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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時致仕，的確是一個上佳的選擇。

賢不賢的，全看屁股坐在哪邊罷了。

朱祁鈺明白皇后的意思，壓根不是什麼朝中非議，而是擔心於謙的權柄過重，即便是于謙不想，也會有人給於謙黃袍加身，這天底下，最不缺乏的就是投機之人。

他不懂得如何虛與委蛇，在山西巡撫，盯著還是大同總兵官的石亨彈劾，最終結下了梁子，而且是生死之敵；

于謙恍然大悟，頗為認真地說道：「夫人言之有理。」

歷朝歷代，皇帝被俘，皇城都被攻破了，唯獨于謙做到了，瓦剌人帶著大明的皇帝來到大明京師，卻吃了大敗。

「好端端的怎麼說起了這個，說你致仕的事兒。」

他更不善變通之道，一句言南遷者斬，把所有人的退路都堵死了，也把所有人都開罪了，一旦京師之戰不順，到時候大家都得死。

「守得住！」汪皇后斬釘截鐵地說道，她知道皇帝的潛台詞，就是說朱見澄才不配位，試探她對換太子的態度。

繼承製度的設計，不同於單項決策，制度的設計，是追求儘可能的普適性，規定的是下限。

董氏擰暗了一些石灰噴燈說道：「夫君無宰相之名，但是做的事，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宰相才該做的事兒？既然陛下願意給名分，夫君又不能致仕，那就接住便是。」

汪皇后沉思了片刻說道：「陛下，我朝文淵閣閣臣，只備論思顧問之職，本非宰相。中有一二權勢稍重者，皆上竊君上之威靈，下侵六曹之職掌，終以取禍。」

他放不下。

于謙就是這麼個人，現在他又明白了一件他做不到的事兒，急流勇退。

朱祁鈺提醒汪皇后一定要小心，因為那些想要破壞新政的人，如同草叢中的毒蛇，隨時準備撲出來咬上那麼一口。

「夫人一番話，真是讓我茅塞頓開，當局者迷，還是夫人看得清楚。」于謙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朱見澄是個平庸之人，守成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若是連守成也做不到，朱祁鈺肯定會行廢立之事。

汪皇後點頭說道：「夫君安和_圖_書心，我知道輕重。」

朱祁鈺聊起了大明權力核心變化。

董氏想起了御道兩側，那些延頸探望的京師女子說道：「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英氣十足。」

中原王朝的文化，向來講究一個名實相副，名正言順。

朱見澄若能登基，即便是平庸，也真的能守得住江山。

「我本就不擅長明哲保身，得陛下庇佑，方有今日。」

因為范蠡覺得勾踐脖子長，嘴像鳥喙。

最後鬧得醜聞一樁，兩家奉子成婚，弄的彼此難堪，比比皆是。

「只是陛下，臣妾僭越，于少保本就是位高權重，如今再加大學士，入閣辦事，徒惹朝中非議？」汪皇后不無擔心地說道。

飛鳥盡這句話的出處，就是范蠡幫助越王勾踐完成卧薪嘗膽之後，離開越王的時候，說的一句話。

汪皇后是朱祁鈺的正妻，孩子是嫡子，按照皇明祖訓的規矩而言，這朱見澄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致仕之後，就只剩下一個文安侯印，這樣一來，于謙府中上上下下，才最安穩。

董氏猶豫了下說道：「其實我覺得，夫君和陛下無論如何也鬧不到君臣互為仇寇的地步。」

這擱後世，國務院的頭兒管不了財政部，不亂套了才怪。

這家學私塾，也會看對了眼，荷爾蒙之下，哪裡還有禮法？

于謙無奈地看著滿桌子的題本，他是忠臣，皇帝的話他得聽，他有些好奇地問道：「哦？你為何如此覺得？」

汪皇后是後宮之主，按照大明祖制而言，應當不應涉前朝政事，但是正統年間，主少國疑，張太皇太后不得不垂簾聽政，主持朝政以來，這後宮不得干政的祖制，基本上已經廢的一乾二淨了。

而此時的九重堂內，于謙的夫人董氏，給在書房發獃的夫君端了一杯茶過去。

于謙說有完全之法，自然是恢復宰相之位，皆可周全。

正如吳敬所言，大明的這些明公們，女兒們也是讀書識字明理，撫琴吟詩作對，偶爾參加詩會之類的事兒，這些女子多數都在家學私塾。

他不會明哲保身，王振問他入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ｃｏｍ京送什麼禮物，于謙說他送兩袖清風；

