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約
03
這就足夠了。
我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問道：「叔叔，請問庄離去哪裡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說再多的話都是徒勞。
丁宣的語氣太過絕望，讓我的眼皮跟著一跳一跳的。
我和孫晴吐著舌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收斂起來。
只是我沒想到，當我和庄離拉著手去餐廳吃飯的時候會碰見丁楚山。他也看見了我，臉色當即沉下來。
我幾步走過去，忍不住擦去他發梢細小的雨珠。
庄離沒在家，打電話也沒人接。庄衍之就站在陽台上冷冷地看著我，那樣的眼光依舊讓人有些害怕。
庄離漫不經心地站在我前面，冷著一張臉，低聲說道：「丁藍尹，我女朋友。」
「她人呢？」
晚自習結束后，庄離收拾好書包，站在教室門口。
「我很好，不用擔心。」
庄衍之的臉色突然沉下來，他把手裡的書狠狠地砸向庄離，怒道：「滾！」
我摸著臉，愣愣地看著書桌上的照片，心裏的酸澀不斷發酵，像是在醞釀一場凄風苦雨。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兒，不肯落下來。
那樣的寵溺造就了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丁宣。
丁宣站在停屍間外，紅著眼睛，一言不發。慕蓮茹在裏面，抱著丁楚山的屍體號啕大哭，尖銳刺耳的聲音快把人的耳膜震破。
「我認真的。」
「你弟弟來找過我。」
別人家的家長每天送這個送那個，丁楚山和慕蓮茹從來不過問。在他們心目中，我最好考不上，高考完直接去打工，節約上大學的費用。
我啼笑皆非地看著丁宣滿手的東西，說道：「你想你姐姐變成一個大胖子嗎？」
他啞著聲音問道：「你去哪裡？是不是去找庄離？」
「你們家真漂亮。」我由衷地讚歎道。
他哽咽著說道：「爸爸死了……」
站了一會兒，庄離終於轉過身。他看見我的時候，有片刻的失神。
我笑眯眯地拉著庄離的衣服，揚著臉，問道：「我什麼時候成了你莊家的人？」
看著他，我的同情心泛濫，於是我壯著膽子輕輕地擁住他。
我看到了庄離的父親庄衍之。他坐在陽台上的椅子上喝茶看書，當他回過頭的時候，我被他陰鷙的眼神嚇得心驚肉跳，忍不住緊緊地拉著庄離的袖子。
這樣的安靜將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襯托得很長。
大概是他的目光有些灼熱，讓我有些不自在，我忍不住抬頭，看著他澄澈的眼睛，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丁楚山緊抓著杯子，看了我一眼，突然傻笑起來，說著醉話：「丁藍尹，你爸爸是個蠢貨……我當初收養你，就是看在你爸爸……」他擺擺手，抓過杯子大口喝著水。
除了和庄離偶爾的約會，我所有心思都投入到學習中。
我無奈地去開門。
庄離的家在城外的一處莊園。正逢初夏，我遠遠地看見白色的圍欄上開滿了淺粉色的薔薇。藤蔓密密麻麻地攀爬，嬌小粉|嫩的花在濃密的翠葉中綻放。幾乎是一瞬間，我便喜歡上庄離的家。
他繼續說道：「她死的時候，我爸懷裡還摟著別的女人。」
我怎麼甘心？
「說些真實的想法，讓我安心一些。」
丁家只有他在工作，慕蓮茹一直閑在家裡，也沒有其他的收入。整個丁家都靠丁楚山的工資維持，如今他不在了，丁家會更加窘迫，家裡沉重的負擔落在一個婦人身上，慕蓮茹也會跟著絕望。
我很難想象，那麼優秀的庄離竟然和他的家人之間存在那麼大的問題，也很難www.hetubook.com.com想象他那句話背後藏著多少苦澀。
看到庄離的時候，他穿著一身黑衣，站在雨中，面無表情地看著墓碑。整個空山也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將庄離的身影融入這翠色中，彷彿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第二天清晨，慕蓮茹打扮得體，不再是瘋瘋癲癲的模樣，還破天荒地做了早飯。丁宣終於打開房門，從裏面走出來，面色蠟黃，幾乎瘦了一圈。
這兩個字讓還沒講出口的故事戛然而止，彷彿空氣都停止了流動，我甚至能聽到他的聲音在顫抖。那麼冷靜高傲的人，內心也有柔軟的地方。
庄衍之身上那種久經磨礪的氣場，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似乎一切都逃不過那雙銳利的眼睛。
我一直以為庄離是幸運的，因為他的家庭背景很好，上帝還賜予了他出色的外表，每件事情都好像非常順心，直到他帶我去了他家。
