與李東陽撕破麵皮了么？

簾后帝芒似乎輕抬了下手：「說吧，你要見朕，不惜請出聖祖金敕，所奏何事？」

此一長一消之下，如今的大稷朝廷，實則是這位禮典都御史與李東陽分庭抗禮之勢。

這不過是例行威嚇。

暗贊此子不愧為李東陽之徒。

聽著二人一人一句，雖有些不明所以，但似乎他不用跪了。

宋榮此人，在朝中經營多年，黨羽眾多，根須龐大。

天官冢宰位列一品，而這位禮典都御史，雖只位列三品，卻是位「卑」權重。

江舟的聲音忽然在這時插|進來。https://m.ｈeｔｕbｏok.cｏｍ•cｏm

江舟手捧金刀，看著前方突然出現的恢宏瑰麗的金闕，滿目奇色。

你有證據又如何？無論拿出什麼證據，那都是你早就準備好的偽證！

唯獨沒想到會是這般「面聖」。

在魚玄素拉長的聲音落下之時，竟然如有一層水幕般微微搖曳起來。

帝芒發出不悅之聲：「難道朕拜自己的祖宗還錯了？」

眼角餘光，暗暗在一左一右，立於前列的李東陽和宋榮身上瞥，似乎很是好奇他們的反應。

百官之中，忽有一人越班而出，執笏奏道：「陛下貴為人皇，乃天地之極，人中至貴，乾坤唯一。」

江舟皺眉：「這位大人何意？」

群臣一聽，暗暗搖頭。

卻是置那跪伏在地的城隍如不見。

他這話一出，便見李東陽眼中的喜悅都洋溢開來。

令群臣心驚不已。

得李東陽數次或明或暗的回護，他與李東陽確無師徒之實，卻已有師徒之情。

群臣暗暗吐槽。

「聖祖人皇金敕，乃聖祖遺世聖物，唯留後人供奉瞻仰，以銘聖祖開天闢地之豐功偉績，我人族後輩當心懷敬畏恩德，頂禮膜拜，此人區區小吏，竟敢擅動聖祖遺世聖物，實乃對聖祖不敬，臣懇請陛下，治其大不敬之罪！」

簾后，帝芒又緩聲道：「聽聞你是李卿相弟子？」

「聖祖的金敕？」

「呵。」

若是把那小子手中的聖祖金敕抬得這麼高，以後他們如何在李東陽面前抬得起頭來？

「這位大人要證據？」

這作派，簡直是wwｗ.ｈｅtｕｂｏoｋ•ｃom•cｏｍ一個模子出來的。

「哦？」

他見此人身材微圓，烏黑長髯垂胸，分明陌生得緊。

果然是不要麵皮了。

既無人出班附和，也無人出聲駁斥。

片刻間，便如同城隍殿與含元殿連接了起來。

而李東陽卻是靠的人皇旨意，和自己多年名望，得一部分朝中君子名士，還有少數公孫弘一系大臣相助，方能立足。

朱九異雙目一瞪，語聲高厲，幾如質問。

魚玄素麵朝百官，高聲道：「陛下御旨，准，士史江舟，面聖奏對！」

朱九異卻不懼他，不陰不陽地一笑：「你這位愛徒，口口聲聲說江都城隍瀆職瀆法，且不說是對是錯，便說他所提及的鬼王勾結陽間邪道之事，又是真是假？可有證據？可有人證？」

顯然是認為不過如此，不值他再多言。

「禮不可廢！此亦為聖祖親定之大禮，請陛下慎行！」

能讓李東陽如此著緊，連面聖都捨不得讓他跪，看來李東陽對這弟子是寵得很啊。

其他人也一樣看得出來。

面對帝芒不悅的質問，那大臣竟然義正辭嚴，硬頂了回去。

少頃，簾后又傳出帝芒聲音：「既是聖祖金敕，眾卿隨朕大禮參迎吧。」

江都城隍殿，竟然隱隱出現其中，並漸漸變得凝實。

「于私，聖祖雖是陛下之祖，但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前，陛下也斷無以君拜親之理。」

