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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輅自然知道其貴重，他平日里都是能省則省，用在這種地方，讓商輅有些坐立不安。

爭奪主持稽戾王實錄的編纂。

商輅可是大明朝唯一的合法三元及第，另外一個黃觀被朱棣革除了功名，當年居然沒有請師就可以三元及第，屬實是讀書讀通透了。

「請師宴之後，若是中了還好，左右再擺一桌謝師宴鹿鳴宴，若是不中，那就壞了。」朱祁鈺一邊走一邊和商輅說著話。

「商學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看，你倒是想清凈，可是有的是人不讓你清凈。」朱祁鈺並未理會嚇失神的錢溥，反而對著商輅意有所指地說道。

商輅本來驚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陛下的確是非常好相處的人，只要不損害大明利益，陛下都是和風細雨。

商輅立刻說道：「自己知道自己，沒那個本事在泥潭裡打滾，還不如清貴些，清了，自然也就貴了。」

在門裡，就得一步一步的不斷地往上爬，一直爬到最高處，從官選官變成世襲官，才算是到了終點，若是中間想停下，後來者就會捅死你這個攔路虎，你不升就擋著別人上升的路了。

但是朱祁鈺卻渾然不在意，和商輅聊著朝堂內外一些趣事。

商輅好一番斟酌了，才恭敬的回答道：「若是中了，就是進士，便是士大夫，那就是入了門，是門裡人，若成了門裡人，就是一類人。」

太常寺卿是個清貴的官兒，但也是九卿，尊貴無比。

錢溥今天出門沒看黃曆，若是看了黃曆，決計不會出門來這紅袖招，他萬萬沒想到，陛下能來啊。

倒是商輅一朝金榜題名天下聞，平步青雲，在翰林院一直坐到了翰林院學士這一個位置上。

強扭的瓜止渴，但是不甜。

正統君大抵和當年建文君命名法是相同的。

這錢溥居然以為是他的？

這要是一不小心開罪了，明天就不知道沉到哪口枯井裡了。

比如襄王府的世子在外面還養著一房小妾，還有個兒子。

「春闈揭榜之前。」商輅的史書已經修到了審稿的階段，只要陛下看過說沒問題，那就能在春闈揭榜之前修完。

人，貴有自知之明。

「開始了。」朱祁鈺微眯著眼看著台下。

他是被請來的！

「認識下面的人嗎？」朱祁鈺側著和-圖-書頭對著商輅問道。

商輅也是知道，自己多少是有些不識抬舉了，陛下有意提拔，他卻不肯，這不是忤逆上意，又是什麼？

這燈火通明之下，忽然這紅袖招內的燈盞皆滅，陷入了一片的黑暗之中，這台上兩列仙女們，舉著明亮的燈，走上了台，音樂四起，台上的仙女舉著燈盞，身姿在燈光中曼妙雅緻。

這幾個陪酒的仙女們多少從這話里話外的氣氛里，感受了一些異樣，這位貴公子怕是天大的貴人，絕非商賈之家。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時辰到了，走，看熱鬧去。」

商輅在宣德十年已經鄉試第一，可是這中間十年一直蹉跎，直到正統十年，才豪取了會試第一和殿試第一，商輅一連用了四個十年，表達了自己對往事追憶的無力和酸楚。

「認得，承務郎右春坊右替善兼翰林院檢討錢溥。」商輅語氣不善，這算是他的老冤家了。

興安臨出門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就這一眼，讓幾個仙女身子一抖，牙關打顫。

作為九卿之一的商輅，朱祁鈺對商輅進行過背調，若非如此，商輅怎麼可能做太常寺卿。

就從這名字起，商輅就和錢溥的意見不同，商輅堅持以《稽戾王實錄》來編纂，而錢溥則要以《正統君實錄》來命名。

這請師要請老師父，那老師父自然得是德高望重，這進門來的老師父，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錢溥這麼惦念你？」朱祁鈺聽到錢溥半道叫囂，便看向了商輅，這錢溥顯然是把商輅當成了心腹大敵，心心念念比記掛老婆還要上心百倍。

過去痛苦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商輅。

他之所以能夠如此清楚的表述明白，完全是切身感受，年輕時候的商輅，若是傾盡家財，大抵還能請這麼一次恩師，可是不中，那之後的開銷，絕非商輅本就貧寒的家境能夠承受得了。

興安走在最後，掏出了幾枚銀幣給這幾個陪酒的仙女遞了過去，雖然一言不發，但是那副陰毒的模樣，讓這個仙女只感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腦門，驚恐不已。

