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朱祁鈺到南衙主要是解決冬序之事，解決冬序的核心工程是以工代賑。

「若是讓殿下用人，是走萬里路的進士更加堪用，還是讀萬卷書的進士更加堪用呢？」

「南衙也有挾百姓以令州府之事？」朱祁鈺並不打算追究李賢當初被逼無奈的檄文，他要是追究，當初就追究了。

朱瞻墡滿腦門官司地問道：「羅長史啊，孤看不明白啊，他們這是瘋了嗎？」

裴綸在地方多年，浮浮沉沉，對在地方做官的難處知之甚詳。

貢院、國子監、翰林院都在欽天監的對面，陛下多次到欽天監看欽天監那幫諂媚臣工獻祥瑞，也沒有一次去過國子監見過國子監的太學生。

朱祁鈺看于謙不接話茬，才說道：「朕打算，殺雞儆猴。」

所以，朱祁鈺才會說，來到了南衙，就跟回家了一樣。

李賢想解釋下當初的陳年老賬，畢竟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陛下還記得，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君父偏私！這就是這次北衙學子鬧騰的理由。

于謙深表贊同地說道：「臣亦以為極為合用。」

「南衙好啊，回到南衙，就跟回家了一樣。」朱祁鈺走進了南衙別院之內。

裴綸幹得好，有一定程度的背靠大樹好乘涼。

可是裴綸在正統年間，做會試主考官，也很有能力，最後的結果，是辭官回鄉修縣誌。

朱祁鈺看向了興安，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問道：「興安，當初徐有貞和陳鎰在張秋治水，似乎就有追欠之事，逼得徐有貞和陳鎰把一眾縉紳給殺了，開倉放糧，才算是平息民亂，是有這回事兒吧。」

「殿下啊，去西域苦是苦了點，可是西域能立功啊！」

「多看看也是好的，讀死書，最後把腦筋都讀死了。」

讀書人就擅長辦這些看似合理，其實很不合理的事兒。

李賓言為什麼能夠挑到官邸最好的位置？

南衙的太學生鬧一鬧，陛下就親自出面，還身體力行的教誨了南衙太學生們兩個道理，一個是讓子彈飛一會兒，一個是三思而後行。

看鄉民們是好好納糧，還是武裝抗稅！

李賢頗為鄭重地說道：「有。」

陛下自登基之後，在北衙呆了八和*圖*書年半的時間，沒有一次到北衙國子監教誨太學生！

朱瞻墡這才恍然大悟，這麼不合理的事情，鬧著要陛下處罰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一個字，卷。

而大明的士林也不遑多讓，大明的學子們用行動支持這大明皇帝開邊的雄心壯志，並且遠赴遼東、西域、雲貴、琉球等地，為大明王化事業，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夏時正案折算之後，仁和夏氏僅折銀納（抄）捐（家）超過了三百萬兩白銀，三桅大船一百五十余艘，遮洋船五百艘，漕船近千艘，大型造船廠五家，桐園二十余處。

興安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厚重的備忘錄，翻動了一下，景泰元年的事兒，興安雖然記不清楚，但是他有筆，記錄成了公文。

多少人在中了進士之後，進了翰林院領著勉強糊口的俸祿，混半輩子才能出頭？

地方留存四成，其餘起運入京，二月前入庫。

朱瞻墡是至德親王，他不理解這幫太學生的想法，但是羅炳忠多少能夠理解一些。

「嗯。」朱祁鈺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如果夏時正這都不能稱之為大善人，那麼，還有誰，可以稱之為大善人呢？

積攢資歷很抽象，換個具體的說法，就是拿牌子。

朱祁鈺頗為感慨地說道：「沒有了孔府的山東，果然是更好了啊，怎麼看都很滿意啊，裴綸幹得還真不錯。」

每到夏秋兩稅的時候，仁和縣縣衙下鄉收藁稅，都是一粒米都收不到，衙門收不到，夏時正可以。

朱祁鈺下了大駕玉輅，對興安說道：「此間事了，後天擺駕去杭州吧，上次朕就說要去看看，來去匆匆，就沒看到那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湖，這次定要好好看看。」

完美匹配。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于謙是裴綸的同榜，很自然地說道。

還不是因為李賓言、朱純等人有了頭功牌，才有了所有事的後續？

「不會，這些學子，都是陛下派到西域的。」朱瞻墡有些恍然地說道：「夏知義也好，陝西行都司也罷，他們都會極力的保護這些學子的安全。」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對於朝廷用人而言，亦是如此。

