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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手卻慢慢無力，從他的胸膛上垂了下來。

她的右手鑽心地痛。

她讓爸爸擔心了，她要去告訴爸爸，其實沒關係的，她會讓爸爸放心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任性自大、要風要雨的舒以歌了。

「以歌，」他輕輕地說著，聲音如歌謠般的柔和，「你跟我說過的，你的右手，有著傾聽愛情的能力呢。你現在，來聽聽我的心，我心裏的愛情……」

他顯然發現有人來了，輕輕放下薩克斯，轉過身來，清澈的眼神，和過去一樣溫和而專註地看著她。

她轉過頭，不敢再看他受傷的臉，可是，仍然無法逃過他傷痛欲死的眼神。

父親在外面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地產商，只要一句話，本市的地產市場也會搖上一搖，沉默冷峻不愛說話，很有企業家不怒自威的魅力與風度。可是在家裡，他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慈父，這是以歌從小最為自豪的。

以前，她最喜歡的就是洗澡，在蓬鬆雪白的泡沫中遊戲，在鏡子里欣賞自己的美麗，她甚至還在浴室里掛上了一串風鈴，一邊洗澡一邊開心地聽它叮叮噹噹地響。

她定了定神，聽父親已經向醫生道了晚安，掛上電話，才舉起左手，輕輕敲了敲門。

他在背後大聲叫道：「以歌，你為什麼這麼狠心？」那個聲音讓她撕心裂肺。

終於……終於熬過來了。

她咬著牙做著右手的復健，額上又爬滿了細密的汗珠ｈetｕbｏｏk•ｃom•cｏm。

秋姐憐憫地看著倔強地咬著嘴唇的小姐。即使在復健之時，她仍然用長袖遮擋著手臂，不讓自己脆弱的一面讓任何人看見。

以歌聽話地讓秋姐擦著自己的頭髮。秋姐一邊擦一邊無聲地嘆氣。每次小姐洗完頭髮臉色總是蒼白的，她當然知道原因……可憐的孩子……

那是一面很美麗的鏡子，產自歐洲，圍繞著鏡子的是一圈繁複而美麗的木製花紋，那種復古高貴的風味，常常讓她產生錯覺：自己是某個歐洲王室的公主。

「以歌。」那個人溫柔地喚著她。

以歌抬頭，笑道：「謝謝爸爸。」

她走在滿是綠色藤蔓的小道上，空氣很清新，感覺非常舒暢，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忽然蕩漾著某種期待。果然，她聽到了薩克斯金屬般明亮的聲音。她聽見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像夏花一樣美麗絢爛。

「你看，你看，我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她自言自語地說，「我還能見你嗎？」

自己，原本就是個任性的孩子……任性……

父親在事情發生以後，對自己越發關愛和體貼，千依百順的，連重話也沒有說過一句。當她提出去打工時，父親雖然驚訝，仍然沒有不順從她的意思。

「歌兒。」父親慈愛地看著她，說：「今天我讓秋姐做了你最愛吃的法國菜，有肥鵝肝、魚子醬，還有松露，來，多吃一點。」

少女的肩https://m.hetubook.com.com頭圓滑白皙，泛著健康的粉紅色光澤。可是……

這是怎樣的一隻手臂？滿是薔薇蔓藤般的傷疤，讓人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以歌吐吐舌頭，微笑著說：「秋姐，爸有什麼好擔心的？不是每天都這個時候嗎？」

對著鏡子，她已經無法逃避白天一直遮掩的事實。那滿是薔薇蔓藤般的傷疤的右臂，又悄悄滑入了雪白的泡沫之中。

她的右手臂，猙獰地布滿了傷疤！越抬手臂，出現的傷疤越多！觸目驚心！但是，她仍然咬著牙，一寸一寸抬起，直到自己的右臂完全|裸|露于空氣中。

很累了，馬上她就進入了夢鄉……

以歌輕輕推開別墅的門：「我回來了。」

「小姐出來了。」秋姐趕緊上去，幫忙用寬大的浴巾擦著以歌的秀髮。以歌自己只能用左手，擦頭髮十分費力。

他卻溫柔地笑著，走上前來，輕輕地，像捧著一個易碎的瓷器一樣，把她的右手輕輕拿了起來，放在他的胸膛上。

肥鵝肝、魚子醬、松露是世界齊名的三大美食珍品，是法國的傳統名菜，難得秋姐把它們全部烹制出來，以完美的技藝呈現在寬大的餐桌上，看著就賞心悅目。

她低頭吃了一口肥鵝肝，細膩柔軟，香醇可口，不禁贊道：「秋姐做的法國菜太好吃了，百吃不厭呢。」當然，秋姐最拿手的還是中國菜，只是偶爾在外國菜上小露https://m.hetubook.com.com一手，卻已經讓人無法不驚艷了。