商輅嘆息地說道：「宣德十年鄉試過，蹉跎十年未登科，正統十年方及第，再回首，十年已去。」

這被請了過來，居然進不得雅ｈｔtps://wｗｗ•hｅｔuｂｏoｋ.cｏm•cｏm間？

若是商輅有那麼些銀錢，他的才情，便早就中了進士，但是他沒有那些銀錢，只能這麼考下去。

貴公子不動筷子，這商學士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泰安宮裡的燈里只有一顆燈芯。

這位很是厲害的商師父，聽他們的閑談，顯然是正統十年進士及第的進士了，而且在朝中官階不低，可就是這麼個人物，在這位貴公子面前，也是下位。

商輅俯首說道：「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能讓臣把這《稽戾王實錄》修完嗎？」

「臣知曉。」左右無外人，商輅稱臣不稱我，胡尚書教過商輅，恭順之心四個字要時刻謹記於心，才能在朝堂上立於不敗之地。

大丈夫，居於天地之間，當封侯拜相。

「當初商師父參加科舉的時候，難道就沒有參加這等筵席？」朱祁鈺看著商輅頗為拘謹的模樣，頗有些明知故問地問道。

不過細細想來，倒也正常，這錢溥當年的恩師可是戶部右侍郎蕭鎡。

商輅深受這請師宴的大害，豈能再助長這種風氣？

大明的天，只有一片天，那就是陛下。

興安出了門，才收起了那副陰毒的模樣，好生調整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才搖了搖頭，疾走了幾步，追上了陛下。

朱祁鈺走到了興安早就打點好準備的雅間里，這裡是這場請師宴里，最好的位置，即便是出來看熱鬧，興安也不允許陛下上面還有人。

這些仙女們手裡提的燈，正是石景廠搗鼓出來的石灰噴燈，因為輕油稀少，這種噴燈的使用到了今日，仍然局限在很小的範圍之內，最富足的地方，大約是松江府，輕油在松江府集散。

「家貧，無從至書以觀。」商輅看著如此奢靡場所，還有這些陪酒的女子們，露出了一份苦笑。

朱祁鈺不逼他，自然有的是人逼他。

通常情況下，興安得配合於少保變著法勸陛下仁恕之道，論心狠手辣，興安和陛下還是差得遠。

像李燧這樣，破產才能走五千里路來到京師參加春闈，到了京師手中的閑散銀兩，哪裡夠這等規格的請師宴？

朱祁鈺沒有為難商輅笑著問道：「多久？」

正統十年是一個有趣的年月，那會兒楊士奇剛倒台，王振正在偷偷摸摸的僭越神器，就這https://m.hetubook.com.com麼個露頭的時機，商輅抓住了。

對於皇帝有意讓他升一陞官兒的打算，他只能謝謝皇帝的美意。

中了舉人本以為魚躍龍門，才知道前面是更黑暗的路在等著他，這路，一走就是十年。

「所以科舉又叫躍龍門，門裡門外，截然不同。」

這來到紅袖招的士大夫們，哪個不是用鼻孔看人？就是那些豪奢戶，能在她們面前擺闊，可是在這些朝中的士大夫們面前，個個都是低三下四。

這錢溥是翰林院經筵官講筵學士、右春坊大學士、咨政大夫兼戶部右侍郎蕭鎡的門下走狗，這錢溥在翰林院就和商輅鬧得不可開交，老死不相往來，商輅去了太常寺也不清凈，換成了蕭鎡整天尋些由頭，為難商輅。

窮，大抵是寒門的共同寫照，能來到京師參加會試，已經傾盡家財了。

「那商師父還真的是厲害啊。」朱祁鈺由衷地說道。

「這商師父常年位居高位，就沒有人請商師父？」朱祁鈺當然知道商輅蹉跎那十年未曾中科，過得是怎麼樣的日子，其中的辛酸，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我倒是要看看，這裏面到底是誰！今天請的是我，這雅閣我居然進不得？就是商輅那廝今天在此，我也進得！」錢溥直接被這一番阻攔給氣壞了，當場臉就被氣漲紅起來。

朱祁鈺從來不勉強人，他當然詳細了解過了商輅之後，才想著讓商輅從政務官轉為事務官，所以就帶著商輅出來瞧瞧熱鬧，可看商輅無意於此，他便止住了這個話題。

興安和一個小黃門耳語了兩聲后，俯首對朱祁鈺說道：「皇爺爺，請師宴開始了，小廝請咱們過去。」

她們會對今天的事兒守口如瓶，把秘密爛在肚子里，連最親近的人都不會說，胡濙說過，三教九流七姑八婆們的嗓門很大，但是真正的辛密，卻不會和任何沒有資格的人知道分說。

商輅的拘謹一方面是自己真的不適合這等煙花之地，他做了一輩子的君子，這等地方若非皇帝帶著，他一輩子都不會來，那些流連青樓的風流子，大抵都是在朝堂上鬱郁不得志之人。

朱祁鈺對盧忠揮了揮手，這阻攔錢溥的錦衣衛們便不再阻攔，這錢溥吵吵鬧鬧的闖進了雅間之內，這一進去，錢溥第一眼就和圖書看到了商輅，剛要噴兩句假清高。

既然是實錄，那必然是皇帝的實錄，以王相稱不合適，以君恰當。

朱祁鈺笑著說道：「若是天下的讀書人都像商師父如此獨善其身，便早就還了這天下朗朗乾坤了，可咱觀商師父似乎無意升官發財，整日里就寫點史書，大丈夫，居於天地之間，當封侯拜相！」

