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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到她離開這棟房子的聲音，我才從我的吼叫中緩過神。

「靜安，靜安你彆氣，」林芳很了解我的脾氣，也看出了我現在不安的情緒，「艾晴她年紀還小，真的不懂事，況且我聽說了，關月也沒怎麼傷到，下次她絕對不敢了，你就幫我求求關夏，放她一馬好嗎？」

遲疑了半天，我最終擺出一副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的表情看著她。

重新踏上她曾經的家，見到曾經的丈夫，被拆散自己婚姻的女人給白眼。我很想問她，你難過嗎，你痛嗎，你真的都忘了嗎？

「你拿著那筆錢，買了現在住的這個房子，然後繼續騙我，說是你們租的。」我平靜地說著這一切，彷彿這些都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在各自的生活里安好，似乎讓我和她都忘了彼此的存在。

關月覺得我在作死，讓我不要繼續去惹蘇遠，我知道她說得對，可是看到那兩張讓我厭惡的臉，我就控制不住我心裏那個隱藏著的暗黑的自己。

「你也知道你是我媽媽，我是你女兒啊！」我笑著一字一頓地說，握著拳頭用力到聽到皮膚摩擦的聲音。

「放她一馬？你說得輕巧！」我的聲音忍不住高了八度，大步走到她跟前，逼視著眼前這個懦弱心軟、毫無主見的可憐女人，「你當我是活菩薩？說一句話就管用？」

關月上次那樣對她，她自尊心受不了，一定會報復，只是我這段時間思緒紛雜，無暇去想她會做的事情。

這些壓抑在心底的沉甸甸的話還沒問出口，她臉上那個討好般的笑容就已經告訴了我全部答案。

我不想讓這一切成為眾所周知的秘密，我只想好hetubook.com.com好地當成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過我正常的生活。

「我只有在你們需要的時候，才會被想起，這就是事實！」

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不會嫌棄如此暴躁的我。

自打那天從醫院探望過蘇遠以後，我和他開始長時間地保持一種見到彼此沉默不語的默契。於是，我很自然地成了那個家裡多餘的人。其實本來也是，只是現在更加明顯罷了。我並沒有因此覺得灰心喪氣，相反，我更樂在其中。

「別誤會，我今天來找靜安。」說著，她抬起頭，看向倚著樓梯扶手的我。

「我就是要說，你現在的樣子就是特別可憐！你不就是怕再次失去艾和嗎？你就那麼缺男人嗎？沒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了？」

沒錯，曾經的我在某段時間里，得了躁鬱症。這也是為什麼林芳會用那種恐懼的眼神看我，為什麼找葯在哪裡。

意外？嫉妒？不解？怨懟？

她不想讓我知道，不想讓我再被艾晴牽扯。而艾晴，我再清楚不過，她錙銖必報的性格跟我簡直如出一轍。

眼淚像是遇了冷的蒸汽，嘩啦啦一個勁兒地流了下來。

她情真意切地看著我，像是在跟我確定這一切。我與她就這樣四目相對，我眼裡的那些陰霾暗涌，她第一次盡收眼底。

林芳一定沒想到，一切都是如此順利。我看了她一眼，冷著臉示意她跟我上樓。

「靜安，你別說了！」她開始焦慮起來，目光四處逡巡著，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嘴裏念念有詞，「葯呢，葯呢，蘇遠沒給你買葯嗎？」

這麼久不見，她沒有一點寒暄，開門見山地直奔主題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真的沒想到她能來到這裏找我。

「你也知道我是你女兒啊……」我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這一次，我沒有笑出來。聲音顫抖得連心都跟著悸動。

如果不是董銘陽，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好起來。

蘇遠沉吟了一下，沒說什麼，只是擺了擺手，陳佩抱著雙臂乾脆地瞪了她一眼，然後該幹嗎幹嗎去了。

「我不介意你拋棄我，不介意你騙我，我介意的是你眼裡有沒有我這個人。你現在有了新的家，新的生活，包括新的女兒，你可以為了他們過來見蘇遠，甘願被陳佩鄙視，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憐嗎？」

被這個血淋淋的事實刺|激得有點反胃，我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找艾晴，狠狠地教訓她。對於她，我始終滿腹怨氣，憑什麼她這種人總能在我的生活中橫衝直撞，憑什麼我愛的人、愛我的人都得被她牽連一遍？

她眉宇間犯著難，一瞬間都讓我以為她是家庭倫理劇裏面慈眉善目卻飽受委屈的好母親。我有短時間的愣怔，但這個表情轉瞬即逝。下一秒，我冷哼一聲，自嘲地笑了，把錢置氣一般的摔在桌上，我居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畢竟，蘇靜安已經長大，她要學會不依賴任何人，長成參天大樹。

林芳愣著不知所措，完全沒想到我會有這個反應。她伸出手，想要過來幫我擦眼淚，卻被我躲開。

生活的變故，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我剛剛從十五歲的生日宴中走出來，轉眼間迎接我的就是殘破不堪的人生。這一切結結實實地給了我重重一擊，在精神上把我擊潰。和-圖-書