而自己驕傲任性的性子，也是慈愛的父親給慣出來的。

餐桌上，以歌拿著銀叉和銀刀低頭吃著飯。

小姐原本是多麼驕傲多麼快樂的一個人啊，自從半年前的那件事情以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她真正開心地笑過了。

鏡子里的少女忽然又微笑了，凄涼美麗得無法形容。

秋姐嘆了一口氣，說：「小姐，不是我說你，你不該這麼任性，也不讓大林開車去接你。老爺天天都很擔心你，只是他怕你不高興，不說罷了。」

她怔了怔，微微笑道：「謝謝秋姐。」

循著聲音走過去，她看見了一個翩翩美少年，正吹著薩克斯，是她天天魂牽夢繞的那個人。

「歌兒，我今天跟醫生通話了，他說你右手的情況很好，一定要堅持做復健啊。」父親想起了什麼，囑咐她說。

這隻手臂的主人，究竟曾經遭受了怎樣的災難？

秋姐心疼地看看時間，還有一刻鐘，便轉身悄悄地走了出去。

「去洗個澡吧。水我已經給你放好了。」

她走到父親的屋子前，輕輕抬起手，正準備敲門，忽然聽見了父親低低的聲音。

她微微一怔，回過神來，忽然想藏起自己的右手臂，可是無處可藏，現在，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她薔薇蔓藤般的傷疤的右臂。她幾乎想鑽到地下去。她怎麼能讓他看見她這個樣子呢？

「對不m.hetubook.com.com起！」她猛地坐起，清醒過來，原來是一個噩夢。

她靜靜地看著浴缸對面的圓鏡。鏡子里映出一個美麗的少女，她的臉秀麗得讓人驚嘆。

可是現在，她最怕的也是洗澡。

難道，她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嗎？

鏡子里的少女也在一寸一寸，抬起自己的右手臂。

「非常感謝您，雖然沒有起色，但是我也明白您盡了力了，您是我們市最優秀的醫生，我當然信得過您。我女兒很堅強的，她的手一定會康復的，謝謝您，我也覺得意志是最重要的……」

「小姐！」她轉身，是秋姐，正疼愛地看著她。

秋姐趕緊迎上來，替她脫去外套：「小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老爺很擔心呢。」

秋姐真好，總這麼體貼。其實自己真的很幸福，只是以前太不懂珍惜了，所以，所以就失去了一些也許再也尋不回來的東西……

她低低喘著氣，取出放在旁邊的紫色手帕，輕輕擦著汗水。

「以歌，你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這麼狠心……」他英俊的臉忽然間滿是憂傷，讓她再也沒有勇氣看他的臉。

「爸爸！」她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吃飯了，我們一起下去好不好？」

公主，公主……她的嘴角不由得又浮上了一絲凄涼的微笑。她望著自己藏在泡沫下的右手臂，輕輕地，輕輕地一寸一寸抬起。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亂地搖著頭，奪路而逃。

秋姐擔心地看著她，卻一直沒有m.hetubook.com.com走過來，不停地看著客廳里的大石英鍾，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以歌就可以休息了。時間過得真慢……

她微微一笑，父親這半年來，到處尋醫，總是安慰她說，她的右手恢復得非常好，但是要完全康復也需要時間，可是自己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嗎？她早就心灰意冷，不做它想了。可是她不想讓父親難受，於是，每天仍堅持做著復健練習，喝著苦藥，再難也咬著牙，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任性的女孩，她已經傷了一個最愛的人的心，她不要讓親人再為她傷心。

她悄悄換了鞋，柔暖的睡鞋踏在木製的樓梯上，輕軟無聲。

而她的頭上，已經是汗水涔涔。

以歌安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歌兒！」父親擔心地看著她。

那個人吹得很投入，她獃獃地看著他。

聽到「任性」這個詞，以歌忍不住又輕輕咬住了下唇。

潔白的浴缸，浸在童話般的泡沫里，暖熱的水，她仰躺著，雪白的肌膚讓水蒸氣蒸得微微粉紅。

父親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歌兒，這我就放心了。不愧是我舒連方的女兒！」

她痴痴地看著他的眼睛，他寵溺地看著她，微笑。

彩色的泡泡仍在柔和燈光下飛舞。

她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放心吧，我也相信我的右手一定會恢復的。我可是您的女兒，我不會丟您的臉，我怎麼都不會放棄的。」

綠色的風鈴叮叮噹噹響個不停，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