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難道我認錯人了?不,我怎麼會記錯他的模樣!雖然時隔十年,雖然他已蛻去孩童時期的稚氣變成英俊的少年,可是那樣的眉眼早已刻進了記憶的深處,不會出現絲毫差錯。
終於,他抬起頭來,細長的眼睛在薔薇色的夕陽里泛著瑩亮的光,淡漠又迅速地掃過我。然後,他一言不發地繞過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彷彿,我只是他生命中一個突然出現的、可有可無的過客。他雲淡風輕地離去,身後,落英繽紛。
「不要臉。」
原本幾乎聽不見的一聲呼喚,迅速淹沒在圍在他身邊的那群人發出的肆意的鬨笑聲中。有男生沖我吹口哨,帶著些許嫉妒的神色揶揄他:「你小子的氣場越來越詭異了,現在竟然連這種類型的小女生也被吸引過來了。」
「她竟然敢www•hetubook.com.com攔住學長,是想當眾表白嗎?」
「她也配?」
「但是,她出門前也應該拿鏡子照照自己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們看她的樣子,頭上像草樁子一樣的東西是頭髮嗎?還有那破破爛爛的褲子是什麼啊!」大概是因為氣憤,女生的聲音異常尖銳。
明明是一大群人走過來,我卻彷彿只看得見他一個人。修長的身體裹在藏青色的校服外套里越發顯得帥氣,細長的眼睛,輕輕抿著的薄唇,還有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一切都那麼熟悉,眉眼間還是十年前那個小小少年的模樣。
「就是!」有氣不過的女生上前來推我,「離學長遠點,醜八怪。」
三月的C城,奶白色的薄霧在清晨夾著青草香味的空氣里消散不去,偶爾和-圖-書還會有冷空氣過境,將氤氳的水汽在剛剛發芽的枝葉上凝成晶瑩的冰花。即便是在這樣清冷的天氣里,粉色的奈良八重櫻花已經綻放得如火如荼,像粉色的雲團,佔據了C城的各個角落。
天生的樂觀主義讓我抿嘴笑了起來,再一次看向他的時候,聽見那個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穿著火紅色大衣的女孩側著頭問他:「簡塵,她是誰?」
「哼!」男生的話立刻引來旁邊女生的不滿,「學長一向所向披靡。」
之後,許多個無眠的夜晚,我常常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如果可以重來,我是否還會那麼做。
我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細長的影子不知所措,腦子裡全是他剛才冷漠的目光。看他那鄙夷的神情,難道他也把我當成了慕名而來的表白者?
「就是說和圖書啊。如果連她這樣的人都要記得,學長豈不是要累死?」
深吸一口氣,我動了動嘴唇,試圖大聲喊出那個深藏在心裏十年的名字。然而,事與願違,我的聲音小得可憐,我只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小石頭……」
那些共同的、不堪回首的過去,就讓它如枝頭的冰凌花,在溫暖的陽光里消散吧,就讓我們以新的身份相識。
「不認識。」他雙手插兜,心無旁騖地走路,回答得毫不猶豫。
靜默的等待。只有兩三秒鐘,我卻彷彿已經等了千年。
艾半夏,即使他已經不記得你了,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你還記得他,還能認出他就夠了。不要緊,你已經找到他了,總有一天,他會想起你是誰。
可是,他好像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呢……
嘲笑甚至是謾罵紛https://www.hetubook.com.com紛傳來,我全然不顧,只是專心盯著他,半晌,終於結巴著問出了一句:「是我啊。你……你還記得……我嗎?」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有些泄氣,因為自己的不果敢,因為自己此刻極度悲觀的情緒。
「哈,她以為自己是誰?艾薇兒還是碧昂斯?人人都會記得她?」
人群再一次爆發出鬨笑,隨後也跟著離開。
大概是太高興了,我的雙腿竟然微微有些發顫,所以衝過去攔住他的時候差一點被自己絆倒。那群人愕然停下了腳步,一齊抬頭望著我。只有他始終低著頭,額前的一縷頭髮垂了下來,蓋住了他細長的雙眼,讓我看不見他的眼神。
儘管期待了十個春秋,卻從來沒有奢望過,會在十七歲這年的三月,在C城八重櫻花紛繁的花雨里與他重逢。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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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快速瞥了我一眼,坐在車裡絕塵而去,我跟蹤了他整整一天後,我便不顧一切地決定,一定要在半路上攔住他,並且告訴他我是誰。真的就是他。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那是我祈盼了十年的時刻。
這一次,你是簡塵,我是艾半夏。
簡塵,簡塵。現在是叫這個名字嗎?沒關係,簡塵,這一次不認識,還有下一次,下下次,你終究會想起我是誰。
所以,此刻蹲守在他學校門外的我是如此義無反顧。玫瑰色的夕陽將我的白色上衣映成漂亮的紅色,我在八重櫻花錯綜的枝影里盯緊校門,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難掩內心的緊張與喜悅。
一瓣近乎透明的花瓣飄在風中,悠悠蕩蕩,最終輕輕棲在我的鼻尖上。彷彿是為了給自己勇氣,我重重呼出一口氣將花瓣吹落,收回視線時,便看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