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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明皇帝給百姓們的承諾，若是有人違背了，就可以指著土地廟上的聖旨，依法反抗苛捐雜稅。

掌令官們另外接到了陛下的敕諭，要求掌令官將聖旨內容，銘石刻錄，立在土地廟之前。

胡濙聽完商輅的訴說，他清楚的記得這個案子，也是頭皮發麻，他想了想說道：「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實事求是就是，是怎麼樣，就怎麼樣便是，陛下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胡濙差人回到官邸從後院閣樓取了一個盒子，裏面有很多的書信，胡濙找到了書信，遞給了商輅。

商輅說的是王振嗎？

胡濙笑著說道：「沒什麼好驚訝的，你照實寫就是了，你等我下，我給你找找當年劉煜父親的信。」

這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瓦剌走了，當地的縉紳們自然不會放過劉煜，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白白給了窮人，真的是作孽！

「胡尚書，這個案子，該怎麼寫？」商輅將案情始末事無巨細的說清楚后，俯首詢問。

「啊？這……」商輅終於明白了整個案子里，語焉不詳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商輅和胡濙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無奈，這的確不好寫。

「再說，陛下還給劉煜錢，不等同於賜死他嗎？劉煜作為商總，也不差這點錢，別折騰劉煜了，也是怪倒霉的。」

他是讀書人，而且是最頂尖的三元及第的讀書人，讀書人內鬥那些事，商輅再擅長不過了。

大同府被圍困，鹽引一文不值，可是瓦剌人走了，鹽引的價值就又恢復了，劉煜用鹽引結清賠償，當地縉紳們才心滿意足。

于謙有些感慨地說道：「次年，景泰八年，劉煜在松江府船證分配上，獨佔鰲頭，弄了七十四張三桅大船的船證，劉煜賺了回來，比之當年在大同府，劉煜現在多了些計算，和朝廷維持好關係，顯然能賺大錢。」

劉煜家財萬貫，他當然不會挨餓，但是大同府的百姓挨餓，劉大善人動了惻隱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便開始賑濟災民，自己的錢很快就用光了，劉大善人又用自己的地契置換了一萬五千兩白銀，繼續賑濟。

胡濙不說，這件事就是個無頭公案，畢竟王振也死了。

千年以來的君君臣臣的大框架下，朱祁鈺作為皇帝，真的補了這筆款子，劉煜只能以死報天恩了。

于謙稍加沉思連片刻說道：「是江蘇的商總。」

胡濙將盒子收好，笑著說道：「寫史，後人一萬雙眼睛看著呢，你就是九真一假，或者為尊者諱春秋筆法，後人也能給你翻找其他史書印證出來，還不如直接寫明白，省的後人考校了。」

朝堂狗斗，商輅毫不關心，他只關心自己能不能活著把史書寫完。

大明郡縣安南隨著檄文落印，正式開始，而於謙也將作為總督軍務，前往安南，這一去，將近六個月的時間。

正統九年，劉煜遊歷至大同府，瓦剌襲擾了大同府，圍困城池長達三月，大難猝興，民眾走則無資，留則無食。大同府內，男子逃走，女子自盡，屍橫遍地者，有大門緊閉，而舉家餓死者。

但是問題來了，興安當年從宮裡查出一本郭敬這個老太監的賬本，發現了這五萬兩銀子，最後有四萬兩都給了稽戾王。

說的是江蘇丹徒人劉煜，此人是丹徒有名的豪奢戶，劉煜年輕的時候，因為家財萬貫，無心科舉，涉獵極廣，對水利、算學、醫術、金石（考古）、天文、音律都有涉及。

應該？

劉煜作為蘇州丹徒遮奢豪戶，自然不是無名之輩，說不上直達天聽，但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于謙看陛下一定要補償，還繞了個彎兒，笑著說道：「景泰七年春，松江府等地大疫，劉煜捐了三十萬兩銀子。」

