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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常常想，我一定是不夠喜歡陸銘羽，否則為什麼每次都忍不住跟他發脾氣呢？

他氣勢洶洶地衝著領班吼：「大老遠就聽見你在這裏訓她，她是服務生，不是奴隸！」

「怎麼？」他更不解了，低聲問，「裴吉星，你別鬧行嗎？」

給了自己一些適當的心理安慰后，我精神抖擻地出了門。

他氣得轉身要走，卻又立馬折返回來。

咬咬牙，堅持下去吧。人生在世，誰不是在煎熬呢？一點兒小病都不能克服，那以後我人生的路要怎麼踏過去？

陸銘羽很快回了消息，他並沒有過多地詢問，只是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個「好」字。

事實上，找臨時工作這件事，比我想象中要容易許多。畢竟這個城市不小，現在正值暑假，正是各個商家需要我這種臨時工的時候。給我機會的是一家大型商場里的韓國料理店，這家出了名的人多，所以服務生也要累一些，但是給的工資也高。我沒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很快就開始了工作。

看著此刻的情形，我大概能猜到一二。其實這個簡易的麻將館早就沒辦法支撐下去了，而陳美華之前和一個牌友有了緋聞，鬧得影響不太好，也間接導致生意越來越差。只是，我沒想過，這件事會嚴重到這種地步。

說完，他又要來拉我，我卻大步向後退。

只是，工作本就不容易，做服務生更不容易。在幾次工作失誤被領班罵了后，我終於知道陳美華為什麼每和-圖-書天都處在煩躁之中。這個世界那麼大，我們想要的那麼少，可這一切都是那麼艱難。

隨便吧。

為什麼他不問問我，為什麼不去，為什麼他不問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出去找工作。

可是，這終究只是奢望，不是嗎？

所以，我點擊陸銘羽的頭像，跟他私聊，簡簡單單地告訴他，他們約定好組織的各種聚會，我都參加不了了。至於原因，我不想告訴他。在他面前，我連一絲一毫的窘迫都不想讓他知道。

十八年以來，我從未這樣失態過。

他一看見我哭，整個人都愣了。

門敞開著，地上到處是髒兮兮的泥和碎屑，麻將散落得到處都是，而一身凌亂不堪的陳美華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抽著煙。

「你現在終於想起我來了。」我不知道我是在笑，還是在哭，也不知道臉上是汗，還是淚。

畢竟，他又不喜歡我。

真糟糕，一向自詡洒脫的我，會因為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此怨懟地猜忌別人。如此想來我和班上別的嬌滴滴的女生，也沒什麼兩樣。

「你覺得你在幫我？你知不知道，我打一份工多不容易，我為了攢錢上學，在你們都玩的時候，我必須頂著病工作！我不像你們，有人疼有人愛，有人給錢隨便玩，我現在連上學的學費、生活費都要自己賺！你現在覺得我被欺負了，你要挺身而出，可你知不知道，領班剛www.hetubook.com.com答應讓我去休息！你現在這麼一鬧，他不會再讓我回去了！」

我趕忙解釋，陸銘羽的聲音卻一下蓋住了我的。

我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不知該上前安慰她，還是默默地進房間。

然後，我轉身，大步離開。

我不知道背後的他，此刻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也許是不解，也許是懊惱，但一定不是我希望看到的那種表情。

我成年了，我的確沒有資格再要求她什麼。

我把通知書放在背包里，蹲下身，開始一顆顆地拾起地上的麻將。畢竟是它們，拼湊和支撐了我的高中生活，也是它們告訴我，我沒有資格去難過，也沒有資格去怨懟。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吼出來說完。

更或許，他現在玩得正開心，有了新的朋友陪伴，早就把木訥又寒酸的我忘在一邊。

手中的通知書被我捏得發皺，原本那些熱得發燙的情緒，那些想要跟這個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分享的喜悅，就在這一刻，被一種叫失望的東西全部吞噬。

後來，我又想，不是這樣的。

我在心裏嘀嘀咕咕地給自己灌著心靈雞湯，直到陸銘羽神奇地出現在了我和領班面前。

「陸銘羽，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是救世主啊？」我笑著說，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前一秒他還嬉皮笑臉的，聽見我這麼說，表情一下就蒙了。愣了一下，他伸手朝身後指：「你腦子有病吧，他那麼對你，你都病成這樣了，hｔtps://ｗwｗ•hｅｔｕｂｏok•com•coｍ還在那兒待著任他罵，你知道你臉色現在多難看嗎？跟我走，打針去！」

