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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兩步，一手扶住她，她卻伸手將我懷中的骨灰盒抱住，看著它失聲痛哭。

他還想開口，可是蘇茉已經動手推了他一把。

我希望在逃出這個城市之後，我的心能夠得到片刻的安寧，而我也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我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繼續生活下去。

我想過和蘇雲錦在一起，也想過和他分開，甚至連相逢陌路我都想過。我覺得那已經是最悲哀的結局了，卻沒想到原來最悲哀的是，他連相逢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保康祺的神色是堅定的，看向我的時候依然滿臉的深情，好像所謂的分手只是我一時的脾氣，回頭我們還會好的。

蘇茉看著庄奕離去的方向，剛才的戾氣和怨毒也好像被庄奕帶走了一般，一臉的絕望和哀傷。她不再說話，心灰意冷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我好像是為數不多的能讓蘇茉說話的人，看著面露擔憂的蘇家人，我忍不住勸蘇茉：「你還是說說話吧，他們都很擔心。」

「安小笛，你騙誰呢，我的死活他們都可以拿來談生意，我不過是懶得說話而已。他們才不會緊張，都是裝出來的。」蘇茉嘴角帶笑，說出的話卻無比惡毒。

但是在我低頭的一剎那，我也不由得鬆了口氣，好像心裏的某塊石頭被挪動，而這石頭在我答應做保康祺女朋友的時候就存在。

我曾以為這個年紀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抓緊時間談情說愛，可是我們一直努力追求的愛情是什麼樣子？不過是一場幻滅。我們拼力維護的感情最終也抵不過天道無常。我所追求了許久的愛情將我的青春撕裂，只剩遍地狼藉。

我對家人說的理由冠冕堂皇，可是我清楚不管我說出什麼樣的理由，我都只是想逃離，逃離保康祺的愛，逃離這個有著蘇雲錦和周詩韻印記的地方。我已經不敢待在這個養育我的城市了，因為每個晚上愧疚都會如潮水一般湧入我的心頭，讓我幾乎窒息。

「小笛也一起過來了，真巧。」經歷了那天的事情和周詩韻的葬禮，林洛菲的父母對我已經相當熟悉，見我和蘇茉一起回家，臉上帶著熱情。

不管是那天晚上的事情，還是現在蘇茉的狀態，庄奕都是罪魁禍ｈttｐs://m•h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首，他也清楚這點，所以總是找理由往蘇家跑，想儘可能陪著蘇茉。可是和以往蘇茉對他的熱情不同，現在他不敢靠近蘇茉，因為一靠近，蘇茉就會歇斯底里地尖叫。她對庄奕的排斥顯而易見，可是庄奕像受虐狂一般，蘇茉越排斥，庄奕越要來她家，這讓蘇茉煩不勝煩。

我一直坐在客廳里，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我聽到蘇茉的父母終於還是同意了林家私下解決的請求，還順帶著談妥了兩項生意上的合作。

「蘇茉，叔叔阿姨是帶著誠意來的，你不要這樣。」一直安靜地坐在客廳里的庄奕見蘇茉越來越激動，終於忍不住走到蘇茉的面前，溫柔地勸道。

「你們不用再來了，我不會原諒她的，我不會對想要我的命的人選擇寬容，我沒有那麼大度。如果死的不是周詩韻，那就是我。如果我死了，你們是不是也要來我家祈求原諒？人不能自私到這種地步。」蘇茉見到林洛菲父母的時候情緒已經失控，她大聲喊道。好像只有這樣大喊才能改變周詩韻已經死去的事實，只有這樣大喊才能驅散那日自己在海水中的恐懼。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蘇雲錦和保康祺了，確切的時間應該是在周詩韻的葬禮之後。

那絕望的語氣讓我們心酸，可是我們無能為力，因為我和蘇茉都沒有辦法給她希望，甚至連勸慰她不要哭泣的理由都沒有。

我只覺得諷刺，蘇茉心心念念的庄奕的關心和溫柔，她終於等到了，代價卻是自己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別人為她殞命。這代價太大，只是不知道現在的蘇茉再想起不久前和我說的為愛堅持，會不會心酸莫名。

那天的事情已經查明，那鬆動的欄杆是林洛菲早就弄好的，為的就是懲罰搶奪自己男朋友的蘇茉。所以那天在廝打的時候，林洛菲才會不遺餘力地將蘇茉往欄杆的方向推。林家父母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想私下解決這件事情。

「阿姨，不要哭了，以後我們會照顧您的……」

我不承認都不可以，那件事情之後，很多事情、很多人都變了，比如說蘇雲錦，比如說我心裏的感情hｅtｕbook.ｃｏm•coｍ。只是我一直躲著，不敢說，也不敢面對罷了。