商輅讀了這麼些年書，早就把腦袋讀木訥了，讓他修史他可以修，可以明明白白的講實話和真相，商輅便更加如魚得水，可是讓他在朝堂這個泥坑裡掙扎，說不定哪天就被人下了套尤不自知，稀里糊塗的進了詔獄。

沒和陛下一起看過熱鬧，怎麼封侯拜相。

「北伐，參贊軍務。」商輅一咬牙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去卻無法下定決心去的地方。

商輅其實在錢溥進門的時候，就知道，終究是躲不掉了，從太常寺卿開始，商輅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這十年的蹉跎，就是商輅請不起師的因果，是他人生至暗時刻。

好在，在陛下手下做事，除了陛下剛登基清宮的時候，興安要用到心狠手辣這個模樣的時候，很少很少。

只不過輕油很貴重，輕油用在這地方，讓朱祁鈺有些心痛不已，好東西被糟踐了那種心痛。

當然，有的人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就會報復性的助長這種歪風邪氣，非但不憎惡這種現象，反而是同流合污，助紂為孽，而且是多數。

請師宴非常的重要，在官場這個最是無情的名利場上，你若是身後沒人，就是小吏也要對你蹬鼻子上臉。

商輅引用元末明初的知名文臣宋濂的《送東陽馬生序》中的一句，表達了自己並沒有錢辦這等請師宴。

朱祁鈺還未說話，就看向了門口，這錢溥好大的排場，光是開路的家僕就帶了六七個，比朱祁鈺明面上帶的人還要多。

可是這錢溥一看到朱祁鈺的時候，暗道：壞了！

他不是在陛下面前一套，在陛下背後一套的人，只是有時候，他需要變成那個陰毒的人，變成那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就會變成這副模樣。

這輕油噴燈的玻璃罩是琉璃，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色彩斑斕。

朱祁鈺再問：「想去哪裡？」

商輅作為主持編纂者，在請教了胡濙之後，堅決以稽戾王三個字為命名，尤其是戾一字，這是hetubook.com.com陛下當年欽定的謚號，是蓋棺定論，絕無更易的可能。

一朝得勢，甚至連自己村裡的狗，都要安排個位置，領些俸祿。

商輅和這錢溥、蕭鎡在爭什麼？

這幾個陪酒的仙女，看似在說笑，把場子烘托的熱鬧無比，但是幾個人也是頗為小心，這場上以朱祁鈺為圓心，五尺之內，形成了內外兩個氣氛迥異的氛圍。

「僭越。」興安站起身來，敢當著陛下的面兒僭越，屬實是茅坑裡打燈籠，找死。

第二方面則是面前是陛下，他不敢不拘謹，殿前失儀，那可是大不敬。

這輕油噴燈，出現在了仙女的手中，可見今日請師請的一定是貴客，擺出了這麼大的排場。

「若是不中，不擺這謝師宴鹿鳴宴，那便是門外人，逢年過年，就要比對老丈人還要恭敬，才能維持這微弱的關係，稍有不慎，這關係反而就斷了，若是僅僅斷了還好，若是再惡了恩師，那便更難了。」

「有，不過都被我給回絕了。」商輅沉默了片刻說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天下寰宇無法盪清渾濁，只能做到獨善其身。」

「他那是恨我，恨我攔著他的路，他以為若非我，這太常寺卿的位置應該是他的。」商輅又簡明扼要的解釋了一番，這梁子為何越結越深。

朱祁鈺卻示意興安坐下，朱祁鈺從來沒說過這石灰噴燈不準民用，松江府的匠城裡的路燈，朱祁鈺就准了。

「你知道？」朱祁鈺奇怪地看了商輅一眼，商輅對這請師、謝師這一套是避如蛇蝎，怎麼知曉朱祁鈺要說什麼？

十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商輅用精幹的語言，三言兩語的將龍門二字解釋的清楚明白。

朱祁鈺嘴角抽動下，冷冰冰地說道：「石灰噴燈。」

相比較從不踏足煙花世界的商輅，錢溥一看就是熟客，這一進門就直接奔著朱祁鈺這雅間來了，這裡是整個紅袖招最好的地方，這走到半道，被攔了下來。

「不中，則是如履薄冰。可是維持這關係，那花銷便是海里去了。」

他從翰林院學士到太常寺里，著實是翰林院他實在是待不住了。

「那不是咱任命嗎？」朱祁鈺有些摸不清楚頭腦，京官任免向來朱祁鈺聖意獨斷，連大明百官之首于謙都只提供建議，從不參与決策。

商輅想清凈，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