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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陛下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不要撒謊，那是欺君大罪，想活命就一五一十照實了說，明白？」

「入殿的時候，要三拜五叩，這是大禮。要口呼草民，三呼萬歲。」

他有些急，也不知道誰能幫幫他。

許鋥打斷了禮部郎中的說教，他滿是疑惑地說道：「為什麼要面聖啊？」

朱祁鈺和許鋥聊起了海上的事兒，許鋥終於不再那麼緊張，聊到海貨的時候，許鋥如數家珍，這是他擅長而皇帝不擅長的領域。

從南衙到北衙，只用了十五日的時間，這路上發生了一件讓許鋥目瞪口呆的事兒，有人居然膽敢劫囚車！

按理來說，這既往不咎，他也不太知道自己的過錯到底是什麼。

他是廣州人，他的母親懷他的時候，夢到了有大星墜入懷中，星主旁有一峨冠男子，說此子非凡胎。

「咵。」許鋥立刻跪在了地上，大聲喊道：「謝陛下隆恩。」

許鋥說不出那麼多的大道理來，他只知道，陛下登基了，他們活的像個人，而不是過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東家啊，這是咱們這個月的賬，咱們這在海上漂習慣了，地上的事兒，也不是那麼清楚，這找誰使銀子管用啊？」大掌柜將賬目合上，憂心忡忡的說著。

「生意上的事兒，就勞煩大掌柜多擔待點了，本來我還以為朝廷把我拿了，是問我要買命錢。可惜不是。」許鋥略微有些迷茫地說道。

許鋥已經被抓了半個月了，也不提審，更不過問，這往哪裡使銀子，大掌柜都不知道。

面聖……他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可以見到陛下。

許鋥到了通州之後，就和趙楷睿分道揚鑣，押送趙楷睿一行人的囚車連夜進了京，而許鋥在通州休整了一天，才從朝陽門入了京師。

「是。」許鋥又站了起來，卻不知道該坐還是不該坐。

一直聊了大半個時辰，朱祁鈺除了問海上的趣聞，還問了許多海商們亟待解決的問題，這些問題，興安在側，都一一記錄了下來。

許鋥離開講武堂的時候，回頭看了和*圖*書一眼，他有三個兒子，其中兩個打小舞刀弄槍，若是有機會，定要送進這講武堂來。

畸零女戶是大明人，紅毛番、崑崙奴都不是大明人。

冉思娘頗為不滿地說道：「這幾日臣妾聽聞，又有人說陛下不修仁政，暴戾成性，連帶著太醫院也被參了一本，陸子才陸院判和欣可敬欣院判，前幾天臉耷拉的，都跟被熨斗熨過一樣。」

許鋥的身世並沒有把他變得憤世嫉俗，反而把他變得非常的樂觀。

很快，許鋥就被送進了大理寺看押，而不是送進北鎮撫司。

這可是緹騎的囚車！

最近清流們又藉著許鋥這個案子、趙楷睿等人被送入解刳院，痛痛快快的罵了皇帝一頓，給皇帝又扣了一頂亡國之君的帽子，才算是心滿意足。

許鋥自認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可是他和他的大掌柜，從來沒敢往劫囚車這種事上想過，就想著使銀子乞活。