從頭到尾，我摸著紅腫的臉，低垂著頭，沒有說一句話。
當丁宣帶著哭腔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正在上體育課。
天空開始下起小雨，雨水打濕了頭髮，也打濕了衣裳。整個城市都籠罩在煙霧中，一片朦朧。
青春里無數次想象的未來，如同漫畫少女般的心思，在進入緊張的高三后偃旗息鼓。
「你快出去吧。」
雖然明知道庄離說的都是假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還是隱隱感到喜悅。
小雨繼續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點落在脖子上，透著涼意，可是庄離身上一點一點暖起來。我忍不住去拉他的手，企圖給他安慰。他素來冰涼的手終於有了些許溫度。
我沒有過去，而是安靜地站在不遠處。
庄衍之的視線重新回到書上，同樣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玩玩就行。」
我輕聲說道：「庄離，你起碼還有爸爸，可我連爸爸媽媽都沒有了。不管怎樣，你都有家人。而我，沒有家人。現在的家，我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愛意。你爸爸……肯定很關心你，只是沒有表露而已。」
丁宣被慕蓮茹急切地推搡著出了門。
晚飯的時候，丁楚山在外面喝酒，沒有回來。吃過飯，慕蓮茹便出去打牌。深夜的時候，丁楚山才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在屋外敲著門。
看到丁宣這麼難過，我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丁楚山對我不好，可願意將我養大，這份養育之恩我總是記在心裏，也希望將來還清這份恩情。
我拿了一塊毛毯蓋在他身上，又被他煩躁地踢到一邊。
我抬起頭望著老師，又踢了踢孫晴的腳，問道：「哪首古詩？」
這感覺很刺|激。
「我就說蜂蜜不見了，原來是你這個事兒精偷走了！我們丁家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沒想到你居然還學會了偷東西！今天我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訓你！」說著，慕蓮茹伸出手還想打我一巴掌。
「他關心我？」庄離諷刺道，「他心裏只有外面那個女人，只有他的公司、他的事業，我也是他事業的犧牲品。」
台上的語文老師咳嗽兩聲，嚴肅地說道：「請下面的同學專心聽講。」
丁宣搖搖頭，默默地收拾整理，與我一起出門上學。他跟在我後面，低著頭，我時不時地回頭去看看他。
「阿尹，這周末陪我去看畫展好不好？」
庄離微微偏頭，書從他的臉側飛過，他面無表情地拉著獃滯的我上了樓。
我坐在鞦韆上，不斷地晃蕩著。庄離站在旁邊，眼神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和-圖-書半晌，他突然開口：「你問我一點什麼吧。」
庄離突然一把將我摟進懷裡，他懷中的冷意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十八歲，未滿。
丁宣擋在我面前，朝慕蓮茹吼道：「蜂蜜是我拿的，不關她的事。」
丁宣的質問讓我心驚肉跳，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被撕破一般，急急地想要湧出來。我故作鎮定地否認道：「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庄離那塊不近人情的石頭？」
「晚安。」
庄離轉過頭看著我，幽深的雙眸漸漸染上了悲傷，讓我心裏一緊，無端跟著難受。
「我只是遵守賭約。」
孫晴埋著頭提醒道：「老師叫你背古詩。」
他這才鬆開我，背過身去，低聲說道：「爸爸有外遇，她得了抑鬱症，出門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她死的時候，爸爸還摟著別的女人。」
庄離沉默良久，時間彷彿停止了。後來，他什麼都沒說。
原來我竟然如此依賴庄離。
滿山寂靜。
丁宣輕輕地說道：「他走了，不要我們了……」
我和庄離之間多了什麼，也少了什麼。
「媽！」丁宣皺著眉頭，拉著慕蓮茹的手，急切地解釋道，「蜂蜜真的是我拿的。姐姐讀高三，太辛苦了……」
