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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二十四年的巡撫，非但沒能磨平于謙的稜角，反而是讓其更加鋒芒畢露。

他想起興安所言的陛下另有深意，便立刻明白了，陛下要說他的深意。

試問天下有才者，誰能夠忍受這般苦楚？顛沛流離二十四年？

朱祁鈺繼續說道：「大明官員為官一方，那必然是少不了得罪人的，咱大明呢，民風彪悍。」

但是于謙依舊是雲里霧裡，陛下的話，著實有點跳脫。

討頓飯，完全是個借口罷了。

「便有了這冰敬碳敬之事。」

嗯？

「這就是朕要辦的事。」朱祁鈺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深意到底是什麼。

朱祁鈺認真地說道：「定天下條文，公侯宅院的規制，但是現在僭越的人何其多？那小小監察御史顧耀，就住著一個十七萬兩銀子的大宅子，堪比公侯！」

朱祁鈺示意于謙平身：「坐下說話。于少保，朕有個想法。」

他俯首說道：「陛下明言，若有臣效犬馬之處，臣定當竭盡所能。」

他想回家。

那怎麼可以帶煙火氣呢？那怎麼能有惡臭之名呢？

他鄭重地把遺書放進了自己的袖子里，略有些失神地問道。

「英國公府還不如他顧宅豪氣！」

于謙是個典型的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君子。

這是做官，還是坐牢？

冰敬碳敬，非常類似於後世大美利堅的合法貪污，地方官進京的時候，和*圖*書都要向京官們孝敬錢財，少則百兩，多則千兩。

「其二……」于謙嘆了口氣，眼神全是惆悵，他嘆息地說道：「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會有人通風報信，官官相護，最終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

查辦此事的人，也是食利者，他自己都住豪宅，自然稍有風波，必然是：傳下去，陛下要清產了。

要是有好法子解決，他早就上奏，讓陛下趕緊推行了。

就像是中華煙里放大鈔，茅台酒里塞黃金一樣。

「這些忠心的臣子，為國竭盡的臣子，這些持正的臣子，會心生怨氣，也會有怨言，更會有想法，會甘於寒舍清湯？最終慢慢同流合污。」

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張順的其他事，于謙也不是很清楚，這是一封很普通的遺書，而於謙面前還壓著很多。

「今虜寇未靖，兵事未寧，當聖主憂勤之時，人臣效死之日。豈以犬馬微勞，遽膺保傅重任，所有恩命未敢祗受，如蒙憐憫仍臣舊宅居住，以圖補報庶協輿論。」

朱祁鈺擺了擺手說道：「好事。」

「要說恭敬，視王法為無物，才是最大的不恭敬！」

「叫什麼？」朱祁鈺拿起了一封遺書，這個只留下了兩個遺書的大明軍士。

「瑞雪逍遙下九重，行衙吏部挂彩燈。頻叩朱門獻暖爐，玉做火塘熔炭紅。」

「其三，此疾根由已久和_圖_書，非一家一地，一門一戶，牽扯甚廣，太宗文皇帝牽連數百人，最終只是抄家了事。」

「讓咱大明的官員們啊，都有符合規制的房子住，有符合規制的衣服穿，一應日常開銷，吃穿用度，出自國帑。」

他面色頗為痛苦地說道：「咱大明的官員，他……苦啊！」

朱祁鈺喝了口茶，擺了擺手說道：「于少保，朕來問你。」

朱祁鈺卻是笑意盎然地說道：「朕打算給我大明天下官吏，按照大明規制，建立官舍。」

朱祁鈺樂呵呵地問道：「大明有于少保，兩袖清風，為國為民夙夜哀嘆。」

朱祁鈺終於是裝不下去了，臉上滿是厭惡，直接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目。

「于少保，朕這個法子，是不是極好？」

朱祁鈺嘆氣地說道：「那別人卡吃拿要，吃得滿嘴流油。」

朱祁鈺這頓晚飯吃的不是很香，他最喜歡的乾魚也在桌上，這當然不是于謙家眷做的，是朱祁鈺讓人化成小廝在朝陽門買的，五個銅板一條。

于謙作為大明官場上的一個異類，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于謙愣愣地說道：「陛下有所不知，當年太宗文皇帝為此也曾大發雷霆，徹查京師，但是，收效甚微。」