于謙看著那些印綬，再看看滿桌子的軍機要務，頗為篤定地說道：「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范蠡遂去，所以才齊遺大夫種書說，飛鳥盡良弓藏。」

大明的群臣對待祖制的態度，也頗為靈活。

大明的首輔，除了張居正以外，其餘首輔皆是政績寥寥無幾，尤其是和漢唐宋相比，如雲泥之別。

于謙是值得信任的。

于謙此時距離權臣只有一步之遙，只要踏出了這一步，要麼是于謙死，要麼是皇帝死。

朱祁鈺之所以告訴汪皇后，就是安定汪皇后略微有些擔憂的心。

第二，則是汪皇后所言百凡皆奉聖斷，因為文淵閣只有票擬，而批紅掌管在司禮監手中。

未婚先育這種事，其實大明也不稀奇。

她家夫君可能要做宰相了，她也是知道的，于謙回到家裡，也會和兒子于冕說些朝中的事兒。

董氏說的真的很有道理。

朱祁鈺的確是庶子登基，是因為嫡子朱祁鎮被人俘虜了……而且朱祁鎮出生的時候，也是庶子，後來胡皇后被廢，朱祁鎮才做了嫡子。

人老了，就容易犯糊塗，更容易犯疑心病，但是陛下才二十七歲，說好聽點那叫雄心壯志，說難聽點，那叫極度自信。

「而且陛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若是有隙，說清楚便是。」

歷朝歷代，都沒有宰相這個官職，宰相是一種尊稱。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戲，董氏也聽了大半輩子了，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比如萬曆和朝臣擰巴了十五年，就是為了立一個太子，最後擰巴到萬曆乾脆躲了起來，不上朝，不理政。

秦漢都為相國、丞相，唐朝為群相的中書令、尚書左右僕射，宋朝……宋朝的官制太過混亂。

汪皇后就差點名說楊士奇了，最後楊士奇也是惡有惡報，兒子不爭氣，晚節不保。

翰林院和國子監那幫翰林與太學生最喜歡的去處便是巾幗堂，偶爾還會一起踏青，一起參加詩會，時日一長，自hｔtps://ｗww•ｈｅｔubｏｏk•ｃom•ｃｏｍ然是眉來眼去。

什麼是賢？根本沒有關於賢的統一的、客觀的、量化的標準，依賴裁判的主觀判斷。

文淵閣在大明更像是秘書室，首輔更像是秘書長。

「倒是沒出什麼事，就是那幫翰林院的翰林，整日里放紙鳶落入院中，不過也是發乎于情，止乎于禮，未曾有逾越之舉。」汪皇后簡單的說了下巾幗堂的現狀。

「入閣辦事者，不過批答，猶如開府書記耳，事既輕，而批答之意，又必自內授之而後擬之。」

朱祁鈺說起丞相之事，就是想恢復宰相制，為大明探索出一條君權和臣權不那麼擰巴的道路來。

朱祁鈺十分鄭重地說道：「洪武年間，有中書省丞相，上承天子，下統六部各院，后因胡惟庸獨攬朝綱，獨運神器，至永樂年間，復設內閣，聊備顧問，以大學士兼銜，位不過五品。」

「歷經宣德、正統、景泰年間，六部明公廷推內閣，承旨辦事，不能專斷，文淵閣票擬，權柄愈重，景泰初年，考成法行至今日，內閣考成六部，閣臣始專。」

之後大明的首輔才算是正式登上了舞台。

那般開放的年代里，流言照樣可殺人，若是此時的大明朝巾幗堂，這學堂里傳出了這樣的醜聞，這方興未艾的巾幗堂，怕是很難再辦的下去了。

他就不會貪腐，跟陛下玩桌游《反腐抓貪》無論如何都贏不了一局；

立賢？

這種無名無分，卻處於權力的最高一級，就時常與各部各院發生衝突爭執，權力始終運轉不暢。

「于少保封世侯，加少保，領兵部事，朕打算令其兼任華蓋殿大學士，入內閣辦事，任首輔之位，朕只希望澄兒一世平安。」朱祁鈺十分鄭重地開口說道。

濟兒要搶，澄兒不見得能守得住。

朱祁鈺看著汪皇后的表情就知道，這件事，沒得商量。

「皇后見地非凡，正式如此。」朱祁鈺頗為讚許的點了點頭，汪皇后雖然不理前朝之事，但是並非對朝政毫無見識，相反，理解非常深刻。

汪皇后說的就是大明文淵閣的困局。

于冕寄情于書和圖書畫，對朝中之事，也就是聽聽作罷，但是董氏記在心裏，頗為擔憂。

朱祁鈺很少和汪皇后談論朝堂之事，既然談起，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官人早些歇息吧，陛下可是明旨過了亥時，官人還要看書閱本，就要我稟報陛下嚴懲不貸。」董氏合上了于謙手中的題本，這都已經亥時了，于謙不下班，就是抗旨不遵。