重新抬起頭，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份陌生和懼怕。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與她真的是在互相拖累。她生下我，本身也是一種不幸。

可這些，我不能對任何人說。

「艾晴在外面惹了事，聽說得罪的人你也認識，是關月。現在她哥哥揪著艾晴不放，艾晴連家門都不敢出。」

一場來之不善的傾盆暴雨過後，這個夏天正式宣告結束。

「不是錢，是……艾晴。」

那一年，我過得十足艱辛，很多時候，我根本不願意去回想那一年我到底經歷了什麼。而今，我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林芳卻依舊懼怕我會不會舊病複發。

「靜安，你別這樣對媽媽，媽媽會很傷心。」她真真切切地說著軟言儂語，卻一下把我的眼淚生生地勾了出來。

想到這兒，我內心又開始動蕩不安。關月是個傻姑娘，這麼多天她如往常一般，除了沒日沒夜地念叨她的男神，根本不跟我提這茬事。

「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太暴躁了！我沒法和你說下去了！」發現什麼都找不到后，她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拿起桌上的包，表情也跟著果決了一些。

就在我把整個家弄得雞飛狗跳，內心翻湧的恨揮灑得淋漓盡致的時候，林芳的出現，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我身上。

她比自己的女兒脆弱得多。

「我過得很好，」我冷笑，「所有人都以為我很好，我原本也以為我很好。」

這些事情，我從沒跟別人提起過，包括關月。

我在他的庇護下褪去陰霾，慢慢成長，而我的母親，卻在那一年裡，無比地嫌棄我。

「蘇遠……他對你不好嗎，他——」林芳著急想安慰我，我卻不hetubook.com.com想再讓自己情緒失控下去。我找到抽紙，隨便抽了幾張紙擦了擦眼淚和鼻涕。整理好情緒后，我轉過身，笑著對她。從小到大，我所有的糟糕情緒，都不會告訴她。

說完這句話，林芳神色一僵，她沒有想到我什麼都知道。

我極盡所能地在蘇遠面前做各種他討厭的事，讓他煩躁鬱結。可他的無動於衷，讓我覺得了無生趣。我知道他心裏的算盤，畢竟我現在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他就算再氣，也不會對我怎樣。

我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她了，更沒有和她說過話。

林芳滿面愁容，一點兒也不像演出來的。聽她說完，我恍惚間想起了之前關夏說的話，才明白原來是這麼回事。

「難道不是嗎？」她震驚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這瞬間我覺得自己有多可憐嗎？」我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句話。

「我不覺得這是一件什麼大事，畢竟只是你們小孩子之間的矛盾。」她也跟著淚眼婆娑起來，「媽媽知道這次來找你，是為了艾晴，你心裏不舒服，但你要知道，媽媽也很為難，她畢竟是艾和的女兒。媽媽也沒有不關心你，我以為你過得很好，不想總來打擾你！」

他和陳佩睡覺后，我會鑽進廚房把陳佩最喜歡的水果打成果汁，全部喝掉。

「當初，你同意我跟他回來，是因為他又給了你一筆錢吧。」

「關夏這麼多年來怎麼討厭我的你不知道嗎？」

這麼多年，我真的受夠了。

沒有人能體味出我心裏的委屈，她更不能。

可現在的生活，似乎並不叫正常的生活，我承認，最近的一段時間，我快要被逼瘋了。

蘇遠在書房安靜地看書時，我就在隔壁把ｈｔｔps://ｍ.h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m.cｏm那些嘈雜的重金屬音樂放到最大聲。

「而你，真的忘了你當年跑過去抓他們兩人的現場，卻反被倒打一耙的事兒嗎？」我把一件件埋藏在記憶里的血淋淋的往事冷酷提起，「你現在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居然還踏上門來！」

我使勁兒地睜眼睛，生怕自己一個不爭氣地哭出來。

但我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對關月動手了。

「我這不也是為你好嗎？跟著他生活，總比跟我受窮好啊，我都沒有錢供你上大學。」她實話實說。她說得對，我沒法怪她。窮人就是沒那麼多選擇，所以即使走到現在，我也沒有太多懊悔，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感謝這兩個人。他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沒有用愛育我成人，卻一次次把我明碼標價，來填補滿足他們的慾望。

雙手因為情緒的暴走而抽搐顫抖，留在原地的我，抬起眼，看見梳妝鏡里那個穿著白色睡裙，披頭散髮，面色蒼白，表情猙獰的自己。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最近缺錢了嗎？」我不看她，自顧自地打開存放私房錢的抽屜，從裏面取出一沓人民幣，轉身遞給她。

這個時候，我突然很想念董銘陽，很想念很想念他，如果是這個時候，他一定不會嫌棄我現在的樣子，他一定會順著我的頭髮說，乖，沒事的沒事的。

「艾晴的事，你愛幫不幫吧，不幫我就自己再想辦法！你這個樣子，早晚把別人逼瘋！」她恍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果斷又決絕地轉身出了門。

所以很多苦難，我寧願自己想辦法扛下去，也從不讓她看見。也因為這，我造就了如今鋼筋鐵骨一般逞強的本事。

因為我知道，她是一個無比脆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