咸香味兒的乾魚。

「張順，臨漳人。」于謙回答著，君臣在這一瞬間都有些沉默。

牽連甚廣，根www.hetubook.com.com深蒂固，于謙對此事知之甚詳，他自己可以住破宅子，不嫌寒酸，他自己可以兩袖清風，不嫌貧寒。

讀書人偷能叫偷嗎？

產權不清，找不到直接責任人；

但是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貪腐呢？

朱祁鈺自然不是啥君子，他的歪門邪道的盤外招、奇思妙想實在是甚多。

「家徒四壁，臨漳縣衙已經派去了慰問。該有的都會有的。」

于謙坐在座位上，依舊覺得這軟墊，還不如自己家的長凳舒服，但是君所賜，莫敢辭。

于謙毫不猶豫地說道：「那自然是有。」

朱祁鈺不住地點頭說道：「好，好，家裡還有什麼人？」

「少有麒麟志，暮耕千頃田。」

「這樣一來，持正之臣子也算是有了保障，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是絕對不愁吃穿。」

于謙眨著眼睛，看著自己這九重堂，再聯想到陛下所說的官舍，頭皮發麻地說道：「好。」

朱祁鈺忍不住的吟了兩句詩。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嗯，家徒四壁。」朱祁鈺連連點頭，隨後良久都沒有說話。

可是怎麼解決？

于謙這段話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才能和德行配不上少保之位，也配不上這淇國公的大宅子，實在是太過於冠冕堂皇了。

「當然京官也是要住官舍的。」

「朕打算官舍建起圍牆，佐以刀斧，再派緹騎出京，當地招納義勇和-圖-書團練，日夜巡邏官舍，點檢出入，查備來往人員。」

這都是什麼點子，陛下到底從哪裡尋摸這麼多稀奇古怪，卻行之有效的點子啊！

于謙完全想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何意，只好照實說道：「那自然是極好的，若是沒有太多的開支，大明俸祿，就不算少了。」

「官舍？」于謙眼睛瞪大，這個解決思路……

于謙依舊不太明白，陛下到底想要做什麼。

但是他不能要求其他人和他一樣了。

「噁心！」

大明的軍士識字的並不多，文盲佔據了九成以上，最近軍士們也在掃盲，不識字，連最基本的大將軍炮都不會用。

能夠像于謙這樣，一生持正之人，實在是太少了。

朱祁鈺面帶悲苦地說道：「咱們大明不奉高薪養廉，所以俸祿極低，還屢屢折大明寶鈔，天下官吏怨聲載道啊，而不得不自謀生路。」

「年少的時候，懷揣著一腔熱血踏入仕途，卻看著大明仕途這副模樣，最終選擇同流合污的，不在少數啊。」

「陛下有何打算呢？」于謙還是沒想到，自己住在這九重堂內，到底和這冰敬碳敬扯上了什麼關係。

「赤日炎炎似火燒，京里老爺錦扇搖。欲得晴空展雙翅，納來寒玉配君腰。」

冰敬碳敬，不帶一絲煙火氣。

官場貪腐橫生，官場敗壞腐爛如斯，他深知這種現象，也知道原因，陛下說的就是原因。www.hetubook.com.com

于謙重重的嘆了口氣。

別人若是說大明官員苦，于謙還會信一點，但是陛下這個樣子，看起來，真的是痛心疾首啊！

「其一，乃是各臣子，僭越家宅，皆是經紀買辦代持，其中錯綜複雜，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宅邸。」

于謙收起了另外一張文書，深吸了口氣，折好，放進了袖子里說道：「家中有一老母，還有一剛過門的媳婦，這媳婦有了身孕。」

于謙還以為朱祁鈺就是臨時起意，也沒多想，趕忙說道：「那臣這大宅子，也住不安生。」

于謙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朱祁鈺一個小年輕，也藏不住多少事，還不如直說。

飯吃完之後，就到了談正事的時候，朱祁鈺坐在主座上。

于謙長揖俯首說道：「陛下，臣猥以淺薄致位六卿，任重才疏，已出望外。」

別人都貪，你自己不貪！你還混不混了！

于謙在外巡撫二十四年，不就是因為他兩袖清風嗎？

朱祁鈺嘆息，後世的他，年少的時候，夢想是做科學家！後來慢慢長大了，夢想卻變成了買房和買房。

「這大宅子，住的可還好？一應開支出自內帑，家裡的開銷很少，這大明俸祿是不是就顯得不是那麼寒酸了？」

「試問于少保，我大明是不是還有，朕看不到的這樣的臣子，在朕看不到的地方，為大明盡忠竭能？」

「朕知道，朕沒打算查。」朱祁鈺十分確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