胡濙斟酌了下說道：「這個案子，你補充一個細節，送錢是走的我的門路，劉煜父親託人當初找到了我。」

朱祁鈺站起身來，將景泰hetubook.com.com之寶取來，在檄文上落印，放在了桌上說道：「明軍威武！」

算這種陳年爛賬，最是糟心。

這本來沒有民變，大家桌子底下談好了條件，劉煜也就放出來了，可是這有了民變，便只能報備送往了朝廷。

比如，九真一假是騙不了人的，多少文人墨客，會翻動史書？比如史官已經儘力掩蓋，但是漢文帝隱誅弟弟淮南厲王劉長，還不是被考校出來了？

有一個案子，是正統九年九月份判的，有稽戾王的正統之寶落印。

別說朝里的關係，就是在大同府地方，他到了大同府第一個拜會的就是大同府總兵官石亨，一見面就給石亨送了一對翠玉麟角鳳嘴。

胡濙最後總結性說道：「陛下殺稽戾王，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天公地道，就沒必要曲筆，到時候，我來送呈陛下。」

劉煜徹底慌了，這秋後問斬，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趕忙寫信求助，最後通過父親的關係，走了朝中正二品大員的門路，給王振送了五萬兩白銀，才算是保住了性命，狼狽的回了蘇州。

把事情完全都扣在王振身上，就很符合為尊者諱的一貫做法，至於那本興安翻出的賬本，大家全都當不知道便是。

劉煜要走，卻走不了。

就這樣，大明朝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聖旨，在七月的尾巴，隨著緹騎們的馬蹄陣陣，送往了各州府縣事。

問瓦剌人買糧食。

大明皇室，老朱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商輅能做的好嗎？

大同府的知府胡萬把劉煜給抓了，理由是里通賊寇，勾結瓦剌。

商輅沉默了片刻，說起了正統九年的一個案子，正統九年，楊士奇年過八十當年去世，盤旋在大明朝堂上的烏雲看似散去，但是王振的當權，似乎又給大明帶來了新的烏雲。

胡濙在景泰元年出清舊賬的時候，曾經交給內帑一筆錢，是胡濙當年幫人辦事收的錢，這筆錢里，有一部分就是劉煜答謝胡濙救命和_圖_書之恩給的酬謝。

可事情就出在劉煜出來的前一天，百姓們群情激奮，圍困了府衙，石亨出面，好說歹說，才把百姓們給勸了回去，承諾劉煜一定會出來的，才算是把百姓們安撫了下來。

朱祁鈺愣了愣說道：「這麼多？朕還以為他在大同府的遭遇，會長個記性呢。」

按照大明當今皇帝對稽戾王的太廟審判，顯然不符合尊者的定義，那就要據實記錄。

石亨作為大同府總兵官，自然有自己的面子，聽說劉煜被抓了，他找胡萬聊了聊，最終達成了劉煜賠償當地縉紳損失，共計三萬兩白銀，劉煜沒有白銀，可是他有鹽引，他當即拿出了三萬鹽引結清。

對於朝廷而言，想印多少就印多少的船證，對於民間商賈而言，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這件事到這裏，本來算是了結了。

劉煜涉獵這麼多，千不該，萬不該，碰了賑災二字。

當時的瓦剌人攻破了幾個糧倉，手中有大把的餘糧，但是瓦剌人帶不走拿了多的糧食，劉煜用五萬兩白銀在瓦剌人手中購買了近十萬石的白糧，運回了大同府。

于謙留在了御書房的長桌前，一直等到群臣退去之後，才開始討論滋生人丁，永不加賦之事。

諸多將領站起身來，齊聲喊道：「陛下威武！」

對於修史的人而言，這個盒子，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對於朝中這條政令，能在文華殿廷推中，得到諸多明公一致通過，于謙並不意外，就是有人想反對，胡濙這個無德之人，也會教他做人。

此時在廣州府的朱祁鈺，正在吃早茶，嶺南的天氣仍然非常濕熱，但是南塘官邸卻極為涼爽乾燥。

出城幹什麼？

這件事很快傳的大同府上下都知道了，而後百姓們自發組織起來，不給官署送薪送水送食送菜，就是想知道劉煜為何被抓。

當然不是，其實還是稽戾王。

一個蘇州人，在山西行都司搞賑濟，還是傾盡家財的搞賑濟，與虎謀皮去找瓦剌人買和-圖-書糧食，這的的確確是看不得百姓受苦的大善人。

商輅驚訝地看完了書信，垂涎三尺的看著胡濙那個盒子，裏面這樣的書信，還有厚厚的一沓。

大同府內，平民男女日住其家領糧者，不下數萬口，頗形擁擠。

瓦剌人一走，不再堅壁清野后，大同人終於有了生機，大部分算是活了下來。

于謙探了探身子說道：「陛下，不能給，既然既往不咎，那就過往不補。若是補過往，那就得咎既往了，陛下。」

可是，問題又來了，稽戾王是尊者嗎？

在大同府折騰這一次，花光了所有旅遊預算不說，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不回家繼承家業，劉煜還不起這五萬兩的虧空。