「小笛，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同意分手。」保康祺充滿憂傷的眼神像火一樣灼傷了我的眼睛，「但是我會等你，直到你有心情談情說愛了，咱們再重新開始。」

蘇茉忍著眼中的淚水勸慰，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周詩韻的媽媽哭得更厲害了。

「擔心我也沒見他們少吃一頓飯，少喝一口水。」蘇茉的回答依舊淡漠，好像她說的不是疼愛她的父母。

可能是怕再刺|激蘇茉，庄奕走了。

周詩韻，那個用生命救了我的女生，我能給她的只有眼淚了。

在很早之前我就對蘇雲錦絕望了，在我看到《珍珠少女》的畫像其實畫的是周詩韻的時候，在甲板上他不敢承認自己的愛的時候，在周詩韻躍入海中救我們的時候，只是這一次，我喊住蘇雲錦，求的是自己徹底死心。

「蘇茉，他們真的擔心你，你……」

蘇家為此很著急，想了很多辦法，也帶蘇茉去看醫生，可是蘇茉依然不說話。就算庄奕在她面前，她都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想自己的事情，看書或者沉默著。

蘇雲錦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正如我一直在自責對周詩韻要求苛刻，蘇雲錦現在無法原諒的應該就是那個懦弱的自己，那個明明知道自己愛的是周詩韻，卻不敢表達的自己。

我彷彿聽到了蘇茉心碎的聲音，她看著庄奕，勾起嘴角，笑著說了一句：「庄奕，你滾出我家，有多遠滾多遠。」

我都不知道怎麼勸偏執的蘇茉了，尤其是這段時間她已經變得尖酸刻薄，有時候讓我無力招架。

庄奕有些錯愕地看著蘇茉，他沒想到蘇茉的態度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轉變。

我曾經以為見到周詩韻媽媽的時候我會有特別多的話要說，比如說我心裏的感激，比如說我和周詩韻的過往，比如說我會照顧她。可是看著她抱著骨灰盒時絕望的樣子，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著她哭泣。

「蘇茉，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得往前看。」我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比誰都清楚被內疚折磨是多麼痛苦的事情，我更清楚我們的內疚都是因為同一個和_圖_書人。而那個人因我而死，他就是愛上全世界的女孩，都不會愛上害死他心愛的人的我，我和蘇雲錦再無可能。

那天從周詩韻家出來，蘇茉的狀態很不好，連走路都有些吃力。我不放心她，就送她回家，卻沒想到她的家裡很熱鬧，與周詩韻家的冷清完全不同。

保康祺始終沒有說話，等我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他一臉的哀傷。想起這個男孩對我的好，我心裏又不由得打鼓，問自己，他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真的不感動嗎？

只是我沒想到，蘇雲錦說的竟然是：「小笛，和你沒有關係，我只是無法原諒自己。」

我一直在等著林洛菲給個說法，關於蘇茉的落水，關於周詩韻的死，只是我等來的不是法律的嚴判，而是一筆巨額的賠償。林家的賠償成功堵住了周詩韻母親的嘴，她最崩潰無助的一面卻落到了我和蘇茉的眼中。

我看著對我一臉關懷，又掩飾不住神色中喜悅的保康祺，終於狠下心來對他說：「我們分手吧。」

蘇茉難以置信地看著庄奕，臉上突然綻放出了許久都沒有笑容。只是這笑容怎麼看都是詭異的，帶著苦澀，帶著嘲諷，不知道蘇茉嘲諷的是庄奕還是曾經天真的自己。

我沒有辦法在害死了周詩韻的人的父母面前展露笑顏，於是找個位子坐下，而蘇茉則是惡狠狠地瞪著他們，質問道：「你們來我家幹什麼？我家不歡迎你們。」

蘇茉的話讓庄奕避無可避，他看著蘇茉，無奈地說了句：「還是私下解決吧。」

「蘇雲錦，你恨我嗎？」我哭著問他，其實心裏早已知道了答案。如果不恨，他為什麼連見我都不願意？可是想到蘇雲錦恨我，我就心痛，我盯著他的嘴，等著他說出讓我絕望的答案。

我見他們相談甚歡，心裏卻泛起涼意，原來剛才的熱情和請求不過是表面功夫，結果早已註定，蘇茉的想法在整件事情中無足輕重。即使是父母都不會理解蘇茉經歷的絕望和哀傷，也不會想到他們基於長遠考慮做的決定對蘇茉的影響。

