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帝姬怨
而此時的于謙不得不停在了蔚州，他的馬匹行至半途，終於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大雪之中，再沒有站起來。
這男聲，顯然是這女聲偽作，因為這女子的聲音，太過於清脆了，即便是故意渾厚，但是那股婉轉卻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
「福柔帝姬趙多福，在岳飛死後的第二年，也被宋高宗所殺，遂成此曲。」興安將完整篇遞給了朱祁鈺。
陛下要弄的農莊法，于謙在這一路走過之後，也慢慢的琢磨出了不少的想法，這些想法到底能不能用，好不好用，還得落到實處之後，才能見到效果。
岳謙、季鐸使者，被大雪堵在了大同府，這麼厚的雪，一旦離開了城郭，必然會迷失方向。
朱祁鈺樂呵呵地說道：「不打緊，不打緊。」
僅僅教坊司樂工就有三千八百餘人，這個數字在正統七年的時候，只有不到九百人，在短短的七年時間里，教坊司樂工擴充了數倍有餘。
大明六師喪于迤北，瓦剌人巧取紫荊關，直撲京師城下，大明京師的百姓惶惶不安，人心洶洶。
緹騎都是武夫，馬活著大家都金貴，死了也都分而食之。
山外九州必然會是個大豐收的年份，這對本就遭遇兵禍的山外九州，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興安可不敢久呆，陛下身ｈｅtuｂｏok•ｃom.ｃom邊只有盧忠，這要是再出點啥事，他的腸子都得悔青了。
「江山亦趙姓，風貌卻改異國衣襟，啊喲啊嘿誒！」
朱祁鈺其實壓根沒聽完，這帝姬怨還有最後一句，漢室江山，代有忠臣，一朝舉臂，復國雪恥亡恨。
「說的兩宋交際之時，宋徽宗的女兒趙多福，也就是福柔帝姬，在靖康之恥后，輾轉逃回了南宋，感慨時運唯艱，朝中奸臣橫行無道，構殺岳飛等一眾名將。」
音樂到這裏的時候，聲音慢慢的放緩了下來，一種悲涼的感覺緩緩的渲染開來，朱祁鈺站定看著高高的院牆，看著枯黃的落葉在狂風中打著旋飛上了蒼穹。
瑞雪兆豐年，只要不是開春之後，倒春寒的雪，于謙對雪都是滿心歡喜。
于謙搖了搖頭，緊了緊大氅，蔚州離紫荊關只有一天的路，紫荊關距離京師也只有一天的路了。
趙構偏安昏帝殺掉了第一北伐名將岳飛，一力議和，最終國朝淪喪偏安一隅。
幸好，大明還有一個于謙，幸好，大明還有個朱祁鈺。
既然死了，肉自然不能浪費。
「又聽笙歌漫澈臨安，偏安昏帝，亦告淪亡運！」朱祁鈺連連點頭，都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但是朱祁鈺看著這些伶人們唱的https://m.hetubook.com.com曲，用情至深。
朱祁鈺站在樹下，看完之後，不住的點頭，這詞，寫得好啊！
那個清脆的聲音，立刻變得嚴厲了許多：「還不下來，瞎胡鬧，小小年紀攀高越牆，也不怕落了下來，摔折了腿。」
塞外又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飛舞，整個大地和天空渾然一體，白茫茫一片。
代有忠臣，也得代有聖君才是。
詞是好詞，唱的用情至深。
這匹老馬，終歸是累死在了路上。
但是這名單，著實難辦。
「嘆－惜誒……一班叛臣居廟堂，不思國朝只計私利！里通金虜，斬名臣！漢室誒，受制遭厄運。」
最後的結果呢？
他之所以笑，是他想到了京師那個總是有點急於求成的大明新帝。
「教坊的歌伎在練習聲樂吧。」興安駐足聽了許久，聽的不是很真切。
但是他失算了，這太常寺唱曲的人，並不是什麼伶人，而是一名門閨秀。
朱祁鈺就站在牆角，聽著樂生唱著這首無名的曲子。
京師里勛貴、外戚、文臣、武將，在這份名單里，用盡了自己的一切力量在博弈，每一個名額都是爭得面紅耳赤脖子粗。
老馬識途，這匹跟了他十多年的馬匹，走南闖北，見過長江的滔滔不絕，也見過黃河的濁浪洶湧，踏