商輅感覺修這史書，那真的是撓禿頭都不好寫的事兒。

這是大不敬。

「謝胡尚書！」商輅心裏的石頭一下子就落了地，胡濙替他呈送，就代表著，他寫完之後，是經過胡尚書斧正的，所以出事後，擔責任的是胡濙了。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讓松江巡撫李賓言，給劉煜十張船證吧，不翻船賺錢了。」

朱祁鈺擺了擺手，不是很認同地說道：「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他沒哄抬糧價，朕就替大明百姓謝謝他了，他還肯捐錢，屬實不易了。」

這不等同於說，劉煜在跟當今陛下算舊賬？

當地的百姓們對劉煜是感恩戴德，要給劉煜立生人祠，劉煜雖然不走科舉，但是他的交友甚廣，多少知道朝廷的忌諱，讓百姓們好好生活，就準備回家繼承家業。

瓦剌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風，來來去去，終究還是走了。

城中實在沒有糧食之後，劉煜用自己手裡所有的地契從錢莊里借了五萬兩白銀，出城去了。

也送到了紮根農莊的掌令官手裡，掌令官們拿著聖旨，一個字一個字的給父老鄉親們講解著陛下的政令。

後來百姓們才回過味兒來！

照實寫？

陛下的政令都是大白話，沒有什麼需要解讀的地方，說的很明白，沒有模糊不清https://www.hetubook.com.com。

很快，批紅的敕諭就到了大同府，劉煜里通賊寇，勾結瓦剌，斬立決。

于謙斟酌了一下問道：「陛下，臣馬上前往鎮南關，現在安南太尉舊安遠侯柳溥，陛下要如何處置？」

瓦剌圍困大同府的時候，大同當地縉紳們，哄抬糧價，一日三漲，這劉煜不僅不漲價，還免費賑濟百姓！

「這個劉煜朕好像聽說過，丹徒劉氏……」朱祁鈺眉頭緊皺地說道。

胡濙搖頭說道：「一把老骨頭，還能做些什麼，就做些什麼。」

朱祁鈺的面前一張長約三丈的硃紅色闊桌，闊桌兩側，坐著此次郡縣安南的文武臣工，桌上上面放滿了這次戰前會議的決議，朱祁鈺將所有的奏疏批複之後，正色說道：「朕在此地，等待諸君凱旋，朕與諸君共飲！」

既往不咎是一種政治上的妥協，對等的就是過往不補，也是一種妥協。

至於胡濙交代的事兒，看好學子們，不讓學子們被人架上火架，則是商輅的分內之事。

「也對。」朱祁鈺良言嘉納。

這是胡濙做得太隱蔽了，以致於幾乎沒人知道，到底是救了劉煜的命，朝堂常青樹不老松，做事極其周詳，怎麼肯輕易露出把柄？

難就難在執行，難就難在如何貫徹到底，好在，陛下也做了充足的準備。

朱祁鈺又不是高喊大明每戶五百萬兩資產的筆正，他可知道這三十萬兩的購買力，等於九十萬石白糧，能養于謙九重堂三百三十三年。

朱祁鈺看著胡濙的奏疏，也是一腦門的官司，這稽戾王都死了十年了，他還得處理這些爛賬，他對著興安說道：「好嘛，現在做了商總了，不知道有沒有因為當年事兒記恨朝廷，興安，你回頭把賬算明白了，把錢給了劉煜吧。」

商輅走了，胡濙告訴他實事求是，還把鍋給頂了，那這史書就沒那麼難寫了。

大明皇帝對遮奢豪戶的道德要求比較低，他們不趁著國難發財，朱祁鈺就能容得下他們，若是肯做點好事，那就值得褒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