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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支在下朝之後，並沒有離開升龍禁城，而是被黎宜民叫到了偏殿。

打？

「可是咱們大越國小力弱，這老四還在清化另立王旗，孤能如何？孤只能忍受這份委屈，就這，還得看人家大明的臉色。」

為什麼向大明致歉消除誤會，是一種羞辱呢？

黎朝對內稱大越，對外稱安南，因為大明不同意黎朝稱越，在大明越這個字，囊括了兩廣和部分雲貴之地。

比如說，大明的軍備，進行了一次清汰后，一大堆的二手軍備處置、保養，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倘若能賣掉，無論是兵部還是戶部，都會鬆一口氣。

那完全就是天兵天將！

而這批軍備，由大明水師負責護送，這就等同於給大明皇帝的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個大耳光，黎宜民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大明皇帝：好好打聽打聽，東京灣里誰是爺。

「給你個好物件。」唐興一甩袖子拿出一個萬金油和兩盒六神丸說道：「蚊子多了，可以用六神丸碾碎泡酒噴洒驅蚊。」

大明的船舶出示了北斗旗，掛出了水師牙旗，多次揮舞旗幟表明身份，在接戰之前，大名船隻更是三次鳴槍示警。

他還敢劫船？

當下的大明僅有不到一億人口，大明的生產力完全可以滿足大明的市場需求，並且遠銷海外，並且用貿易順差收割天下。

柳溥神秘兮兮左右看了看，才低聲說道：「陛下來了就投降唄，打又打不過。」

黎宜民嘴角抽動了一下，他雖然喜怒無常、殘忍暴虐，是無道的兇徒，可是他不蠢，他在大明見到過大明水師，更見過大明京營軍士的橫強。

莫支不同意殺掉登船劫掠的軍士，更不同意送婦人去致歉，實在是有損臉面。

柳溥猶豫了下站了出來說道：「君上，僅僅是砍了腦袋，怕是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臣以為速送三千女婢，以表致歉誠意，方才妥帖。」

唐興瞪著眼睛，愣愣地說道：「連投降都提前預演了？」

這種既當又立的矛盾行為，讓安南始終處於一種割裂的政治、文化的www.hetubook.com.com狀態，既是大明的附屬國，又自己騙自己說大越不是附屬國。

雲屯千戶所覺得大明船舶落單，才見財起意。

唐興可是正經的錦衣衛指揮使，在大明不視事兒，但是在交趾，唐興管著五百餘人的墩台遠侯，升龍軍海池駐地到底什麼情況，唐興比柳溥還要清楚！

「臣……遵旨。」莫支還是不太甘心，但還是應了下來。

但是莫支還偏偏信這兄弟情誼四個字，他咬著牙點了點頭說道：「大越將士，為君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次的東京灣劫船事件發生之後，大明船上十三名軍士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發揮穩定，共擊毀了兩艘安南船舶，殺掉了安南軍士三十人。

柳溥低聲說道：「那翠玉殿和講武殿是給陛下修的駐蹕行苑，陛下來不來，那也要有行苑，至於海池疏浚，這不是給陛下修個景兒嗎？」

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是在意什麼。

唐興問道：「那升龍軍在哪兒呢？」

（此處東京灣指的是紅河入海口，就是中國南海西北部半封閉海灣，北部灣。）

黎宜民能在月台上坐穩寶座，他忽悠人還是有一手的，將軍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才不會失去王位。

柳溥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發的看著這一幕的發生，黎宜民這一頓連消帶打，用莫支最在乎的國儀國格，打敗了莫支最在乎的臉面。

