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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謙和陳懋對視了一眼，瓦剌西進之後，陛下很少提及也先、瓦剌人，但今天，于謙和陳懋，聽到了，也感受到陛下對瓦剌人那種刻骨銘心的恨意。

「當年朕要收復失地，在河套佔山為王的渠家人不服，勾結瓦剌，炸了東勝衛的火藥庫，朕把他的祖宅給他點了，把三兄弟送進了解刳院，把他家人通通送到了永寧寺！」

合理合規，但用公器謀求私利。

他們都是有功名在身，大抵都能撈了個舉人，這舉人指定不是考來的，畢竟費亦應這類棄儒從商，又棄商入仕的人真的不多。

這難道不適用於不知者無罪嗎？

「景泰二年七月，潘氏勾結流匪，截殺了不守規矩的商賈，正興鏢局總鏢頭、鏢師五十餘人、十三名行商死，路人聞訊無不膽顫，屍骨已經起出，幾位爺？去看看？」

陳汝言和于謙等一干臣子，坐在一輛車上，返回南塘。

盧忠早就準備好了，來到百壽坊的只有兩千人，剩下的一千緹騎，都在準備著抄家，他大聲地喊道：「臣領旨。」

朱祁鈺收起了氣勢，揮了揮手，讓盧忠把人帶下去查補，這四個家主，最後都是要進解刳院的，至於其他從犯，該殺的殺，該流的流，朱祁鈺還要在廣州府待一段時間，這個案子自然可以辦妥。

他剛想轉身逃跑，身後一堆長槍短炮堵住了他們的退路，大明兩廣、雲貴總兵官們正在廣州府開戰前會議。

康熙年間，康熙曾經三次言開海，設立松江市舶司事，結果次次都被阻撓，反而接連損失了三個心腹，錢名世就是第三次阻撓康熙開海的人。

朱祁鈺嗤笑一聲，厲聲說道：「好一個不服！」

「不多，翰林院的翰林們，一人寫一首詩，體裁不限、格律不限，寫不出來就寫千字文，反正朕也不看，只要罵的痛快就是。」

大凡【吏員】考滿，依次選去不知等上幾年，若是使了大錢，選在別人前面，指日便得官做，這謂之飛過海。

「朕要推行考成法，天下不服，要罪朕，孫繼宗、王驥、和圖書王通等人齊聚南衙，攛掇著三王造反，好呀，朕把他們砍在了天地壇下，祭了祖宗。」

朱祁鈺親自下場，就是為了故意把對方灰色屬性徹底變成黑色，故意製造刺王殺駕的局面。

結果被緹騎、御史們發現了，自然要彈劾石亨，石亨會面臨怎麼樣的懲罰？

一個緹騎打馬來到車駕旁側，大聲地說道：「于少保，出事了。」

緹騎俯首說道：「有人狗急跳牆，不過應該不是什麼大事，陛下讓五百緹騎保護于少保。」

叫陣的人，是最近南塘別苑來的天大的貴人，來廣州府主持郡縣安南的大明皇帝陛下！

朱祁鈺坐著車駕，緩緩離開的百壽坊，這場堵門的鬧劇漸漸接近了尾聲。

「臣等該死！」幾個家主零零散散的喊著。

「謝陛下不辱隆恩。」四個家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們終於認清楚了現實，落到眼下這位皇爺爺的手裡，能穩穩妥妥的、沒什麼幺蛾子的去死，已經是陛下開恩了。

「你不服，你老幾啊，你不服？」

「于少保不擔心嗎？」陳汝言低聲問道。

「覺得朕刻薄寡恩是吧。」朱祁鈺緩了口氣，冷冰冰地說道：「你信不信朕把你們的罪行登到邸報上，下旨讓天下人罵你們四家？」

石亨明明是按照大明朝廷的規矩辦事，為何還要面臨如此責罰？

四爺，原名盧敬亭，乃是四大家盧氏的旁系，現在在廣州府知府衙門當師爺，不是佐貳官，但是卻是皂吏里的頭兒，事務官的負責人。

朱祁鈺面前的卷宗超過了百份，都是這四大家乾的好事，全城的坐寇，都是盧家養的家奴而已。

朱祁鈺有很嚴重的雙標，那私窠子當著他的面罵他叼毛，他一句不知者無罪輕輕揭過，不做追究；這四家大善人們，反而是連面都沒見，就被抄了家。

「但是就這麼殺了我們，抄了我們的家，我等不服！」

「讓你們家醜事天下聞，罵名永流傳！」

要知道興文匽武的風氣是朱祁鈺強壓著，清流言官整天拿著放大鏡在武將身htｔｐs://ｗｗｗ•ｈetubｏok.ｃｏm.cｏm上找問題，這要是被逮到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于謙猛地打了個寒顫，陛下平日里把人送進解刳院已經足夠讓人膽寒了，他還以為這就是陛下的頂格處理，現在於謙才發現，他小瞧了陛下的刻薄寡恩，陛下這也太損了。

