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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王復拿到了那枚銹跡斑斑的銅球，雖然有人建議清洗一下上面的包漿，至少讓它恢複本來的紅色，而不是銅綠色。

「哈密王叫我舅舅，他向我求援，我能不救嗎？可是不救的話，又該怎麼做呢？這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這筆貨物出發的時間是初雪，到達大明京師的時間大約在天明節。

劉吉疑惑地說道：「可是老師，這其中有問題啊。」

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隻雄鷹自從京師之戰，死了自己的胞弟孛羅之後，早就脫了毛。

「我不樂意去，和萬戶們商量之後，大家都不樂意回去。」

胡濙講的是狗斗術的步驟，把一個好人變成壞人，把一件好事變成壞事的具體做法。

但是隨著西進的活動，在哈密的部眾減少了許多，大明在對哈密地區不停地滲透。

胡濙感慨良多地說道：「沒什麼，你應該在都察院，和清流那幫人，應該有很多話說。」

「大石雄韜武略，實在讓人敬佩。」王復拍了一句馬屁，也先有很多很多的缺點，但是這個人對自己實力有著非常確切的認知，這一點上，讓王復非常的滿意。

王復走出了蘭宮，再次調閱了蘭宮的防備，叮囑怯薛軍防止有奧斯曼的刺客，然後離開。

把優點誇到讓人厭煩，把缺點開脫到人人皆知，在內外交困的時候，出重拳，打的他毫無還手之力。

「我舉個例子，胡尚書兢兢業業四十余年，禮部上下井然有序，只是有些諂媚而已，至於緊盯著不放嗎？」

「第一步，我們要盛讚他，誇耀他，不稱職的優點誇過頭，把他誇上頭，誇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東南西北。」

也先顯然並不掌握拖延法的訣竅。

也先要是有五十萬大軍，還在撒馬爾罕幹什麼？

「第三步，則是擊垮他，這個時候，他內外交困，就已經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第二次大明依舊干涉，也先就不肯釋放了。

也先搖頭說道：「我實話說，我不想去，咱們的目標在拔都，現在走回頭路，那不是給大和-圖-書明送軍功章去了嗎？」

「你們看著我干……嘛？我說錯了什麼嗎？」

也先這番話是基於現實情況，大明能輸一萬次，而瓦剌面對大明，只能輸一次，因為輸一次就會被大明打斷脊樑，然後被草原上的豺狼虎豹，給吃的一乾二淨。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劉吉將會是另外一個胡濙。

他也先也輸不起。

也先和哈密王歪思汗一共打了三次，歪思汗什麼水平？

也先能想明白這一點，王復就不會擔心因為一個破銅球，出現不可控的局面了。

「等到最後，再表示一下我們的遺憾，當初應該做些什麼，但現在真的太遲了。」

銅球和那一筆藉著碎葉城大學堂名義的財貨，順著天山古道向著嘉峪關而去。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話術，或者說是一種事情發展的必然規律，因為也先沒有實力去支援哈密。

「不值。」

「譬如說，這個好人，喪妻而未有繼室，我們就說他有斷袖之癖，像敲登聞鼓的李燧，他的舊人在他離川之後婚嫁，我們就可以說是因為李燧其實有心頭好，這舊人不堪其辱才找了別人。」