「柳太尉覺得黎思誠什麼時候打過來？」唐興說起了正事。

唐興樂不可支地說道：「這老大就沒想過大明天軍到了，他怎麼辦嗎？看似關心升龍軍，每天也是隨口問問。」

莫支被這一問，有些尷尬，搖頭說道：「非也，實乃是雲屯衛所御下不嚴所致。」

「還要送婦人去致歉，實在是羞煞我軍士！」

「這不是讓你說嘛，可別說我李賓言沒給你機會，這可是個表功的機會。」唐興被揭穿也不惱怒，反而打趣地說道。

「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嗎？叫攘外必先安內。」

「hetubook.com.com給黎宜民的軍備還有十幾船在松江府新港，飛鴿傳書新港，先給倭國的細川氏、山名氏，朕的軍備還怕沒地方賣不成？」

「臣不敢！」莫支面色劇變，立刻跪倒了地上，大聲地喊道：「臣絕無此意啊，君上。」

最後接舷戰，寡不敵眾勉力迎戰，船艙內的三十余名大明船員被劫持，才不得不束手就擒。

柳溥理所當然地說道：「升龍軍在升龍城。」

他對天使袁彬都不敢抱怨，甚至不敢傳召袁彬，表達自己對陛下冊封了黎思誠同為安南王的不滿。

黎宜民焦急地轉了兩圈，對著範文巧說道：「去把劫船的人，砍掉腦袋送往大明！」

老四是個筐，啥都能往裡面裝。

畢竟簡在帝心的袁彬，是出使升龍城的使者，而出使清化城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

黎宜民有些煩躁地說道：「若是陛下震怒，興兵討伐，又該當如何？」

「很好！」黎宜民宣布散朝，就這麼披頭散髮離開了大殿。

一旦涉及到了國儀、國格、友邦之類的東西，對於擰巴的大越國上下，就是天大的大事。

黎朝國王對內稱皇帝，對外稱安南國王，因為從黎利、黎元龍再到黎邦基、黎宜民、黎思誠他們三代人，都清楚的知道，對大明皇帝說自己也是皇帝，那大明朝傾盡國力，也要對黎朝犁庭掃穴。

興安將另外一本奏疏找了出來說道：「黎宜民說是安南雲屯千戶所的軍事，不知道那是大明的船隻，以為是有人在販售軍備，以為是睿王黎思誠的船舶，所以才劫了船。」

「君上，應當如何安內？！」莫支面色激動地問道。

「若是傳出去了，君上豈不是落下個畏懼大明的惡名？！」

在安南國，長期存在一種完全脫離大明的聲音，這股風力很大很大，甚至成為士林的主流。

「讓諸國都說，原來我大越國真的不知禮，也無禮，是真正的外番蠻夷嗎？」

可此時升龍城的禁城內，黎宜民正在狀若瘋癲的摔壞了一切能看到的東西，披頭散髮，衣和-圖-書衫不整的黎宜民猛地伸出一根手指，對著滿朝文武，嘶聲裂肺的喊道：「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劫大明的船！」

黎宜民眉頭緊皺地說道：「莫愛卿的意思是，這件事怪大明？」

「之前在松江府覲見的時候，卑躬屈膝，希望得到大明的支持，好冊封他為安南國王，現在眼瞅著落空了，就露出爪牙來了。」朱祁鈺點著桌上的塘報，沒好氣地說道。

黎宜民這番話是沒有說服性的，他殺了老三黎邦基，隨他宮變的百餘人，就是他口中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已經殺掉了近三十人。

黎宜民繼續說道：「孤知道你心裏憋著一股氣，孤也憋屈。」

「而且吃虧的是我大越啊！」

「做錯了事，總該有做錯事的態度。」

朱祁鈺將黎宜民的奏疏拿起，嗤笑道：「黎宜民在糊弄三歲小孩呢！大明船每一艘都掛著北斗旗，他眼睛瞎看不到嗎？」

唐興站在殿尾，樂呵呵的看著這一幕，他之前可是買了官兒成為了禁衛，乃是正經的黎朝武官，能上殿的那種。

黎宜民一聽莫支也承認並非大明做錯了，才無奈地問道：「莫愛卿是要盡喪國儀，友邦驚詫。」

柳溥搖頭說道：「他以為去了趟大明就懂大明，見了次陛下就懂陛下了，他不懂大明，更不懂陛下啊。弔民伐罪，不伐罪，怎麼安撫民眾呢？」

黎宜民語重心長的對莫支說道：「莫支啊，咱們也算是從那諒山摸爬滾打出來的兄弟，眼下孤能依仗的，只有你們這些陪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了。」

