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開始接受他的存在。

我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將三個人的午餐整齊擺好，輕聲說：「還是先吃飯吧，該涼了。」

彷彿剛才那個魂不守舍的人是我的錯覺。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帶著灰暗陰沉的色彩，帶著不可阻擋的攻勢，向我呼嘯著奔跑而來。

看著這樣的姜幸，我感覺我們周圍那堵原本就不堪一擊的圍牆似乎開始出現細碎的裂縫。

可這句話剛說出口，原本還坐在地上一副思考者模樣的向南風竟然像彈簧一樣跳了起來，沒命似的朝天台的出口奔去。

學校的午休時間，南風利用手中的特權要來了天台門的鑰匙，我們幾人帶著準備好的午餐，打算在陽光充足的天台上享受寧靜的午休。

「不是你說要做一件大事情嗎？」向南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沒關係，他們只覺得這是一個玩笑，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兩個精力充沛的人扔下了已經快要涼透的午飯，開始了猜拳遊戲。

向南風和我的距離很近，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青草一樣讓人感到清爽的氣息，我下意識地想要退開幾步，抬起頭卻看到了那雙真誠的眼睛，正期待地盯著我，好像在等待一個滿意的回答。

不安和沉默在天台清新的空氣中翻湧著、掙扎著，像是隨時有可能爆炸，將這個世界平和的表面爆得面目全非。

「笨！誰說只有蛋黃營養價值和圖書高？蛋清也一樣啊！」姜幸也將她的雞蛋挑進我的飯盒裡，「你也別太偏心，我還喜歡吃西紅柿呢，你怎麼不把西紅柿給我？」

相識以來，我和姜幸第一次這樣令人尷尬地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

在那場籃球賽后，向南風很自然地融入了我和姜幸之間，雖然開始只是瘋狂地跟在姜幸的身後向她討教打籃球的技巧，幾次碰壁后，他依然鍥而不捨，姜幸也終於心軟了。

我望著地上還親密地擺放在一起的三個飯盒。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窖，卻又一時緊張錯愕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彷彿一個溺水的旅者，狂亂地揮舞著無力的雙手，下意識地向唯一的救命稻草——姜幸望去。

不遠處的天台入口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彷彿可以從這種聲音中找到寄託一樣。

向南風無言地望向我，聰慧的雙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很快消失不見，他挑著眉走到我的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緊張什麼？當然是玩笑！」

「不用！我今天非讓他心服口服不可！」姜幸已經熱血沸騰地挽起袖子，「我覺得這個賭注還不夠刺|激，要不……輸了的人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麼樣？」

我聽到身邊的姜幸輕輕吸氣，隨後展眉一笑：「你這個傢伙，真是膽大！要嚇死我們嗎？不怕老師和主任追究？」

「等著！絕對讓hetubook.com.com你們吃驚！」

被她這樣的表情嚇到，我喃喃道：「姜幸？」

他誓言一般的呼喊在空曠的天台上方久久回蕩著，只留下我和姜幸面面相覷，一時搞不清狀況。

從某種方面來講，他和姜幸，算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刺耳的噪音持續了幾秒鐘的時間，我們齊齊放下手中的筷子。

向南風眼珠一轉，他似乎還對上次籃球賽慘敗的事耿耿於懷，於是小氣地護好飯盒：「給你也行！不過不能這麼簡單……」

看得出來，向南風並不是什麼討人厭的人。

可我看到的卻是同樣呆愣在原地的姜幸，她的臉色是從沒有過的、白紙一樣的慘白，本似玫瑰花般嬌艷的雙唇也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好像塗抹了一層乾澀的白灰。

「別說，你還真行啊，我一直以為學校的天台是禁忌之地呢！」姜幸第一個跑過去，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四處打量。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裏的環境和風景好，如果人人都能進來，每天就該爆滿了。」向南風簡單地解釋道，順便瞥了她一眼，「真笨，這都想不清楚。」

清涼的微風柔柔地掠過耳畔，看著姜幸梔子花般清幽動人的笑容，我也不禁被感染，張口想要打趣，卻聽到校園廣播發出了「刺啦刺啦」的響聲，如同一雙殘忍的大手，生生撕破了此時的寧靜美好。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明亮www.hetubook.com.com，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陰影，遇到什麼困難的事情，也總會第一個衝上來，竭盡全力幫忙。