一聽到「庄離」兩個字，丁宣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起來，他的眼中有些慍怒：「你的眼中只有庄離！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他太用力，讓我有些喘不過氣。我輕拍著他的背，有些艱難地說道：「庄離，我快喘不過氣了……」
七個字如同一道驚雷，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後來我在陽台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想起了爸爸媽媽還沒去世時的事情。
如果有人問我還記不記得十六歲的模樣，我肯定會對他說記得，也肯定會對他說我遇見了一個人，並且和他從十六歲快走到十八歲了。
可是每當有這種輿論的時候，他就牽著我的手在學校里繞一圈，老師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要送我回家，絕對是天下紅雨。這麼久，放學后他何曾送過我，更不用說一起上學，幫我買早飯的事情。就算在同一個班級，在一起吃午飯的時間都很少，唯獨周末的時候相處的時間多一點。好多人都紛紛猜測我和他是不是沒有在一起。
那句「莊家的人」瞬間讓我心花怒放。
他難道天真地以為我會讓庄離給丁家帶來一些什麼嗎？我忍不住諷刺地笑了笑。
面前的這個庄離才是真實的。
「滾！」庄離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死了。」
孫晴狡黠地笑著說道：「我騙你的。誰叫你看庄離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我真應該把你花痴的樣子拍下來，讓全班欣賞。」
兩個字很輕，我微微一笑。
其實我心裏也沒底。
如果沒有那個人，我希望今後陪在我身邊的人是庄離。
三個人的生活，還有我和丁宣的學費，都是大問題。
「不是的，你肯定不是犧牲品。你好好和你爸爸溝通，你終究還是他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我柔聲安慰道。這樣的庄離真的讓人太心疼。
走著走著，丁宣突然停下來，說道：「我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看到丁宣獃獃的模樣，我忍不住紅著眼眶走上前去抱住他。丁宣比我想象中瘦很多，彷彿只剩下一把骨頭，讓人心疼。
慕蓮茹抱著雙臂，諷刺地笑道：「我們丁家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所以麻煩你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妄想其他。還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離丁宣遠點，你那張狐媚臉看了讓人倒胃口。」
「如果你不想說話，就把話寫在紙上，我很擔心你。拜託。」
丁宣用私房錢偷偷買了很多補腦的口服液給我，還提了蜂蜜到我房間里。
我知道孫晴最怕癢，於是用手去撓她的腰，兩個人在課堂上嬉鬧成一團。
「這次……」庄離頓了頓，說道，「不同。」
他帶著我去了頂樓，那裡有個小花園，修得格外漂亮。中間的空地上擺了一張鞦韆椅，斑駁的光影落在上面，就像一幅畫。
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他長久以來的陪伴都是因為賭約。
「那你怎麼回答？」
「那你不要打姐姐，不要罵姐姐。」
丁楚山自知惹了不該惹的人，沒敢停留太久，急匆匆地逃出了餐廳。
後來，我一直期望以後家裡能擁有一個那樣的陽台，周圍爬滿粉紅色的薔薇花，中間擺放著鞦韆架，在盛夏的夜裡，和愛的人吹著風，聞著花香看星星。
「看在我爸爸怎麼了？」我小聲地問道。
我「嗯」了一聲，換上鞋子。
丁宣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擔心。從小到大，他的生活一直都是順風順水，從來沒有受過什麼挫折。丁楚山和慕蓮茹寵著他，沒說過一句重話，更沒有打過他。
晚上回家的時候丁楚山什麼都沒過問，只是扔下一句「好好攀附這棵大樹」，便不再說什麼。
他說：「謝謝。」
丁家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欠丁家什麼。丁家對我有養育之恩，雖然這些年用的錢都是爸爸當初留下的遺產。
「你別亂猜。高三一畢業，我和庄離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信誓旦旦地說道。
短短兩個字，讓我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原本的傷感化作欣喜。