「送去了，盧都督親自送去的。」來人是冉思娘，這個播州來的姑娘，現在依舊在太醫院坐班當值。

陛下登基了，他們海商再也不是過去那般你殺我、我殺你，四處都是火併，四處都是死人，今天是海商，明天就是海盜。

「朕躬安，免禮，賜座。」天子的聲音頗為隨和。

比如皇帝心心念念的柚木，到底長在哪裡，那些柚木又怎麼樣能從交趾、緬甸等地，運到大明。

「你們從廣州出發，到麻六甲，到舊港宣慰司需要多久？」朱祁鈺話鋒一轉，聊起了海上的問題。

許鋥到了十五歲，就跑到海上廝混，這就如同蛟龍入海，許鋥這在海上的生意那是越做越大，這三十而立之年，就闖下了偌大的家業。

許鋥被帶到了講武堂，進了聚賢閣，一樓右轉。

這就是差別，對許鋥的調查早就查實了，他做了什麼，沒做什麼，緹騎是一清二楚。

他出生的時候，是十一月份，廣州大雪紛飛，草木皆冰棱，母親死於難產，時人皆驚奇，言其乃是煞星。

一輛車駕停到了講武堂的正門，一和_圖_書個曼妙的身影下了車駕，向著聚賢閣而去。

陛下登基了，黃蕭養那群海盜被平定了，所有的商舶都成為了大明商舶，不再是巡檢司擊沉的對象，他們有了冤屈，也有地方去告狀，市舶司雖然不斷案子，可是接訴狀。

他三十歲那年，大明皇帝忽然下旨開了海，所有的船舶，只要在市舶司登記商舶，繳納稅賦，就可以正常海貿。

雖然效率較低，查辦困難的客觀事實存在，但是沒有律法約束和有律法約束的大明海，完全是兩副模樣。

他將奏疏遞給了興安，才打量起了許鋥。

皇帝立下了規矩的同時，放開了很多的海貿限制，包括一些過去的禁物，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入港，譬如說弓弩銃炮，譬如說三桅大船。