「我在這裏要向大家、向整個世界宣布，向南風喜歡的人是聞鈺，他最喜歡的人，就是聞鈺……再說一次，向南風喜歡的人，是聞鈺……」

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慌亂，顫抖著說出口來。

「我的西紅柿不吃，給你吧？」看著姜幸執拗的模樣，我不禁笑出聲來。

向南風保持那個可笑的姿勢，完全沒有意識到，因為他這次突如其來的行動和宣言，我們之間的氣氛發生了怎樣微妙的變化。

她猛地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望著我，目光卻沒有焦點。

我們都默契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廣播站刺耳的噪音已經消失在了廣闊的天空中，我好像從她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淺淡的悲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臉頰才漸漸恢復血色，卻又瞬間換了一副表情，笑得如陽光般燦爛：「嗯，怎麼了？」

「就幾片西紅柿，至於這麼小氣嗎？」姜幸翻了個白眼，「這樣吧，咱們來猜拳怎麼樣？你輸了，西紅柿是我的；我輸了，給你買一個星期的可樂！」

「他會去做什麼大事情？」我也有些好奇。

姜幸搖了搖頭：「這麼突然的決定，誰能猜得到？不會去給我買來一整箱的西紅柿吧，哈哈哈……」

向南風乾凈和_圖_書的面孔上出現了兩團淡淡的紅色，他氣喘吁吁地扶住圍欄，得意地抬手比畫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聲音依舊是那樣的無憂無慮：「怎麼，都被我的宣言嚇到了嗎？」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向南風連忙應聲，坐到我的身旁，擠了擠眼睛：「我聽姜幸說你喜歡吃雞蛋？我這裏也有！多吃點兒，你太瘦了！」

否則……

我們無法再回到過去了吧？

「對！只是個玩笑而已！」

曾經懷疑的心情也隨著這種每日侵入我生活的快樂變得難以捉摸，或許他之前的那些行為，真的只是單純想要和我相識，做普通的朋友呢？

「各位正在午休的同學，你們好，今天真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很高興在這陽光明媚的午休時間，由我向南風為大家帶來一個足以震撼人心的消息……」

「好吧……」我終於妥協，微笑著說，「謝謝。」

強烈的不安將我團團包圍，我幾次張口想同平日一樣和她開玩笑說些什麼，可話語在喉嚨中翻湧，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二人說笑吵嘴的聲音將殘留在空氣中最後的不安掩蓋，我平復著自己狂亂的呼吸，再次端起飯盒，卻味同嚼蠟。

一定是……拜託這隻是平淡午休時一個荒誕不稽的玩笑！

姜幸突然興奮地站了起來，高聲說：「我知道了，一定是向南風！」

不得不說，姜幸算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女生，不僅在男生擅長的運動上www.hetubook.com.com十分出色，就連完全只靠運氣的猜拳都會順利地贏得勝利。在五次交鋒后，向南風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嘆著氣將飯盒裡的西紅柿都挑給了姜幸，然後托著下巴沉思了起來。

廣播中，這句簡單的話還在被向南風不停地重複著，它好似一圈圈擴散的漣漪，在空氣中跳躍著，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對於這個提議，向南風似乎很滿意，原本還對猜拳遊戲有些懨懨的他也猛地坐得筆直，連連點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不用了。」我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去，「我吃不完的。」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最終決定不去阻止他們，而是將飯盒的蓋子扣上，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

漸漸地，我也習慣了他的身影，一起和姜幸打球、吃飯，口渴的時候像無賴一樣從我這裏搶走一瓶冰涼的綠茶。

「真是說到做到啊……」姜幸獃獃地戳著飯盒裡的西紅柿，半晌才回過神來。

「沒事，吃不完就只吃蛋黃啊，營養價值高！」他完全不在意我的拒絕，直接打開飯盒，將雞蛋挑了進來。

「聞鈺，你別管他。」姜幸大笑著撇了撇嘴，「快點兒吃飯吧，否則下節課趕不上了。」

我也有些震撼地起身。

「還有一件大事，千萬不要忘記了。」姜幸飛快地嚼著西紅柿，眉飛色舞地說道。

在姜幸胸有成竹的判斷中，偌大的校園中果然響起了向南風如大提琴般低沉動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