「是不是心裏滿是委屈啊？」朱祁鈺放下了棋子，看著跪下的四個人平靜地問道。

「興安，拿過來。」

名教罪人，這殺了人還要誅心啊。

「那就好。」于謙這才鬆了口氣，這兩千緹騎的火力和兵員素質，打穿廣州府護送陛下上船回京，絕對是沒有任何問題。

的確，于謙現在是武勛世侯，名教罪人是對付文臣的法子，再對付也對付不到于少保的頭上。

這師爺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都是飛過海的，地位根深蒂固。

怎麼對付文官？

「陛下乃是天子，陛下為君，我等為臣子，陛下要生殺取奪，我等臣子只能說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朱祁鈺靠在椅背上，不服的人海了去了，有本事就造反啊，連造反的膽子都沒有，還說什麼不服氣。

如果用黑、灰、白來形容大明朝的利益屬性，坐寇的利益屬性其實是接近於灰的黑和接近於黑的灰，這就是屬性模糊帶來的處置困難。

「哪個是四爺，上前來，大聲說話。」朱祁鈺站在憑欄前，大聲地喊道。

于謙不是很介意地說道：「名教罪人這法子，大抵也算是罪有應得吧，能把陛下逼到動用名教罪人的地步，這還有一絲恭順之心嗎？還有一點人臣之禮嗎？」

沒等多久，梁陳潘盧的家主，都被押到了朱祁鈺的面前，整整齊齊的跪在朱祁鈺十步之外。

如果你殺頭，文臣會高呼殺身成仁、謝主隆恩；如果抄家，文臣會疾呼與民爭利、捨生取義；如果是革職，文臣會笑言遠離案牘勞形、寄情山水之間。

自此之後，江左文人無錢氏。

到底都是遮奢豪戶出身，這場面依舊不露怯，梁家的家主大聲地喊道：「是！」

盧敬亭wｗｗ.heｔub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看著城門樓子上的男子，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兒，再看看那些壯漢帶的燧發火銃，內心的一個猜測越來越清晰。

面前這幫坐寇要是真的提著刀四處打家劫舍，他們的腦袋早就被砍了，也等不到現在。

比如宣府到京師的某個路段有了流寇，這個時候京營負責前往剿匪，需要調動一百零三人，京營總兵官武清侯石亨覺得上報兵部層層批複太麻煩，就批了兩張條子，一張九十九人，一張四人。

陛下的日拱一卒戰略和今日這名教罪人，這仁恕沒勸多少，反而越勸越回去了。

他就是來碰瓷的！

雍正之所以這麼干，是因為他親眼看到了康熙年間的重重亂象，對於文官而言，殺頭是不管用的。

「四爺，往哪裡跑呢。」朱祁鈺看著合圍的兵力到了，笑著問了一句。

「把這罵詩、千字文精挑細選，就取名叫《名教罪人詩》，讓三經廠刊印天下，石刻之後，填滿你家祠堂！」

興安不知道從哪裡搬了幾張凳子，幾位明公就坐在了坊樓上。

這一百零三人真的去剿匪了。

「當年瓦剌的也先在京師之戰後不服，非要在宣府跟朕碰一碰！他那會兒再往前走幾步，眼下也先就不是窩在撒馬爾罕了，早就被築到了西直門外的大路上，供萬人踐踏！」

這錢名世離京的時候，雍正親自寫下了《名教罪人》刻成了匾額，讓錢名世掛在家門，還讓地方官員每日檢查。

「你們選吧。」

朱祁鈺搞這齣兒，也不是他突發奇想。

四大家主趴在地上，一句話不敢說，他們還以為陛下要以衝撞聖駕來辦他們，這次知道，陛下早就把他們的那些爛事扒了個底朝天。

惡人要有惡人磨，朱祁鈺就是天底下第一號惡人。

在邊軍有很多軍將都用這種方法吃空餉、喝兵血、派私役，這種胡亂批條子也是大明軍衛法在洪武年間就開始敗壞的原因。

朱祁鈺是個俗人，他就樂意看著這幫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傢伙，眼下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

