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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盧忠要求證的事兒。

盧忠有些玩味地問道：「那景泰年間，就沒有這樣的宴席了嗎？」

「記，你給我記！」張鳳隨著那名書吏憤怒地說道。

「你能信任的只有陛下了。」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西城區找個宅院，安頓下來吧。」

「我說于少保也做了宴請的事兒，你信嗎？」

王翱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盧忠只對陛下負責。

盧忠查案，就是如此，任何人他都會懷疑。

書吏不為所動，張鳳又看向了王翱大聲地說道：「王翱，你是朝廷命官，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鷹犬，潑髒水不成？」

這個問題一出，連王翱都瞥了一眼盧忠，顯然這不是預定的問題，是盧忠的加料。

現在，沈翼，這個兩手併攏沒有一絲縫隙的沈不漏，拿著當初朱祁鈺和金濂達成的五五分成的協定，找到了皇帝，就倆字：還錢。

張鳳對戶部尚書的位置，實在是太有執念了，正統三年起，平步青雲，官升六級至今，他還是正三品，他太想上位了。

「再查補下，就……斬了吧。」朱祁鈺硃批了盧忠的那本題本，做了決定，畫了個紅圈，寫了一個斬字。

「那天都有誰去赴宴，誰留到了最後？」盧忠再次開口問道。

對於張鳳而言，邪路走的其實很鬧心，若是不鬧心，他也不會選擇在景泰年間收手了。

但是那本題本的紙張和字跡來看，是從泰安宮裡來的，這是陛下想知道的問題。

盧忠將張鳳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記錄下來，問道：「金尚書既然知道你貪腐，為何還要舉薦你為戶部尚書？」

直到現在，張鳳依舊在自己以是，他一點不知道，陛下對金濂的稱呼始終是沐陽伯。

兩個都是正三品，可是天差地別。

盧忠漲了一番見識。

「我也不信。」張鳳的臉色頗為輕鬆地說道：「能辦這種事的只有類似於夏元吉，楊士奇、于謙這類的執牛耳者。」

「但是他完全沒想到我會這麼早的做。」

十分明確的指令，要殺張鳳的不是盧忠，而是朱祁鈺。

「不貪不腐的，其實我的日子更好一些，至少我媳婦對我有個笑臉，而不是過往滿是嫌棄。」張鳳的兩行濁淚流下。

站著把官兒給當了，是真的不容易。

「知道？」盧忠和王翱猛地抬m.hetubook.com.com起了頭，震驚至極的看著張鳳，金濂居然對張鳳貪腐之事，一清二楚？

這種感覺，讓張鳳悵然若失。

正統一十四年的時間，他壞事做盡，他的妻子跟他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張鳳點頭承認了戥頭大案他也有份，他臉上浮現了些許的笑意說道：「有，不過那都是官邸法之前，景泰元年，他們又拿著銀子上京孝敬，卻連官邸的門都進不去！哈哈。」

「走了一個沐陽伯，來了一個沈不漏和王氣人啊！」朱祁鈺拿著手中的這封奏疏。

所有的這些事，他都辦得有些操之過急了。

張鳳沉吟了片刻才說道：「這幾日在牢獄之中，我認真地想了想，金尚書那個人，我是真的佩服，他其實猜到了我會報復他。」

「這不正說明金尚書是清白的嗎？」盧忠反而說道。

「那小路哪有大路走的輕鬆？」

「我還以為金尚書跟你同流合污，才舉薦了你。」盧忠似乎是在不經意地說道。

朱祁鈺自然發現了盧忠的那番話。

解決的辦法很簡單，把張鳳從牢里放出來，和沈翼打擂台，朱祁鈺就沒這個煩心事了。

張鳳終於露出了難色，他言辭閃爍地說道：「我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兒，都是經紀在打理。」