「昨日，我稍加取捨之後，決定，還是給大皇帝拿去玩吧，皇帝拿著皇權的象徵，就很合理。」

也先想過把君士坦丁十一世也送到大明去，但是思慮再三，打消了這個想法。

「就是類似這種感覺。」

「首先奧斯曼人對這枚銅球，是誓不罷休，即便是把整個君堡掀開來，他也要找到。」

也先卻十分嚴肅地說道：「君士坦丁十一世，就讓他在拔都，不要讓他回撒馬爾罕，現在法拉赫肯定像個瘋子一樣，在拔都對我康國和奧斯曼彼此冷靜，都有好處。」

胡濙和李賓言瞪大了眼睛看著劉吉，相比較胡濙的無德，劉吉就是無恥了。

「無論是泰西，還是極西和樛西諸國，對這顆銅球都是虎視眈眈，咱們拿著，豈不是被群起而攻之？」

李賓言嘆為觀止，居然是這個路數，他今天真是開了眼。

也先俘虜了哈密王兩https://m.hetubook.com.com次，比稽戾王還差勁兒。

但王復卻沒有同意這個觀點，而是讓人把銅球原封不動的送到了商隊，送往大明。

「然後，我們就說，也許可能會有事發生，但是我們受限於奧斯曼和帖木兒的虎視眈眈，無法做出有效的支援。」

「如果誇上天了，他卻行無差錯，比如陛下比臣子還要慎重，任何的決定都是反覆斟酌和考量，言官的誇讚，常常被陛下下旨申飭。」

如果大明的京師在西安，這種事還有可能發生，但大明的京師在燕山腳下，這種愚蠢的決定，大皇帝是不會做的。

第一次大明朝廷干涉，派出了使者要求也先釋放哈密王，雖然也先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釋放了歪思汗。

也先看著王復有些疑惑的神情，笑著說道：「我在路上想了許久。」

「最後，一顆破銅球，為此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咱們的目的還是去拔都稱汗，而不是去君士坦丁堡當皇帝，那是法拉赫的野望。」

所以這君堡銅球，為何要拱手讓人？

瓦剌人的西進幾乎等同於徹底放棄了東方，那是搬家，可大明的京師距離撒馬爾罕有一萬八千里之遙。

王復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也先打獵歸打獵，倒是沒有把腦子顛糊塗，當下的撒馬爾罕還沒有和奧斯曼人全面決戰必勝的把握，也先不開拔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石以為呢？」王復並沒有說自己的想法，而是詢問也先。

最近一個叫柯潛的軍籍狀元郎跑到了嘉峪關，折騰的哈密王難受的要命，哈密王反抗又不敢，生受又不甘心，所以，哈密王請求瓦剌人的支援。

所以哈密地區，是也先的地盤。

「其次。」也先神態自若地說道：「咱們沒那個實力，那是皇帝權杖，德不匹位，必然招致禍患。」

也先放下了心裏的擔憂，打了一個重重的哈欠說道：「好了，我親愛的兄弟，我昨夜徹夜未眠，有點困了，今天的議政就到這裏吧。」

「如果於少保不行，那給於少保的兒子于冕潑www.hetubook.com.com髒水，也不是不可以啊。」

「這些年大皇帝一直在振武，振武用什麼檢驗？自然是攻城略地，且不說打不過，就是能打過，咱們一走，哈密王不還是倒霉嗎？」

「這樣目的就達成了。」

「第四步再用流言逼迫於少保陳情，即便是不能達到讓于少保致仕的目的，也可以讓他遠離權力的中心，做一個不視事的世侯。」

補給太麻煩了。

這也是萬民同欲。

「大皇帝正年輕，他把進攻寫在了臉上，渾身寫滿了開疆拓土，聽說最近在東邊，又把琉球給吞了。」

「但是不會出什麼問題嗎？我不是擔心歪思汗，他沒什麼本事，我是說，如果我們和大明挨著，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這可不是王權，這是皇權，他拼了命的要拿下君堡，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也先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王復想了想說道：「最開始，咱們就說，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因為皇帝只是在偵查關西七衛，保障商隊的順利行商。」

劉吉，禮部的庶吉士，也從南方回京述職，此時劉吉也在胡濙的府上。

胡濙想了想說道：「第二步，也就是我們為這個好人的缺點去開脫的時候，要有那種順帶一提的感覺。」

王復認真的思慮了一下說道：「很難，翻過天山山脈，越過蔥嶺，需要走過沙漠，需要跨過山脈，那是一條極其曲折而漫長的補給線。」

「不智。」

「等到真的有事發生，我們就跟歪思汗說，也許我們該行動，但是我們真的什麼都做不到。」

「比如於少保，他直言剛正，可能是缺點，但是陛下不對他起疑心，如何讓他內外交困呢？誰又能讓于少保內外交困呢？」

這是陳鎰當初酒後失言說的一種方法，這種誇讚，其用心之險惡，可見一斑。

「無中生有，我們就拿于少保舉例，我們收買一個青樓的女子，就說于少保家中六個孫女，沒有男丁承襲世侯，所以于少保在青樓豢養了一女子，然後讓城裡那些三姑六婆傳的哪裡都是。」