出國深造，我跟家人提出來的時候，他們都嚇了一跳，但還是遵從了我的意願，為我辦理好了一切。

這個可憐的女人，這個連生活都和_圖_書需要女兒照顧的女人，此刻連照顧她的那個人都沒了。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我和保康祺一直保持著之前的姿勢站著，直到太陽已經染紅了西邊的天，保康祺沙啞又苦澀的聲音才傳入了我的耳中，他問：「為什麼？」

我也相信保康祺會堅持下去，但是我不能再次向他伸出手，因為他是愛我的男生，我不能自私到用他火一樣的愛情來擺脫我咎由自取的傷痛。所以在看著保康祺那堅定又執拗的眼神時，我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我會讓保康祺明白，我連等待的機會都不會給他留下。

周詩韻用生命讓我重新認識了友情，更讓我明白了其實在有些人的眼裡人命根本不值錢。

隨著周詩韻生命的消亡，他那沒敢說出口的愛就只能存在心裏，慢慢變成越來越龐大的內疚。

「庄奕，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也會這樣說嗎？」蘇茉好像依然不死心，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激動，只是溫和地問話，好像只是情人間的私語。

而我在迷失的路上已經走了太久太久。

「庄奕，你也覺得我應該同意私下解決是吧？你也覺得林洛菲只是不懂事衝動，所以我要原諒她是不是？」蘇茉盯著庄奕，等著他的回答。

「庄奕，我問你，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會怎麼做？」蘇茉顯然不願意再聽庄奕勸說，再一次重複剛才的話，只為得到一個答案。

那天，我和蘇茉帶著周詩韻的骨灰盒來到敘情別院那個簡陋的房間，躺在床上的那個中年婦女依然病懨懨的，卻在看到我懷中的骨灰盒時掙扎著坐了起來。她努力往前探著身子，幾乎要跌到床下。

或者說我求的是蘇雲錦自己說出來，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會徹底死心。

她含淚看著我們，很久才想起什麼一般，說了一句：「我活著沒有指望了。」

我看著保康祺的臉，那張我熟悉的臉，此刻深情又哀傷地注視著我，我的心不由得被苦澀佔滿，我回答他：「你知道原因的，保康祺，我不想耽誤你，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現在不想談情說愛。」

和我一直想找蘇雲錦要個結果不同，保康祺則是一直努力想和我見面。周詩韻的葬禮之後我告訴他想一個人靜靜，和圖書他尊重我的選擇，給了我足夠的空間，只是簡訊、電話不時發來、打來，雖然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天，他依然不放心我，怕我傷心難過。

蘇茉變了，在那件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原先那個嫻靜美好的女子變得安靜不已，是絕對的安靜，一天都不會說一句話的安靜。

這就是周詩韻的母親，身體孱弱到連女兒的葬禮都沒辦法參加，她只能等在家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女兒的骨灰終於送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哭得肝腸寸斷，好像連生命都不再顧惜。

我的話剛出口，保康祺就愣在了那裡，很久都沒反應過來。他只是盯著我，我卻沒有勇氣看他，因為在我說出分手的一剎那，我腦海中浮現出的全是他對我的好，他的體貼入微，他面對我時的戰戰兢兢。

我已經漸漸喜歡上他了，只是這喜歡終究只是喜歡而已，所以我才有勇氣說出分手的話。

我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但是我很明白，只有找到了答案，我才能找到迷失的自己。

「往前？前面不還是死？只是早晚而已。」蘇茉的回答讓我再也無法應對，我看著她，有些心疼。

「小笛，洛菲年齡小，不懂事才……再說，叔叔和阿姨是帶著誠意來的，是要解決事情的。」看得出來庄奕也很為難，對蘇茉說話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在煎熬了很久之後，再一次遇到蘇雲錦的時候，我喊住了他。他轉身平靜地看著我，我突然忍不住流下淚來。

在接到約他見面的電話時，保康祺的話語中掩飾不住地興奮，直到和我見面的時候，他的神色都是喜悅的。

蘇雲錦說話的時候，嘴角的苦澀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莫名的哀傷之中。

我明白在經歷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蘇茉已經變了，不再是原先那個溫柔可人的女孩。

「蘇茉，其實私下解決這事是最好的結果，連周詩韻的媽媽都不追究了，你這樣會讓別人怎麼想？」庄奕顯然不敢看蘇茉的眼睛，依然是勸慰，只是我都聽出了他的心虛。

從那時候開始，我在蘇雲錦的生命中就如同洪水猛獸一般，他在躲著我，儘可能避免與我見面。當我看到他遠遠地朝我的方向走來，在看到我之後卻猛地轉身的一剎那，我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