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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看著她走進牢門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我撐著傘看著她一步步走進去，沉重的鐵門「哐當」關上，隔絕了她和外界的一切。

穿著白衣的女人坐在輪椅上被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男人推到我們面前，那些失去的記憶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找回了一點。

李薇低著頭，一手端碗，一手不停地往嘴裏扒拉米飯，離她最近的我，能看到眼淚滑落，能看到她顫抖的肩頭。

「對啊，我是很殘忍，我承認。因為我對這個女人的善良，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經消磨殆盡了！她把我最好的朋友送進了監獄，你知道嗎？如果當年她再狠心一點兒，也許我只能每年清明去給李薇上香了。因為她的不甘，李薇入獄十三年，李媽媽受不了刺|激發瘋，最後出了車禍。十三年啊，十三年和一條人命啊！你知道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在監獄里度過最美好的年華是一件多麼絕望的事情嗎？你知道在監獄外面等待的我，是多麼煎熬嗎？每一年、每一個月、每一天，我都在擔心，她會不會被逼瘋了，我下次去看她的時候，她會不會就已經不記得我了？還有……」

我們沒有回頭，沒有停留。

還有，我能不能活著等到她出來？

李薇愣愣地看著我，又看看酒吧里的人，眼淚滑落：「艾葉，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讓他和-圖-書們繼續在街頭當小混混打打殺殺，謝謝你給了他們一個家。」

「反正她都已經出來了，反正她沒瘋，所以我們就要原諒嗎？所以我們大度地給你愛的女人一個心安嗎？告訴你，不可能！我欠她的早就還清了，現在，是她欠我們的！」我望著他們，最後一句是歇斯底里地大喊。

「葉子，李薇。」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了，李薇和她之間永遠都會有一根刺，既然這樣，何必原諒，何必讓多一個人來為我的死亡而痛苦？

十三年，蚊子重新站起來，身邊有了深愛自己的男人，領養了一個可愛的叫薇薇的小女孩。

小巴帶頭高喊：「薇姐好！」

在我不遠處，還有另一個人在和我一樣等待。

滿滿一桌子酒菜，滿滿一桌子人，就好像當年一樣，大家吃吃喝喝，說著身邊的事兒。他們恨不得把這十三年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給李薇講一遍，他們戀愛、他們結婚、他們生子、他們……一直在等待他們的薇姐回來……

又是一個雨天。

他抖了抖，僵硬地轉身看著我，聲音顫抖著說：「艾葉，十三年了。」一個大男人，在我面前顫抖著，我能看到他極力隱忍的眼淚，也能想到這些年他的心酸。

熬了十三年，我終於等來了這一天，李薇重新站在陽光下的這一天。

「wｗw.ｈｅｔｕbooｋ•cｏm.com薇姐。」小巴迎上來，拉著李薇跨過火盆，然後把柚子葉水灑在她的身上，說一句，「歡迎回家。」

「是啊，活著真好，能看到你平安無事地奔跑、大笑，真好。」我跑進雨中陪著她轉圈、大笑，即便明天會被沈安之罵個狗血淋頭，也無所謂了。

「反正……」男人還想掙扎一下。

創業第二年，我在沈安之的幫助下找到了小巴，找到了大部分李薇當年的小弟，然後開了這家酒吧，除了是想讓他們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給李薇一個家。

雨一滴滴落下，記憶深處的某根弦被雨滴撥動，年少時，我們還是三人行時，也有過這樣在雨中肆意的大笑。

雨打在傘上發出悶悶的「嗒嗒」聲，李薇從出來的那一刻開始，目光始終在我身邊，沒有一絲偏移。

「汪小姐，這杯酒沒有必要喝了，這裏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把李薇拉到我身邊，握住她捏緊的拳頭，「我和李薇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您請回吧。」

我希望她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希望她能看到我的決絕，永遠不再有艾葉、李薇這樣的朋友，只是單純地活在自己的小幸福里就好。