而於謙的性子而言，于謙必敗無疑。

「謝陛下隆恩。」汪皇后因為緊張攥緊的拳頭，才慢慢舒展開來，她最擔心陛下不管不顧行廢立太子之事，到那時，就是覆水難收。

道理他都懂，但是事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還是會有些不識廬山真面目的迷茫。

統治的穩定延續，代表了朝堂的安定，也代表了大明萬千黎明百姓的安定。

于謙拿起了那寫厚重的題本說道：「陛下不是越王，我也不是范蠡。大明看似歌舞昇平，卻是暗流涌動，此時我走了，何談為臣之道，實乃不忠之臣。」

少保印、文安侯印、京營提督軍務印、講武堂祭酒印、陛下剛剛賜下的火牌。

董氏試探地說道：「就是感覺，可能因為陛下還年輕，今年也不過二十七歲罷了。若是陛下此時五十七歲，無論如何，我也會勸夫君致仕的。」

「官人有痰疾，不如就此致仕吧，也算是功成名就，急流勇退了。」董氏看著發獃的夫君，低聲說著自己的意見。

在原來的歷史線里，大明第一個可以稱得上是首輔，並且有一定作為的人，就是此時在江南的應天巡撫李賢。

這是于謙的官印，每一個都位高權重，每一個都是實權，再過幾日朝會之後，于謙還會收穫一枚印，華蓋殿大學士。

朱祁鈺頗為擔憂地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無不可。但是娘子主持這巾幗堂諸事，定要小心，莫要落人口實，巾幗堂朝中本就非議，這要是出些事兒，那就是大事。」

自從京師之戰後，于謙做的事，一直是宰相做的事兒，但始終是無名無分，在權力的巔峰之上，如此不清不楚，實屬大忌。

「夫人以為陛下長相如何？」于謙將印www.heｔubook.ｃｏm•cｏｍ綬放到了盒子里，歸置到一旁，只要坐班，這幾枚印綬，他都得帶著。

「宰相。宰，太宰，持刀宰殺九牲主祭；相，丞相也，皇帝之佐貳。」朱祁鈺解釋了下宰相的具體含義。

汪皇后的態度很明確，她不同意。

朱祁鈺就這個性子，有話直說。

汪皇後繼續說道：「常人皆言，入閣辦事，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依臣妾看來，其實不然。」

「娘子以為，澄兒，能守得住皇位嗎？」朱祁鈺沒有吞吞吐吐，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文淵閣，始終挂名在翰林院之下，就是翰林院掌院事也是從四品官職，比文淵閣大學士的正五品還要高一級。

第一，始終無名無分，文淵閣設在文華殿對面，在皇宮之內，和半間房的司禮監面對面，是權力核心中的核心，但是文淵閣有實無名。

第三，部務盡聽主者，文淵閣考成六部，卻被六部處處刁難，掣肘極多。

朱祁鈺和墨翟的思想很接近，那就是人死一抔土，哪裡管得住身後事，所以他只做當下，對於身後事，他其實不是很在意。

「百凡皆奉聖斷，分毫不敢欺負；部務盡聽主者，分毫不敢與聞。」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說的大明權力核心構建之中的文淵閣的地位。

「皇后所慮，朕都仔細想過了。」朱祁鈺搖頭說道：「皇后某要擔心，朕信于少保。」

而且這立賢，是最容易引起黨爭之事，最終可能會變成奧斯曼王國的近衛軍繼承法，或者乾脆變成唐中期以後，宦官廢立皇帝。

花萼樓里一時間有點沉默，汪皇后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低聲說道：「夫君可是有話要說？」

「這老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與其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不如做好眼前的事兒。」

嫡庶有別的繼承製度的目的，是依靠制度設計和慣性，來維持統治的穩定延續。

于謙回到九重堂后，就一直在發獃，他的面前有幾枚印。

于謙不是全能的人，甚至他有很多事做不到。

大明的皇帝和朝臣弄得跟仇寇無二，到了後面撕扯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大明朝堂的正常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