我想要的關心，從來都不是順路，而是在我真正需要的時候，哪怕我不說，他都一定會出現。

不知道是不是連續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加上我每天為了省錢只吃一餐飯的原因，我得了很嚴重的感冒。平時只要吃點兒葯就好的事，在這個悶熱的夏天，卻變本加厲起來。忍了又忍之後，我終於決定向領班請假。

然而，就在別的同學都在歡天喜地過著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不管不顧放縱去玩的假期時，我的生活卻截然相反，走入了困境。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他言辭激烈地拒絕了我，因為我已經是今天第三個向他請假的人了，而今天的顧客太多，根本不容許再缺人手。他很明確地告訴我，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能請假，如果一定要走，那明天就不要來了。

那是因為我太喜歡他了，所以一丁點兒的難過，都會讓我的眼淚在心裏流成海洋。

陳美華默默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了我手中的通知書上，可她眉頭裡的陰雲並沒有散去。她又一邊點燃了一根煙，一邊滿腹怨懟地說：「都是孽障。反正你現在高考完了，也考上大學了，我對你也盡到責了。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一個月賺那麼點兒錢，供不起你的學費，你自己想辦法吧。」

路上的人紛紛看過來，我卻不覺得尷尬，我只知道現hｅtubｏok•ｃｏm•ｃom在的我難受極了。

那天晚上，收拾好所有東西的我回到房間，用家裡那台破舊的電腦，上了網。我很少上網，雖然陳美華從來不限制我這方面的事。

打開聊天軟體，陸銘羽建的群的信息很快就彈了出來。這個群是在高考後建的，他很早之前就和我們說過，高考後要一起瘋玩。我自然是很期待的，可現在的情況，卻又實在可悲。

聽到「不要來了」這句話，我一下就清醒了許多。開學的日子不遠了，我如果湊不夠錢，還怎麼上大學？就算大學有助學貸款，但是我的生活費、住宿費那些，還是得自己拿出來啊！

這個字就像一根針一樣，把電腦前如坐針氈、等待回復的我，一下子扎漏了氣。

想到這裏，我的眼淚一下就淌了下來，滾燙滾燙的，滴在手臂上。

「你誰啊你！」爆脾氣領班雙目圓睜地看著我，「你朋友？給你撐腰來了？」

陸銘羽的分數終究是差了那麼一些，但好在差得不算多，家裡給他花了一些錢，也算輕鬆地上了本地的一所還算不錯的二本院校。而我也如願拿到了本市一流大學的通知書。

還不待我阻攔，陸銘羽就跟機關槍一樣吼了回去。領班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看就要朝他撲上來。陸銘羽喊了一句「我們不幹了」，拉著我就跑了出去。直到跑出去好遠，他才終於鬆開我。

這句話就像一條分水嶺，說完以後，陸銘羽的表情徹底變了。

「我就是一個傻子，在這兒多管閑事！」他氣沖和-圖-書沖地對我喊，「我就不該幫你說話！」

我把滑鼠丟在一邊，原本想看電影的心情也被沖得無影無蹤，我想我該好好睡一覺，畢竟，從明天開始，我就要走向更加艱難的人生。

那天，我剛剛從學校取回通知書，回到家后，卻發現一片狼藉。

我震驚地望著他，血液直往上躥。

這就是我的母親，在我結束十年寒窗苦讀後，給我的唯一禮物。

胃裡的食物在翻湧，我艱難地喘了一口氣：「你覺得我愛鬧你可以走啊。」

「不是，不是你想的這樣——」

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滿地的狼藉和滿身的怨氣。

「小星星……」他明白了前因後果，內疚地看著我，並試圖過來給我擦眼淚，卻被我躲開。

我氣得不行，開口喊道：「你這是做什麼啊，我的飯碗還要不要了！」

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去不去吧。

我沒有錢可以揮霍，我還要念大學。

「對，我就是給她撐腰來了！你這個破地方這麼壓榨員工，要臉嗎！」

沒有想象中的笑臉，沒有想象中溫暖的話，更沒有想象中讚許的眼神。

老天，他什麼時候來的？

她說得對，我已經成年了，她沒有義務再管我，以後我的人生怎樣，都看我自己的造化。

我強忍著想哭的衝動，低低地吐出一個字：「好。」

「你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我隨便抹了一把眼淚，聲音輕飄飄地說，「抱歉，我剛剛有些激動。謝謝你，陸銘羽。」

陳美華還在睡覺，我把早飯做好了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