和-圖-書足過塞外的風雪，也隨他衝鋒陷陣，拒敵于京師之外。
但是具體是誰，太常寺的人也不甚清楚。
院內傳來了姐妹的嬉鬧，朱祁鈺負手前行，京師大街二十四步、小巷十二步，猶如棋盤，路還很長很長。
他在聽曲兒的時候，興安可沒閑著，他拿出了信牌，走進了東四衚衕的太常寺內，稍一詢問，便想要把唱曲的伶人，姓甚名甚，問了個清楚。
但是伶人們唱這個北宋的《帝姬怨》，何嘗不是在訴說著對京師淪喪的恐懼？
「貞忠者，灑碧血！保家國，秉忠義！抗虜不屈挽蒼生！」
隱隱約約有人聲傳來，交談聲極低，朱祁鈺聽不真切。
京師講武堂茲事體大，籌辦的事，楊洪辦得很好，但是名單，遲遲無法完全確認下來。
他忽然面帶微笑的接著唱道：「漢室江山，代有忠臣，一朝舉臂，復國、雪恥、亡恨誒。」
甚至說，岳謙手頭的事，也不算什麼大事。
大明京師有兩個教坊司，一個是東城的太常寺，一個是西城的教坊司，東城太常寺主要是樂生和舞生，而教坊則是樂工和妓|女。
女聲雖然婉轉，但是說不出的落魄，男生雖然雄厚，但是道不盡的悲愴。
于謙重重的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帝姬怨》，自南宋末年之後，流傳於大江南北，連和-圖-書一些孩童都會哼唱兩句。
這些都好說。
張輔、朱勇、鄺埜、王佐、丁銘哪個不是忠臣良將？
一個清麗的小丫頭，從院牆上探出個腦袋，看到了朱祁鈺，腮幫子鼓鼓地說道：「我就說是有人說話，姐姐還說沒有。」
至於陛下急於恢復京營實力加大軍士訓練，擴大熬硝營的產量和暫緩新式火藥的九鎮軍器監製作，依舊冗官冗員的清汰，于謙對這些都沒有反對，甚至大力支持。
「嘆－惜，一班叛臣居廟堂，不思國朝只計私利。」
于謙頗為感慨自己的幸運，他自認為是忠臣，也踐行此道，遇到了陛下，實乃是幸事。
音樂聲陡然一急促，鼓聲密集如同陣雨一般，一個尖銳的偽男聲，陡然高亢的響了起來：「帝女劫後圖強欲振，嗟失意，遭不幸，前途路渺茫，灰心哀痛，復國難成任！」
「嘆惜，嘆惜……」
一個清脆如鶯的聲音，陡然在院牆內響起：「休得胡言亂語，院外的官人，舍妹唐突，還望官人見諒。」
于謙卻是憂慮重重，顯然有更大的事在等著他。
「少保，你來一些嗎？」一個錦衣衛樂呵呵地問道。
北宋的滅亡，導致了北地百姓淪喪虜手數百年。
馬肉耐饑寒，這一路行來頗為勞累，他將倒下了的馬，殺了分給了將士，只留下了一塊骨頭heｔｕbooｋ.coｍ.ｃｏm，燒成了骨灰，撒在了塞外茫茫的雪原之上。
他回到了朱祁鈺身邊，俯首說道：「這曲叫《帝姬怨》。」
「哪裡鑽出來的俊俏生！我們在太常寺唱曲，俺家小姐，在左司南楹，連王侯將相都不給唱的，你這般聽了去，可有點表示嗎？」
嘿，這京城的地頭，居然敢打劫到皇帝的頭上，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升起，頭一遭啊。
于謙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面罩，笑著說道：「聖上說不能摘，你們吃就是了，人老了，馬肉太柴，嚼不動了。」
于謙命人宰了馬，做成了肉腸，又燉了點馬肉，分給了隨行的軍士。
他是一個很實用的人，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
但是他們還是毅然決然的出發了，他們有皇命在身，不得有誤。
還不是死在了土木堡，凍在了層層的雨血之下，冤魂長吟，不得安寢？
「悲聲唱，家邦恨，絲絲血淚印滿襟。痛先王，未殮祖塋，寶燭煙冷奉祭，也無人問。」
蝗蟲都被凍死了，雪水融化之後，來年的灌溉便不是問題。
錦衣衛大快朵頤，嗦著骨頭，含糊不清地說道：「于少保凈說笑話，前兩天我還看到于少保吃了五碗飯，正是寶刀未老的時候呢！」
左右不過是個上皇，若是還能活下來，那就再派批人就是了。
代有忠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