當緹騎們的火銃對準了這和圖書幫坐寇的時候，事情的性質已經完全變了。

「你們是人，是大明的百姓，是朕的臣子，這些、這些、這些，都不是人，不是大明的百姓，不是朕的臣子是吧！」

興安拿過來了數百封卷宗放在了桌上，朱祁鈺打開了一份，大聲地說道：「景泰元年春，潘氏強佔襲慶坊三十畝地建酒樓一座，殺二十三人，砌骨築基，人證書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眼下緹騎在挖屍骸了。」

「莫慌，何事？」于謙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低聲問道。

陳汝言和于謙是老熟人了，當初陳汝言可是于謙手中接過了兵部尚書，雖然沒幹好，但最後還是給兵部找了個江淵做尚書，也不算所託非人。

他們隨時可能從灰產成為黑產，也隨時可能由黑產轉移為灰產，這種不定的狀態，也是他們利益的源頭，更是難以處置的原因之一。

比如大明京營的調動。

此時的盧敬亭焉能不知道自己的踢到了鋼板上？

「于少保勸上仁恕之事，看起來進展甚微。」陳汝言憂心忡忡的說道，他擔心名教罪人這法子，實在是太損了。

黑應當是嚴厲禁止的，灰色應當是勸諭引導的，白色大部分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哪裡說理去？

在大明朝能有這麼多燧發火銃的，只有一個人。

「不是挺能說的嗎？說話。」朱祁鈺看著面前的四個家主，追問了一句。

「那咱就不走了，正好走累了，歇歇腳。」

雍正四年，年羹堯失寵被賜死，錢名世作為舊朝老臣多少有點不服氣，就上書給年羹堯求情，這就戳到了雍正的肺管子，錢名世被雍正革除功名，發回原籍。

聽說陛下被堵在了百壽坊，兩廣總兵官、定西候蔣琬的魂都被嚇飛了，帶著人就趕了過來。

抄家，盧忠的老手藝了，別的盧忠不敢說，抄家他絕對能抄的明明白白的。

大明京營超過百人的調動都需要上報給兵部，兵部核准之後還要遞給皇帝去硃批，才能調動。

這就是利益屬性為白，石亨做的明明合規合法，超過百人要被處罰，那兩張條子都沒超和*圖*書過百人，卻仍然需要面臨責罰，完全是因為京營的特殊性。

于謙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我是武勛世侯，我又不是文臣，名教罪人又用不到我身上，我自然不會擔心。」

朱祁鈺對著四爺喊道：「咱就來廣州府體察民情，切實感受到了廣州府四大家的熱情啊，一來，就把咱給圍到了這裏，好嘛，還不讓咱走。」

徹底搞臭他。

「你們以為找點經紀買辦代為處理，朕就找不到你們頭上了嗎？」

「飲茶先了。」

最少也是調到個清閑的衙門，從此以後不視事，甚至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緹騎趕忙說道：「陛下那邊還有兩千緹騎。」

怎麼叫做飛過海？

于謙面色瞬間就變了，急切地說道：「糊塗！你們來我這，陛下那邊怎麼辦！」

「這得告訴胡尚書，讓胡尚書把這個法子完善下，胡尚書是太子少師，皇嗣們應該學學這等手段。」

就別看這飛過海，那不是誰想飛就能飛的，那是得有路子，才能飛。

「說話！」

「盧忠，你帶著人，把梁陳潘盧給抄了去，朕就在這等著。」

「你不服？你問過這些冤魂服不服了嗎？」

他點著桌子上的卷宗厲聲喝道：「這還是能查到的，那些沉江的、死無對證的，不知凡幾，你自己知道你們這四大家這些年造了多少孽嗎？數的過來的嗎！」

殺頭對付不了文官，反而助長其氣焰。

「啊這……」陳汝言目瞪口呆地說道。

盧敬亭哐當一下跪在了地上，磕頭咳得砰砰響，他大聲地喊道：「皇爺爺饒命啊！皇爺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皇爺爺恕罪啊！」

但是有些地方，即便是白色的，也應該是明令禁止的。

這還不算完，雍正又命令三百八十五名翰林寫詩，罵錢名世，寫不出詩就寫千字文，最後精挑細選，雕版印刷《名教罪人詩》，最後刻成了石刻，填滿了錢名世的宗祠。

「景泰元年四月，盧氏子遺忠，手持兇器帶護院十三人當街殺人，事後卻以口角失手殺人為由，改流放，找人頂替，改名遺孝，人已經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