「說hetｕｂooｋ•coｍ.cｏｍ五年就是五年，即便是他們自己尋死，哪也得五年以後。」

「然也。」羅炳忠笑著說道：「岑參出身官宦之家，又是進士及第，也曾兩赴西域。」

裁判不讓你好好當官，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韜光養晦。

南衙太學生鬧騰，北衙的太學生就乖巧了？

南衙國子監的學子鬧完了，北衙國子監的太學生也鬧起來了！

在外面護駕扛著龍旗大纛的魏國公徐承宗，突然感覺到一股冷風吹過，不寒而慄。

「積累見聞，增厚履歷。」羅炳忠想了想說道：「殿下有所不知道，咱大明的官位是一個坑三個蘿蔔，不任事不給俸更無權柄。」

于謙不搭話的原因很簡單，他的重要職責之一就是勸陛下仁恕，可是這件事的解決之道是暴力手段，他不能看開口。

李賓言為何被陛下提溜到聚賢閣參加鹽鐵會議？李賓言為何屢次出言貽笑大方，陛下也只是一笑而過？到現在被委以重任。

大明皇帝給也密力火者賜名、給官、加爵，難道是在玩兒？

這是正經的龍嘴裏搶食兒吃，大逆不道。

很飽，很暖，很溫馨。

挾百姓以令州府事，是一種鄉賢、宗族、縉紳和朝廷地方討價還價的潛規則。

柯潛在陝西行都司抓姦細，頭功牌拿到手軟。

興安翻到了記錄說道：「徐有貞和陳鎰在張秋治水，並未追欠，當時張秋受了運河決堤的水災。」

以夏時正為例。

陛下當初寬宥了他，而且還對他的能力頗為肯定。

李賢本來是打算死的，他都傳檄州府罵皇帝了，無論怎麼看都活不了，他還把玉娘母子安置妥當。

「仁和縣是特殊狀況，還是普遍現象？」朱祁鈺再問。

不當官，沒有權柄，千里做官只為財，哪也得做的上官才行。

朱祁鈺的車駕緩緩地向著杭州而去。

正賦是什麼？

朱瞻墡有時候在想，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幾乎所有的山東縉紳們，都被嚇得瑟瑟發抖，生怕鍘刀明天就落在頸后，自然是不敢造次。

明律定：凡收夏稅，於五月十五日開倉，七月終齊足。秋糧，十月初一日開倉，十二ｈｔｔps://wwｗ.hｅtｕbｏoｋ.cｏm•cｏｍ月終齊足。

仁和縣衙只能報災逋，請朝廷蠲免，朝廷不肯蠲免，那就拖欠，這就產生了欠稅。

仁和縣衙答應了夏時正的要求之後，夏時正會準時將兩稅交給仁和縣衙。

輪台城陛下顯然是勢在必得，那哪是輪台城，分明是一枚枚的頭功牌！

如何利用李賢的才能，讓大明再次偉大，才是關鍵。

大明視事的官階是有限，可是大明的進士、舉人累年增多。

羅炳忠想了想說道：「不過功名利祿動人心耳，殿下可知岑參？」

裴綸自身能力也是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哪怕是拿個齊力牌，日後中舉、及第，都是一份比別人更加厚重的資歷，可以大聲地說：我為大明立過功，我為大明流過血。

「這鬧著找罰的事兒，孤聞所未聞。」

這就是北衙學子鬧騰的原因，說到底，仍然是功名利祿動人心。

朱純一個沒參加過科舉的察舉邊方給事中，為何能夠在宣府把持貢市，要韃靼王生，韃靼王不敢死？

「而且這招看起來好像很有用，至少眼下山東縉紳們，都很乖巧。」

「阿嚏！」徐承宗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夏時正要求仁和縣蠲免。

夏時正這一輪下來，是給鄉民們謀取福報嗎？

王直就是當了二十多年的翰林，才迎來了自己的百官之首的地位，這還沒當幾年，就拱手讓給了于謙。

「于少保對這種事兒，可有辦法？」朱祁鈺看向了于謙，詢問應對之法。

等一段時間，縉紳們忘記了人被殺就會死，皇帝就再來噶一遍，如此循環往複，周而復始，自然可以保證正賦足額了。

而此時在京城監國的朱瞻墡則是焦頭爛額，倍感疑惑。

羅炳忠搖頭說道：「殿下，這去西域，也密力火者，也就是吐魯番汗國的果敢王夏知義，他會讓這些學子們不明不白的死在西域嗎？」

這種挾百姓以令州府，本就是一種僭越皇權。

李賢為大明解除南衙僭朝這個巨雷，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興安俯首領命：「臣遵旨。」