丁楚山硬生生地收回了手，不悅地大聲吼道：「哪來的愣頭青！我管教女兒還輪不到你多管閑事！」
當這個想法在腦海里一閃而逝的時候，有些東西的初衷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
我正在做數學作業，那些扭曲的函數線讓我頭疼。丁宣放下東西，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旁邊，安靜地看著我。
丁楚山從來都是欺軟怕硬的主，看見庄離的穿著打扮以及他這麼硬氣，臉上流露出幾分心虛的表情。他挺直了腰桿，怒氣沖沖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晚上再回去收拾你。」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最擔心的就是丁宣，他已經在屋子裡待了整整一個星期，連老師都打電話來問他為什麼不上學，我只能耐心解釋家裡發生的事情。所有雜七雜八的事情都落在我的身上。
日子慢慢過去，學習氛圍也越來越濃厚。
這是我聽過庄離說的最長的話，我心裏一疼，輕輕擁住他。
我認命地去端了杯溫水遞到他面前。
庄離沉默著，不再說話。
縱使那些記憶如此久遠，我還能感覺到那時候是快樂的。而如今，我再也無法擁有那樣的快樂。
「丁藍尹，你撒謊的時候表面非常冷靜，比平時冷靜的樣子還要冷靜幾分。」
原本以為他不會告訴我，想不到他說道：「今天是他媽媽的忌日。」
以前隱約聽庄離提起過他媽媽安葬的地方，於是我急忙趕去。
「丁楚山，你留下我和兒子，要我們怎麼生活？要我們怎麼辦啊……丁楚山，你倒是睜開眼睛啊！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啊？」
庄離突然回過頭，我看到他那張好看的臉，心臟開始不規律地跳動。
手機屏https://m.hetubook.com.com幕突然在黑夜中閃亮，刺眼的光中，我看到庄離發來的簡訊。
話沒說完，我心裏存著疙瘩，不過我可不敢把丁楚山叫醒繼續問他。
明明當初是我先提出的，如今被他說出來，竟然讓我如此難堪，內心升騰起的失落感不知道從何而來。
晚上，我蹲在他房間的門口，寫了張字條從門縫裡塞進去。
庄離搶先一步，挺身站了出來。
剛打開門，我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精味道。丁楚山半眯著眼睛，搖搖晃晃進了客廳，鞋子也不換，直接四仰八叉地倒在沙發上，滿臉通紅，皺著眉頭吼道：「給老子倒杯水！」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對庄離動感情，你會輸得一塌糊塗。」
我剛想進花房參觀，卻被庄離拽進屋內。
庄離繼續諷刺地說道：「丁家可真有意思。你放心，他們欠你的我會替你討回來。」
丁宣寫道：「再給我一個晚上，明天我會好起來的，替我照顧媽媽。」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
「走吧。」庄離繞開我，走到前面。
他淡淡地說道：「今天已經算好的了。」
丁家是普通的家庭，可是給丁宣買的畫具都是最好的最貴的。至於我，他們不過是施捨，就好像隨便養小貓小狗一樣。我甚至懷疑當初他們為什麼會收養我。
孫晴依舊跟我同桌。
走了幾步，我突然轉過身，蹦到庄離面前，抬頭問道：「你是要送我回家？」
這句話說得很沒有底氣，我的手心不斷冒著虛汗，全身的反應都太不正常了。
我也沒多想，急急地出門去找庄離。
「她是怎麼死的？」
「他自找沒趣，我也不必客氣。」
「你和你爸之間看上去……不太好。」
在後來漫長的記憶里，我一直記得那個擁抱，那麼輕，混合著庄離冷冽的味道，讓那個初夏熠熠生輝。
庄離走了幾步，坐在我身側，我能聞到他身上那種冷冽的味道，讓人有些羞赧。
我跟在他身後，問道：「你找我有事？」
我急忙換了衣服，讓孫晴幫我請假，然後匆匆忙忙地趕去醫院。
他低聲說道：「我媽媽曾經很喜歡這鞦韆椅子。」
大門的右手邊有一座很漂亮的玻璃花房，翠綠色的植物很茂密，很多叫不出名字，陽光透過玻璃灑落一地溫暖的光。
他想說點什麼，只是缺少契機，我便隨了他的願。
庄離繼續低聲說道：「小時候都是媽媽帶我，爸爸從來不管我，所以我恨他。」
庄離冷著臉，沉聲說道：「如果明天她身上有任何傷痕，我一定千百倍地還給你。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莊家的人不是你想動就能動的！」
說話間，她將剛剛丁宣提來的東西都抱了出去。