不過盧忠知道，張鳳撒謊的可能性很低，他現在並不求自己活著，只求陛下不會禍及他的家人。

「盧都督，你……」王翱第一次和緹騎辦案，完全沒想到緹騎辦案，居然是這種風格。

「臣遵旨。」盧忠俯首領命，張鳳要為把自己的愚蠢和自以為是付出代價，他臨到了，能信任的只有陛下，而且陛下值得信任。

「大明得於少保乃是大明之幸事，大明有陛下，知人善用，更是天大的幸事。」

張鳳有些自嘲般地說道：「這些事兒，我都清楚，但是不是我親自操刀，都是經紀買辦們在做，眼不見為凈吧，沒看到，就當不知道。」

王翱瞥了一樣盧忠的題本，盧忠剛才那句話，顯然不是陛下題本上的話，是盧忠自己想說的話。

沈翼走馬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燒到了皇帝的頭上。

金濂的家人雖然搬離了官邸，但仍住在東城範圍，朝陽門內，和陛下隔了兩條街。

問到這裏的時候和-圖-書，盧忠讓文書停止了記錄，而是親自記錄。

金濂沒說錯，這沈翼真的愛錢，可勁兒的往懷裡扒拉，即便是撈不到自己手裡，能看著也是心滿意足。

盧忠看著什麼都清楚的張鳳，嘲弄地說道：「你倒是什麼都知道，就是不做正事。」

「要不讓林綉跟他們戶部再吵一架？」興安也是一臉為難地說道。

操之過急，是張鳳犯的錯誤。

收穫很大。

王復投了瓦剌人，但是胡濙以漢李陵事為例，陛下把王復的家人扔放在官邸內，防止一些老鼠對王復家人不利。

但是市舶司規定，給銀蠲免四分，各大市舶司現銀很多，但是按照大明的金銀之禁和新貨幣政策的規定，銀兩得鑄成銀幣，才能使用。

張鳳看到盧忠寫的一字不差，才鬆了口氣，簽字畫押。

朱祁鈺手裡握著一本奏疏，是新任的戶部左侍郎沈翼的奏疏。

內帑欠著國帑一些錢，當初說好的各市舶司的稅監鈔關和寶源局五五分成，白紙黑字，陛下當年和金濂立了字據。

張鳳笑了出來，搖頭說道：「能開這種宴的，在景泰年間，只有于少保可以宴請，你覺得於少保會做這樣的事兒嗎？」

可惜，金濂給了張鳳機會，張鳳不中用啊。

張鳳過去是正三品，現在仍然是正三品，收黑錢的時候，他是跪著當官，不收錢的時候，他站著當官。

王翱看著呈堂供述，嘆為觀止地說道：「你們這是在抽骨吸髓啊。」

景泰年間他收手之後，他妻子態度終於緩和了起來，若不是這次他失心瘋一樣的要報復金濂，他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根據張鳳的供述，這個福祥瑞茶行好好挖一下。」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盧忠前去辦案。

盧忠拿起了題本說道：「交待你自己的問題吧。」

到了這個地步，張鳳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他知道那是皇帝想知道的事兒。

他的妻子當初嫁給他，他也就是個正六品的主事，位卑言輕，但是他妻子對他的持正守節頗為欣賞，可以用舉案齊眉去形容。

但是陛下從來不會禍及家人。

金濂是個為大明貢獻了一生的人，即便是不當人的張鳳，聽到盧忠誣陷金濂的品行，都拍桌而起。

張鳳想了許久說道：「赴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當時稽戾ｈｔtps://www•ｈetｕｂｏok•ｃｏｍ.cｏｍ王尚幼，誰敢不去，誰又能不去，但是留到最後的人，現在還在朝堂的，並沒有幾個。」

盧忠站起身來，結束了這次的提審。

「沐陽伯，為什麼會明知道這張鳳貪腐還要舉薦他呢？」朱祁鈺看著提本上的內容，陷入了沉思。

盧忠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地問道：「楊士奇做這個局，目的是什麼？」

「于少保不會宴請，胡濙倒也可以，但是不會有人去。」

而現在盧忠在查問這些朝廷命官受賄的銀路，如果能夠徹底掌控這條銀路，對於保持京官的清廉，有決定性的作用。

「如果等到我做了戶部尚書，再開始慢慢的報復他，那就無礙了，因為我是活的戶部尚書，而他是薨逝的戶部尚書。」

「你現在不肯老實交代，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妻兒老小。」

張鳳的反應太正常了。

盧忠看了眼書吏，他將張鳳的話一字一句的記錄了下來，盧忠將會對他的每一句話都進行查補，然後在進行多次提審。

「知道，他全都知道。」張鳳有些悵然地說道。

所以朱祁鈺給的五五分成，是直接給銀幣的五五分成。

沈不漏自然是沈翼，王氣人自然是王祜，這戶部的哼哈二將，第一把火燒到了皇帝的錢袋子。

盧忠打開了另外一個題本，看著題本上的問題，有些猶豫地問道：「金尚書，知道你貪腐的事情嗎？」

「不過臣子最終也只是臣子，正統九年之後，楊士奇就被王振、王驥等人給鬥倒了，落了個晚節不保的下場，連兒子都差點死了。」

這裏面會產生三分銀的鑄幣稅，這鑄幣稅，都歸了朱祁鈺的內帑。

沈翼這把火燒到皇帝頭上的時機，真的把握的很好。

盧忠是一個很專業的緹騎，他早就不用刑罰審案子了，他一眼就看穿了張鳳是有所忌憚，嗤笑地說道：「在我面前撒謊？」

「陛下即便是知道，也要斟酌下，因為金尚書已經走了。」

「因為我收手了，你知道福祿三寶嗎？」

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親手毀了。

盧忠這番話，簡直是莫名其妙，但是張鳳卻清楚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在孔府大案之中，盧忠通過查點孔府的銀箱和銀錠，最終確定了孔府的銀子全是倭銀這一事實。