柯潛這幾年在大明朝堂上，風頭一時無兩，隔三差五就上一次邸報，過幾個月奉天殿就有一份關於柯和_圖_書潛的聖旨。

仁和夏氏，在鄉民手中取得了十二萬左右的夏秋兩稅，交給縣衙八萬四千石，自己可以留下三萬石左右的收益。

「雲貴亦然，黔國公府也不會讓這些學子們出事，遼東也是如此，范廣作為遼東都司總兵官，只會對這些學子多加關照。」

夏時正在鄉野收夏秋兩稅，蠲免兩成。

其實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跟噶韭菜一樣，定期噶一遍，告訴縉紳們，誰才是大明的天。

朱瞻墡依舊眉頭緊蹙地說道：「可是這西域、雲貴、琉球雞籠、遼東，多為苦寒之地，民風彪悍，去這些地方，還是極其危險的，值得嗎？」

事實上，韃清三百年，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具體而言，還是怪陛下。

這種縉紳和衙門共同欠稅，朝廷追欠，最後朝廷免除欠稅的把戲，從南宋初年，一直拖到了金聖嘆哭廟案的爆發。

以工代賑的核心，是大明的官道驛路硬化以及水路疏浚工程，無論哪一項都是耗資極重的公共設施。

這剛到南衙，仁和夏氏就迫不及待、毀家紆難的繳納全部身家作為善款，支持了大明的以工代賑，並且以身作則的將全家人送到了雞籠島，建設大明新辟之土。

于謙想了想說道：「陛下心中已然有了對策，何須臣來多言？」

密州市舶司改變山東產業結構，孔府大案，陛下至今仍在追剿孔府餘孽，連遠在倭國的孔府餘孽都不放過。

某種意義上，魏國公徐承宗，的確是最適合的那隻殺給猴子看的雞。

後世的玩法不過是換了個名頭叫稅務集采。

「南衙太學生要到西域、遼東、雲貴這些地方去受苦啊，而且是五年，北衙的太學生就不怕嗎？他們鬧什麼呢？」

「朕記得當時彈劾徐有貞和陳鎰的奏疏，堆了一桌子。」

是皇糧。

朱祁鈺沒給他解釋機會，而是說起了南衙事。

「這七年來，張秋每年都是足額納夏秋兩稅。」

皇帝和京官吃的白糧，就是來自江南諸府的正賦。

即便是生財有道的朱祁鈺，也得咬著牙。

朱瞻墡這才徹底瞭然其中內在原因，頗為認真地說道：「既然有志於此，那就讓他們去。」

順治和*圖*書十八年，金聖嘆的家鄉蘇州吳縣，新任的縣令不懂規矩，不肯答應當地鄉紳們蠲免，還要強行追欠五年的欠稅，金聖嘆哭廟案就此爆發。

仁和縣縣衙要是不答應，就自己去收稅吧！

李賢俯首說道：「普遍現象。」

「他們為何如此啊？」朱瞻墡這才回過神來，好像當真如此，大唐詩人總是滿大唐的跑。

朱祁鈺來南衙，就是來募集善款的！

「遊玩幾天，正好等到了李賓言回到松江府接駕。」

在帝制之下，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在濟南府的時候，朱祁鈺沒有和大明湖畔的美貌女子說話，而是和裴綸交流了很久。

他們鬧過，可是陛下連正眼都不看他們一眼，難道是因為鬧得不夠凶嗎？

朱祁鈺在南衙又耽誤了兩三天的時間。

伐木很累，夏家人不怕。

羅炳忠繼續說道：「就是這個道理，這些學子的通關文牒一落印，這夏知義、柯潛、范廣都會小心看護他們，這也就罷了……」

北衙的太學生先後對陛下設立的解刳院、講武堂、講義堂、欽天監十大曆局，言辭激烈至極。

朱瞻墡想了想說道：「就是寫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邊塞詩人岑參嗎？」

夏時正本人，還將親自前往解刳院，為大明的醫療事業，做出自己最後的貢獻。

仁和縣夏秋兩正賦應納十四萬石，但是夏時正要求仁和縣衙蠲免四成，也就是蠲免五萬六千石，只交八萬四千石。

「其實大唐的詩人未及第時，就喜歡四處攬勝，察風土人情。」

「可是縉紳的鄉部私求，不管不顧，把百姓給追的破門滅戶，家破人亡，差點釀出了民亂，徐有貞和陳鎰這才不得不把縉紳給殺了，放糧賑災。」

夏時正在仁和縣包攬了九成以上的正賦和商稅，並非承包，而是一種僭越，大明並沒有正賦的包稅制。

事實上，絕大多數鄉民，都會選擇抗稅，弄的一地雞毛，最後縣衙還要擔負官逼民反的風險。

當然徐承宗不犯糊塗，朱祁鈺還犯不著拿國公祭旗。

「戶部尚書沈翼在今年二月，還上了道奏疏，誇了誇山東，說山東大半都是足額，只有部分因為工部治理黃河遷民，有所蠲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