他的語氣里是滿滿的恨意。記憶中，庄離很少有如此失控的時候，只有提及他的家人，他才會有那麼點兒人情味，不然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晚上，慕蓮茹整夜整夜地哭，那凄厲的哭聲不斷折磨著人。我好心去安慰她，還被她抓傷了手。
但我執意要去找庄離。
上語文課的時候，我獃獃地看著庄離，忽然胳膊一疼，回過神才發現是孫晴在掐我。
「你認真玩也可以。」
丁楚山幾步走過來，黑著臉，怒氣沖沖地揚起手，想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嘴裏還罵著難聽的話：「年紀輕輕就不學好，學別人談戀愛，骨子裡怎麼這麼賤！不想讀書就早說，老子還不想花這個錢！」
我同孫晴告和*圖*書別，背著書包往外走，庄離跟在後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坐在教室里，我覺得庄離的身影特別扎眼。以前上課也會看他，只是眼神從來都是輕描淡寫的，可是如今，視線彷彿粘在他身上移不開。
莊家在全市都是赫赫有名的。
「你們在什麼地方？」我惶惶不安地問道。
一起生活十多年的人突然走了，我的生命也彷彿空缺了一角。
那個瞬間，我能感覺到周圍的氣息變了。庄離渾身緊繃，眉頭微皺，但最終沒有推開我。
庄離停下腳步，轉過身，冷冷地說道：「他怕你受到傷害，讓我放你自由。」
就算我再不喜歡丁楚山，也不希望他死。
慕蓮茹看著丁宣，語氣緩和了不少：「兒子，你先出去。媽媽知道不是你做的，你沒必要替人背黑鍋。」
庄離不以為然。
庄離毫不客氣的樣子我能想象。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大胆的女生遞情書，被他羞辱得氣暈過去。
周末的時候，我早早起床出門。庄離沒有約我，我卻如此想見他。剛打開房門，丁宣就站在我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車禍。他們公司的人說今天他被辭退，然後喝了許多酒，開車回家就出了車禍。」丁宣頓了頓，憂傷地說道，「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離我而去……」
所有的異常在丁宣的眼中無所遁形。
「他出什麼意外了？」
慕蓮茹聽到這句話，臉色當即變了又變，她尖酸刻薄地說道：「讀個書能有什麼辛苦的，又不會死人。」隨即她對丁宣說道，「媽媽買了水果，已經洗好放桌子上，你快去吃。」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忍不住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忍不住去拉他的手。庄離的手掌乾燥寬大，指節分明，指甲修剪到合適的長度，乾淨大方。只是這雙手永遠都是涼的，涼到人的心裏。
我不明所以。
丁宣落寞地轉身，低聲說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然後回了卧室。
丁宣紅著臉，低著頭說道：「高三很辛苦，這些給你補身體。」
原本興奮的心情在聽到庄離的回答之後只能默默地沉寂下去。
以前學過唯物主義，量的變化會導致質的變化。和庄離在一起久了，那些發生的小事情就好像在歲月中發酵，不知不覺就變了味道。
「看在……看在……」丁楚山一直默念著這兩個字，然後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市中區醫院。」
慕蓮茹急忙上前，拉著丁宣的手，問道：「寶貝，你沒事吧？」
丁宣還想說什麼，卻被突然衝進門的慕蓮茹打斷。她怒氣沖沖地來到我面前，看見桌子上擺放的東西，毫無預兆地伸出手給了我一巴掌，嘴裏還罵著難聽的話。
丁宣去找庄離？這是我怎麼也沒有料到的事情。
或許是最後兩個字有祈求的意味，沒過一會兒，門縫下傳出一張字條。上面的字十分秀氣，可是字裡行間透露著一種悲傷的味道。
我很想說好，可是腦子裡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庄離會不會在周末約我，脫口而出的話便是：「我怕庄離有事找我。」
我拿著字條，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將字條遞到慕蓮茹的手上。她愣愣地看了半晌，終於想起還有一個寶貝兒子，原本獃滯的眼神漸漸恢復清明。
處理好丁楚山的後事后，一連好幾天，慕蓮茹獃獃地坐在沙發上，兩眼無光。丁宣躲在房間里死活不出門，放在門口的飯也沒吃多少，整個家裡死氣沉沉的。
此時此刻，庄離需要的是安靜，他在惦念，也在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