「倒是一五一十說的很清和-圖-書楚，張鳳他想要什麼？」朱祁鈺問道。

「能說的我都說了。」張鳳咬著牙說道。

他決定殺了張鳳，動用非刑之正的司法程序，對張鳳進行處斬。

「我從正統十四年後，就再未曾伸過一次手，這就是金尚書舉薦我的原因。」

「方法有很多……」張鳳一五一十的將其中的事兒說得清楚。

「戥頭案你也有份兒？」盧忠厲聲問道。

張鳳經歷了一切，能選擇收手，就是金濂最看重的一點，沈翼沒有經受過類似的考驗，就是沈翼最大的劣勢。

他確信地說道：「金尚書曾經盤點過正統十四年的國帑賬目，誰能躲得過他的眼睛？王直曾經說能理財的唯金濂，他查了國帑的賬目，自然發現了我當初做的那些手腳。」

朱祁鈺拿到了盧忠和書吏寫好的書證看了許久，開口說道：「哎呀，盧都督，沐陽伯就沒必要懷疑了吧。」

張鳳的蠢，他自己都承認，實在是太過於急迫了。

「正統元年開始，就開始有人登門送孝敬，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每次一千兩，十四年的時間，這一類的錢，我一共收了十三萬兩多一些。」

做戶部尚書不一定要那麼能幹，能夠躺在銀山上不為所動，才是金濂舉薦張鳳的理由。

「這走邪路，就跟喜好這福祿三寶一樣，哪個人能戒掉？」

張鳳如此配合，必然有所求，活命的話，朱祁鈺是不會留下他的性命。

陛下從沒有信錯過人。

「胡說八道！」張鳳帶著鐐銬一拍桌子，憤怒地說道：「你是陛下的緹騎，怎麼可以憑白誣陷別人的清白！」

隨即他全然明白了。

「我會把他們的名字寫下來，然後交給緹騎。」

「那次設宴，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留到最後，就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我說。」張鳳選擇了開口說話。

盧忠的嘴角勾出了玩味的笑容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裏了，你看下口供，沒有問題，就簽字畫押吧。」

這事兒其實金濂也說過好多次，但是朱祁鈺每次都派林綉和王祜吵架，這吵著吵著，就會有更重要的事兒。

「但是金尚書可能沒想到，我居然還沒上位，就開始做這些事了。」

朱祁鈺剛剛任命了沈翼，這不給，就是不支持他沈翼的工作，若是支持沈翼工作，就和圖書得付出一大筆的錢。

張鳳嗤笑了一聲，揚起了頭，看著盧忠笑著說道：「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具體到每件事，我可以挨個講。」

張鳳反而答道：「其實，你不知道，走邪路，一點都不比走大道輕鬆。」

只能信任陛下，是現在張鳳唯一的選擇。

張鳳已經倒了，他官架子不在，那些過去拿他沒辦法的人，就會群起而攻之，到時候張鳳的家人，會死在哪個荒郊野外，就看對方的興緻了。

盧忠停下了腳步，低聲說道：「京師之戰的時候，我曾經派了緹騎跟著于少保，于少保巡邊歸京，在京師聽精忠旌的時候，發現了我的人，還讓我的人付錢。」

「我的問題是，在宴會上，他到底要做什麼？」

「他什麼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我會這麼蠢。」

連金尚書這樣的人，他盧忠都要懷疑嗎？

張鳳他知道怕。

「自從查完了賬目之後，金尚書對我的態度就變的極為暴烈，動不動就是一頓怒斥，說實話，這讓我在戶部很沒有面子。」

盧忠一筆一劃的記了下來。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為朕做事，即便是走了，朕也得護著點，今天朕不殺了這張鳳，明天就會有李鳳，王鳳，對朕的臣工下手。」

盧忠非常平靜地說道：「不能說的也要說，老實交代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

「我……太蠢了。」

張鳳突然發現，自己倒台之後，唯一能信任的只有陛下。

「這個蠢東西！」

可想而知，盧忠那句話真的太過分，也可以看出，金濂本人是乾淨的。

當年李賢被抓，迫於無奈在南京僭朝做事，李賢的家人仍舊住在官邸之內。

盧忠確信地說道：「我不信。」

「他的家人。」盧忠如實的回答了問題，張鳳很在乎他的家人，尤其是三個孩子。

「臣告退。」盧忠離開了泰安宮的御書房，查點了泰安宮和澄清坊的防務之後，才離開泰安宮，前往了錦衣衛衙門。

沈翼要皇帝還錢。

盧忠說話，就向著泰安宮的方向而去。

盧忠和王翱對視了一眼，才繼續提問道：「詳細說說。」

「這些錢，是怎麼流轉到你的手裡的？」盧忠繼續提審，他問的問題並不奇怪，他在詢問銀路。

「看著他們有銀子沒地方使的模樣，第一次感覺做這個京官，原來是這麼威風的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