黎朝國主歷代都會起一個儒雅的名字，來獲得大明的冊封，對內則用另外一個名字做大越國的皇帝。

當大明的天兵天將來犯之時，大越國這二十萬將士，哪怕是真的如同莫支所言，與大越共存亡，也不過是給大明的火槍隊當靶子罷了。

「禁城內的宮人說，前幾日這黎宜民，連出降都演練過了。」

「想過。」柳溥十分肯定地說道。

大明押運軍備的船隻，有三十余艘的遮洋船，這一艘之所以落單，完全是晚上信風和-圖-書變動，才行至雲屯監察司附近。

「反了他了！」

朱祁鈺賣給了黎宜民和黎思誠一大批的軍備，然後黎思誠的軍備走到半路上，就被黎宜民給搶了一艘船去。

「環繞海池的校場，那不是得給大明軍修駐紮之地？一道修好了，省的日後麻煩了。」

而且莫支理所當然的如此認為。

柳溥甩了甩袖子，嗤之以鼻地說道：「明知故問。」

唐興笑著說道：「好說。」

「他現在可勁兒的斂財，就是如此道理，若是大明不來，老四不見得能斗得過他。若是大明來了，直接開城門投降，到大明做個富家翁去。」

「若是這等小事，也著急斬殺我軍將士，獻顱于大明皇帝帳下，實在是有失我國威嚴！」

柳溥斟酌了一番說道：「一個月以內，老四就得打過來，在他看來，升龍軍一旦組建完成，他絕無取勝之機，打就要打黎宜民一個措手不及。」

黎宜民沉默了下，應當如何安內呢？

「他想糊弄朕是吧，很好，有種！」

明明是安南在這件事上吃了虧，還得扭送軍士到大明，還得送婦人去致歉，還得看大明的臉色，但是把這份屈辱的原因歸咎到黎思誠的頭上，就將外部矛盾轉化為了內部矛盾。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都怪老四，合情合理。

「升龍軍組建如何了？」黎宜民開始每日一問，詢問升龍軍的進度。

莫支仍舊不依不饒地說道：「臣還是以為只遞交一封國書說明情況便是，大明又沒死人，連船都沒丟！只有我們死了三十余軍士！」

這一次低烈度的衝突，以安南陣亡三十名雲屯衛所軍士，大明零傷亡被搶走了軍備結束。

「臣咽不下這口氣！」

從頭到尾，大明的船隻都沒錯。

柳溥笑著接過了兩樣驅蚊止癢之物，這眼看著到了三月的天，交趾已經開始遍地蚊蟲了。

柳溥非常肯定的回答道：「一切按計劃有序進行。」

「那你那個升龍軍到底在謀划些什麼啊？」唐興裝作不在意地問道。

況且，黎宜民深切的知道，這二十萬將士絕和_圖_書對不可能與他共存亡，天兵至，必然做鳥獸散，因為軍紀渙散。黎宜民多次下令，不得劫掠掛有北斗旗的大明船隻，但還是發生了劫掠。

拼了命，還怎麼撈錢？

而安南軍士心裡有數，也不敢報復，搶了軍備，溜之大吉。

朱祁鈺頗為生氣，就像是自己養了條狗，對著自己狂吠不止一般。

黎宜民是沒有膽子對大明的船，尤其是對皇帝陛下的船動手。

「怎麼辦？」

黎宜民覺得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陛下更在意他。

等同於對大明卑躬屈膝，這是極大的羞辱。

莫氏家主，提督宮禁、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從龍之臣的莫支站了出來，面色漲紅地說道：「君上，臣以為不可！」

黎宜民一揮手說道：「那就扭送雲屯衛所三百人至大明，交給大明軍處置吧。」

莫支挺直了身子，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大聲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明大軍來犯，我等軍士必然奮力抗敵，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黎宜民看著莫支，斟酌了一番說道：「莫愛卿忠君體國之心，孤深知，但是此事皆因我大越而起，這樣，我們把這次犯案軍士交給大明，由大明定奪如何？」

「我莫支和大越二十萬軍士，誓與我大越共存亡！」

所以莫支才認為賠禮道歉，化解誤會是一種恥辱。

大明的生產力是否可以滿足大明國內的市場需求，並且有多餘的生產力用以外貿呢？

「這一艘船的軍備，和雲屯衛所三百軍一起押送至鎮南關交給大明便是。」黎宜民宣布了處置結果，還給黎思誠是不可能還得，還不如交給大明去處置。

黎宜民現在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慌了神，他最害怕的就是大明皇帝不再在意他了，聽聞柳溥的諫言，黎宜民大喜過望地說道：「正該如此，正該如此，柳太尉說得對。」

「還得有勞李指揮的耳目了，一定要做好偵查，否則這升龍城撐不到十一月份。」

黎思誠劫船，他黎宜民都不敢劫船！

「這段時間，你要厲兵秣馬，等咱們啊，平定了老四，就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