朱祁鈺笑著說道：「坐，別拘謹。」

朱祁鈺終於批閱完了奏疏，他手裡是練綱的奏疏，戥頭案在推進，四川地方官場大地震，朝堂里有三個四品官，一個三品，跟著倒了台。

但是這地方，卻如此的簡陋。

只是許鋥和趙楷睿的待遇完全不同，趙楷睿家裡查出了四個人棍，數千名畸零女戶，趙楷睿自打入獄之後，就入了死牢。

結果自然是緹騎們完勝，來者都把命留在了官道兩側。

許鋥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一樣說道：「明白，明白。」

許鋥本名叫許秤砣，後來發了跡，才改名許鋥。

無論從哪方面講，對於許鋥而言，陛下是個好人。

這裏看起來簡陋，可是因為陛下在，所以顯得富麗堂皇。

朱祁鈺立刻說道：「起來說話，朕不喜歡別人跪著。」

當時許氏家主許鋥，正在茶樓里喝茶，和牙行唇槍舌戰的許鋥，被帶到了鎮撫司衙門調查。

郎中搖了搖頭說道：「你在大理寺倒是清凈了，朝里因為你的事兒，都快吵翻天了。」

「這些個清流，就不能好好看看那幫人做了什麼？」

伴隨著這條規則的另外一條規矩，就是大明商舶，不得在海上互相攻伐，否則連坐著整個商號的船，都不得入港。

所以，許鋥進了鎮撫和圖書司之後，也沒多少抱怨，即便是死了，他也不在乎。

朱祁鈺不說還好，他說不要拘謹，許鋥卻是愈發的緊張了起來。

但是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人，居然敢劫囚車！

許鋥的母親死於難產，母喪子活，許老漢是個老實巴交的人，把許鋥拉扯長大，許鋥盡孝把許老漢養老送終。

即便是陛下穿的常服，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陛下。

「這趙家餘孽，居然還想劫囚車，被緹騎們抓了個正著，順帶著平定了一窩很難找的流寇。」

許鋥狂喜不已，聽到消息，就去了密州市舶司登記船舶，這生意是越滾越大，他一直做著紅毛番暗娼，南洋崑崙奴的買賣。

他手底下有三桅大船十二艘，兩桅千料船近三百艘，小舢板不計其數，是整個南洋名副其實的大海盜，自號平海王。

朱祁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也讓他們嘗嘗這人彘何等滋味。」

「啊，這樣……」大掌柜這才瞭然，立刻如喪考妣地說道：「這不是完了嗎？連個使銀子的地方都沒有，那不是要……要……」

「陛下沒說讓你平身的時候，你要俯首帖耳，不要亂動。」

那禮部郎中教了他如何謝恩，卻沒教他這賜座是整個奏對都能坐還是只能坐一次。

趙楷睿和他家的耆老就非常不幸了，那是枷鎖鐐銬囚車一整套。

海上討生活的人，哪裡有人手上不沾血？

冉思娘抿了抿嘴唇說道：「臣妾想要個孩子，宮裡就臣妾和那個埃萊娜沒有子嗣，實在是……有點羡慕了。」

許鋥的腚只有少半個放在椅子上，他十分緊張，背後都是冒汗，甚至手都在抖。

「找誰使銀子？」許鋥剔著牙說道：「找陛下使銀子！」

許鋥拍了拍桌子，咬著草梗，悶聲悶氣地說道：「誒誒誒，少說點喪氣話吧！」

和他心裏想的那個陛下，幾乎一模一樣。

朱祁鈺想起那些個奏疏也是一陣頭疼地說道：「正因為他們的妻女不會被這麼對待，他們才能站在干岸上，指指點點。」

「啊？」大掌柜獃滯的看www.hetubook.com.com著自己的東家，他沒懂什麼意思。

經營紅毛番買賣的許氏也被查辦了。

朝陽門那城門上黑洞洞的火炮嚇到了他，被那麼多火炮齊射，怕是連骨灰都給揚了。

一進門，他看到了坐在軟篾藤椅上，正在認真批閱奏疏的皇帝。

可是他在南衙處理事物的時候，被緹騎給帶走了。

他三跪五叩，行了一個大禮。自稱草民，三呼萬歲請安。

劫囚車的事兒，是趙家餘孽買通了山賊乾的，只不過鎮江趙氏餘孽，完全沒有說是要劫緹騎的車隊，這一下子就踢到了鐵板。

「那個趙楷睿和那些耆老都送解刳院了？」朱祁鈺放下了筆，看著來人問道。

這禮部的郎中十分嚴肅地說道：「面聖的時候，說話要三思，不得口出狂言，更不能說髒話。」

許鋥打小就被人罵作是野種，他就跟人打架，照著死里打的那種，這一身兇悍的氣息就此養成了，真的成了煞星。

「草民告退。」許鋥再次行禮，離開了聚賢閣。

所有登記在冊的商舶的船首，都用白漆印著弦號，在海上互相殺伐，基本上都能確定是哪裡的人。

「估計咱們大明這些大官人們還在議論呢，等著吧，等他們議論出結果，我這該砍頭，還是該流放，還是該罰錢，就有著落咯。」

他對死亡並不是特別畏懼，相反，他非常感謝自己的娘親沒有讓他胎死腹中；他很感謝他那個老實的爹沒把他掐死，還把他拉扯大；他非常感謝老天爺沒把他這個煞星給收了去，還讓他興風作浪。

「若是他們家裡的妻兒被做成了人彘，他們不知道該瘋成什麼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進講武堂的方法有兩種，第一種是戰場立功，第二種是武舉考中武舉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抓，他在大明沒有作姦犯科。

這個漢子看起來有些瘦弱黝黑，長期在海上風吹日晒的痕迹尤為明顯。

「即便是他們再落魄，到私塾的書院里做一個山長，那也是人上人。」

「待會有人來送你去沐浴更衣。」

他滿是懷疑地看著這和_圖_書個頗為簡陋的御書房，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還以為陛下的地方，那是絲綢鋪路，象牙做門，琉璃做窗。

許鋥一路上算不上好吃好喝，絕對算得上管飽，沒帶枷鎖，沒帶鐐銬，也沒有囚車，就是普通的車駕。

許鋥無奈地說道：「你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這是天牢，詔獄！找誰使銀子都沒用。」

密州市舶司成立，將所有的商舶納入了管轄範圍之後，有一條潛規則，那就是入港不得張弓填銃。

許鋥既沒有五毒之刑，也沒有嚴詞逼供，只是把他抓了起來，而且許鋥還能在牢里見他的大掌柜。

許鋥走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日暮時分。

「倒是你，今天歇的這麼早？」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其實許鋥長大了才知道，當時他母親是奉子成婚，懷的不是他老爹的娃，才這樣所謂的託夢說，來烘托自己的孩子不凡。

這女子進了聚賢閣后，便摘了帷帽，向著御書房而去。

信鴿在隋唐宋元的時候，被叫做舶鴿，就是舟師養的鴿子，苦主一旦海上被攻伐，搶劫，再不濟也能放鴿子告狀。

十日後，許鋥和趙楷睿被送往了京師，待遇又有不同。

許鋥聽到了問題，趕忙說道：「三到五個月就能到，大部分都是春天出發，等到秋天的時候，到婆羅洲裝貨，然後回廣州市舶司。」

朱祁鈺首先是大明皇帝，他要保護的是大明的利益。

這一住，又是半個多月的時間，許鋥沒有等到緹騎，也沒有等到虎頭鍘，等來了禮部郎中。

「許鋥，你的案子，朕看過了，緹騎也查補完了，沒什麼問題，今天走出聚賢閣，你就沒事了。」朱祁鈺喝了口水，給許鋥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殺的人太多了，大明、倭寇、朝鮮、占城、交趾、波斯等等，不計其數，他全都跟他們在海上搏過命。

所以，開海之後，許鋥還真沒有再跟大明的商舶動過刀子。

他忽然想起來一個傳聞，那就是陛下不住皇宮，在見到陛下的那一刻，他也確切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皇帝在的地方，才是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