大軍也不想向和-圖-書東，和大明打仗，哪有欺負西域這幫笨蛋有趣？

也先不想向東，他現在只想當可汗，向東是當死鬼，當不了可汗。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王復，調整了一下坐姿說道：「很好，很好，就這麼辦。」

胡濙笑著說道：「想要把一個好人，變成壞人，總共分三步。」

「哈密王歪思汗一直在求援，我們要不要支援？」

古董、信物，要的就是這層包漿，要不然大皇帝還以為，他王復從哪裡淘換了一個破爛去給皇帝獻禮。

也先面露為難地說道：「那該怎麼辦呢？」

「第三步應該是無中生有。」

王復點了點頭，那顆銅球對現在的康國而言，是災殃，而不是幸運。

這到了西域，就跟回家了一樣。

「守得住一時，也守不住一世。」

胡濙一愣，喝了口茶笑著說道：「細細說說，你的想法。」

軍隊壓根沒什麼軍紀可言，打仗就跟打群架沒什麼區別。

也先坐直了身子說道：「大明在哈密步步緊逼，步步蠶食，不僅正在籌劃著重新建立哈密七衛，還在不斷的派出夜不收，偵查整個嘉峪關以西，蔥嶺以南的地區。」

而此時的李賓言在胡濙的府上，學習狗斗術。

「第二步，我們要為他的缺點開脫，明褒暗諷他的缺點，這樣一來，幾乎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的缺點到底是什麼，慢慢地就會被人所厭惡。」

「心頭好，又不言明，模稜兩可，就是胡尚書所言的順帶一提的感覺。」

對於也先而言，行政二字，實在是太過於複雜了。

王復想了想，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開口說道：「大皇帝對西域的企圖心，連路上的商賈都知道了。」

西域的軍隊雖然有火炮，有火銃、手炮這些火器，但是和大明當下的火器威力相比，西域的火器，就像是在放煙花……

「如果大皇帝真的那麼做，真的那麼愚蠢，大石為什麼還要西進呢？直接進京做皇帝不好嗎？萬里迢迢的去拔都當可汗呢？」

哈密王的母親，是也先的姐姐，也先算是哈密王歪思汗的大舅。

大明皇帝和*圖*書知道自己不可能千秋萬代，萬歲只是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大明的皇帝，怎麼可能不期盼，大明日月永輝呢？

這對剛剛起步的康國而言，是個好的選擇。

「咱們握著拿著那個銅球，這不是代表著立刻馬上要和奧斯曼人決戰？」

「所以，這應該是第四步。」

天明節，是因為陛下不過萬壽節之後的妥協，從萬壽節改為了天明節。

可這在胡濙這裏，也僅僅是第一步罷了。

看似不值一提，其實才是重點！

「是。」王復無奈，這才兩個議題，也先就不想議政了。

「他又是殺掉了自己的宰相，又是旱地行舟，又是親自帶著他的近衛軍團衝鋒陷陣，目的就是拿到羅馬正朔的宣稱。」

他早就拳打奧斯曼、腳踢帖木兒，坐鎮君士坦丁堡，威逼泰西諸國俯首稱臣了。

要兵馬，要糧草，要支持。

「是的。」也先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復給出了一種應對這種事件的標準答案，就是拖延法。

李賓言一直被留在京師，待到了天明節后才會動身再次前往松江市舶司。

也先自從京師之戰後，就一直在避戰，無論是集寧還是河套，也先都沒有要固守的意思，在那裡作戰，離大明太近，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

「如果這個人沒有缺點呢？」

「不是我也先怕了他法拉赫，大明我都不怕，我怕他？是現在開戰的時機不對。」

「更確切地說，會不會挨揍？」

也先要是不知道權力的重要性，他會選擇去拔都拿金帳汗國的汗位？

王復擔心也先動手殺他，也先還擔心王複發動宮變，要了他的命，互相忌憚，互相利用，又互相信任，是現在王復和也先之間，極為複雜的關係。

也先歲數有點大了，他去天山打獵是要證明自己還能夠活動，依舊是長生天下的雄鷹。

李賓言變得目瞪口呆了起來，順帶一提的感覺！

當初瓦剌進了撒馬爾罕，定下《大憲章》的時候，也先就把話說明白了，他允許王複發展自己的勢力，並且允許互相制衡，無論是軍事、政治還是其他。

因為王復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