十九歲時，季雨笙跟我說，他從來沒想過這輩子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人，想談場戀愛，和*圖*書談都沒怎麼談，結局就搞得這麼轟轟烈烈，慘絕人寰。不就是十三年嗎？他季雨笙現在十九歲，等得起，要是裏面的那個人真的敢瘋了，真死了，那他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我迎上去幫她擋住雨水，我們與季雨笙擦肩而過。

似乎有某根神經斷裂了。

「艾葉，外面好冷……」坐進車裡，她不肯用我遞過的毛巾擦頭髮，「但是，十三年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活著的，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飯後，小巴他們為了讓李薇好好休息，早早離開，酒吧里瞬間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推著輪椅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把汪玫雯抱回到輪椅上，他像看仇人一樣看著我們，大聲質問：「你們憑什麼這麼對她？你們知道她為了來道歉做了多大的思想鬥爭嗎？你們知道這種天氣出門，她的身體有多麼疼嗎？她都跪下了，你們為什麼還不原諒她？」

那個時候我以為這是年少時的義無反顧，別說十三年，也許不到五年他就堅持不下去了。可十三年後，我在這裏看到了他，他撐著傘，站得筆直，目光盯著大門方向，始終沒有挪開。

李薇：「我知道你是真心來跟我道歉的呀！我說了，我原諒你了，請你離開。」

一把傘遮在了我的頭頂，我轉頭，想要看清來人，視線卻模糊了。

是什麼時候呢？為什麼https://wｗw.hｅtubｏoｋ.ｃoｍ•ｃom是三個人呢？我皺了皺眉頭，突然發現有段記憶模糊了，只能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卻無法看清那個人的模樣，甚至記不起她的名字。

哪怕不用說清，我想他也是明白的。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我也知道你這些年來一直不想見我，我只是想來親自道一句歉，我……」她艱難地從輪椅上挪下來，用一種慘烈的方式跪倒在我們面前，身後的男人想要扶她，被她攔住。

聽到這種質問，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了，我重複著男人話里的關鍵字，把想要衝上前的李薇拉到身後：「為什麼？憑什麼？好一副聖父嘴臉呢，可我怎麼覺得那麼噁心呢？聖父先生，請你告訴我，有哪條法律告訴我們，做錯事，只要道歉就一定會被原諒？又有哪條法規說過，我們必須大度地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

李薇的笑容僵硬在臉上，放下雙臂，拳頭捏緊，被出賣的憤怒並沒有因為十三年的牢獄之災而淡忘，反而更加深刻。

「我知道今天是李薇出獄的日子，我帶了一瓶紅酒，來幫她慶祝。」汪玫雯彎下腰從腳邊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紅酒小心翼翼地問我，「能一起喝一杯嗎？」

「沈安之……帶我……走……」

「哐當。」兩個獄警緩慢地打開大門，隨著滑輪滾動的聲音，穿著白色和_圖_書衛衣的李薇從裏面走了出來，每走近一步，我的眼眶就酸澀一分。

「李薇——」身後的季雨笙撕心裂肺地喊。

汪玫雯：「李薇……你不要這個樣子，我是真心來跟你道歉的……我……」

其實對她的恨早在我親手掩埋了李媽媽時，就一起掩埋了，留下了我們曾經最美好的回憶。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幫你接風洗塵。」我開車帶著她來到酒吧，門打開，一個燒炭的火盆擋在門口，火盆後面是一張張她十分熟悉的笑臉。

腦袋裡像有什麼東西斷裂開來，世界一片灰暗，只隱約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懷抱，有著我熟悉的古龍水味道。

李薇拉著我走出大門，雨水打在我們的身上，濕濕黏黏。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地在雨中轉圈、大笑，放肆地喊：「葉子，活著真好……活著真好啊……」

男人不可思議地望著我，愣了好久，最終說了兩個字——殘忍。

「季雨笙。」我喊了喊他的名字走到他身邊。

看到她那一瞬，季雨笙瘋了一般衝上去，十幾年的等待出現在面前，他怎麼可能不激動？但正當靠近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時間彷彿在那一瞬靜止。

我看看李薇，她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對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說：「好，我原諒你了。」

沈安之，帶我走，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的病情，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