他想過許多種可能。

「還是說，以聖祖之尊，當不得朕與眾卿一拜？」

江舟對對方毫不掩飾的惡意如若未覺，笑道：「不過下官倒是可以讓陛下和諸和_圖_書位大人，親眼一觀，是非曲直，自有陛下聖斷！」

一邊是森森陰司，幽幽沉沉，昏昏暗暗。

不僅是為他口中所說之事，也有為其氣概所動。

分明就是耍無賴的架勢。

這簡直是移星易宿，扭轉乾坤般的通天手段。

群臣聞言，不由都轉了個身，面向金闕門戶方向。

還是追憶聖祖當年的豐功偉業。

「陛下！不妥！」

位列百官之首的李東陽，忽然抱笏而出，直指江舟喝罵道。

「縱萬死……難贖其罪！」

正要認慫下拜，便聽那重重簾幕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出。

跟他有什麼過節？

加上當朝太宰李東陽，不過是初任。

朱九異微側首，不屑笑道：「你還準備了證據？倒是苦心孤詣，思慮周全。」

「手段殘毒，慘絕人寰，天理不容！」

「罷了。」

「大胆豎子，既見聖顏，為何不拜！」

卻也有靈敏之輩已經若有所悟。

說是「輔」，其實大稷「禮」事，均握于其手。

人皇陛下這番作態，不大對勁啊……

竟是將此事略了過去。

剛才跳出來那人乃禮典部官員，禮典都御史宋榮掌管稷禮。

帝芒緩緩道：「你……很好。」

連滾帶爬，跪伏于兩殿交界之外，顫顫高聲道：

這老蟢子（蜘蛛），果然護短。

多少年？

「陛下，是聖祖金敕。」

「魚玄素，准其面奏。」

「嗯？」

一時，竟不如如何懟回去。

「嗯，朕聽說過你。」

那人卻未再理會他，彷彿江舟不屑與他辯論一般。

那城隍殿上的施公緒已經被嚇得滾落城隍寶座。

片刻，帝芒和圖書的聲音才傳出：「哼。」

也不知是吹噓聖祖金敕終於再現世。

白髮宦官魚玄素湊到御簾下躬身低聲奏道。

輕呼一口氣，躬身道：「回陛下，微臣與東陽先生卻有師徒之情。」

群臣均抱笏而立。

「！」

只是冷眼旁觀。

只要公孫弘還沒死，其職未除，他這個「權」字就去不掉。

冷笑一聲，又轉過身去：「啟奏陛下！」

面上未顯，只是躬身道：「謝陛下讚譽。」

徑渭分明，兩不相容。

別看只是極簡短的一句話，可說了這話的人是當今人皇。

當是確有過人之處？

那裡本空無一物。

「卿相，不是朕說你，你對自家弟子也未免嚴厲了些。」

魚玄素麵無表情，喊道：「殿下何人？竟敢擅登金闕，驚擾聖駕？」

「嗤～！」

「聖祖雖尊，卻是過去之尊，陛下乃今日之尊，于公，陛下為今日之君。」

這份量……重逾山嶽！

其急急跳出來，說出這番話來，是何居心，能站在這金闕之上的群臣百官都是世間一等一的精明之人，豈會理不清楚？

江舟心中詫異。

但同時也對江舟這個早有耳聞，卻不大在意的「後起之秀」多了些看重。

不過那位冢宰大人都還在閉目養神，他們又出什麼頭？

那跪伏在地的城隍施公緒更是渾身一顫，面色如死……雖然祂本就是死過的。

江舟輕笑一聲：「下官可沒有證據。」

一邊是巍巍金闕，高遠如天，皇皇如金日。

甚至隱隱之間，李東陽這位尊的太宰還稍顯勢弱。

「總不能他說是就是，他說誰有罪就誰有罪吧？憑什麼wｗｗ.ｈｅｔubｏoｋ•ｃom.ｃoｍ？就憑他是你太宰大人的弟子嗎！」

看那金闕的恢宏瑰麗氣象，殿上百官群臣，個個面目清晰，不似虛幻。

「太宰大人，下官所言，可有錯處？」

這便宜老師，原來是故意如此作態。

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

他也想不到對方竟會此時突然發難，而且如此不要麵皮。

而大稷，又是以禮立國。

暗暗翻著白眼。

「哼。」

不久前不還是這小子請過金敕么？

這種情誼是實實在在的。

「陛下……」

卻令金闕上百官心下一驚。

什麼時候，李東陽這弟子在陛下心裏，有了這般份量？

群臣聽得卻有些怪異。

輔天官冢宰，和邦國，統百官，諧萬民。

而且其太宰之名，其實前面還得加個「權」字。

「臣，江都城隍，施公緒，拜見陛下！陛下聖壽無疆！」

「罷了，他手執聖祖金敕，豈能拜朕？」

可不像是他瞎編出來的那個虛無縹緲的方寸山。

江舟微抬眼，見班首處，李東陽正朝他看來，眼中似有幾分殷殷期許。

意思是「臨時代職」。

「況，此刀只是聖祖金敕一道虛影，非金敕親臨，陛下萬萬不可親迎，只需安坐便是！」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簾後傳來訝異的聲音。

雖然沒有鬧到御前，但您可是金口御言讓人家執金敕辦案的。

他有治世大才，但秉性剛直，並不擅口舌之爭，眼裡也不揉沙子。

李東陽躬身道：「臣一時情急，卻未思及，請陛下恕罪。」

老子不認！

「怎麼？」

江舟眼珠轉動。

「多少年了……」

朱九異嗤笑一聲，撇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