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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墓手札

作者:信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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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高鴻進從卧室里出來,拍著沐林楓的肩膀說:「林楓,實話說大哥是相信你才帶他們來找你,這件事你如果出手幫了忙,大家會念你一輩子好。」
一聽這話,朱福貴嚇得撲通一下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沐師傅,麻煩您跟我爹說一下,請他老人家走好,我一定多給他燒紙錢……」
鮮血滴進酒碗里后,朱福貴要抬手去擦臉上的血跡,沐林楓急忙制止他:「千萬不要擦,臉上的血跡一定要留到做完『公事』后才能洗去,後面還要進行『割體葬禮』,一定要有血跡才行。」
第一次做「疙瘩」,沐林楓的心裏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彷彿十五隻吊桶打水,有點兒七上八下的感覺。走進黑漆漆的樓道里后,沐林楓突然鎮靜下來,他在心裏暗自提醒自己,既然接手了這個活兒就要做好,絕對不能砸了老沐家的牌子。
高鴻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算大哥欠你的,朱福貴做得再不對,這個時候也該幫他一把,看在去世的老人面上我也必須這樣做。」
聽說還要進行「割體葬禮」,把朱富貴兩口子都嚇了一大跳,兩人都猜不出後面還要經受什麼樣的痛苦,不過無論如何兩人都只能忍受了。
「他媳婦嫌老人臟,所以讓老人自己住在這個老單元樓里。朱福貴在外面買的新樓房,平時不常回來,老人被發現時已經沒氣了……」
一聽「血祭」兩個字,屋裡的其他人都怔了一下,臉上都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大家還是第一次聽說血祭,紛紛站起來準備看稀奇。
沐林楓很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罵咧咧地去開門,他心想一定是哪個哥們喝多了酒,來找他喝茶或是玩牌。
在部隊里沐林楓是訓練標兵,擒拿格鬥、化裝偵察、射擊駕駛樣樣精通,所以縣裡很多好單位都爭著要接收他。縣公安局還有好幾家銀行,這些都是很多人擠破頭想進去的單位,而這個傢伙卻是狗坐轎子不識抬舉,放棄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遇,去一家星級酒店做了廚師。
朱家出現的這種怪事用「疙瘩」的行話叫「魂悲」,是魂變的一種,用死者後人的鮮血進行「血祭」,就是應對魂悲的唯一方法,而在出殯過程中,用一隻黑爪大公雞跟隨,則是為了防止後面發生魂變。
「免了,免了……」沐林楓一邊說一邊把磕頭的中年男子拉起來。
「沐兄弟……沐師傅……」跪在地上的朱福貴結結巴巴不知道稱呼什麼好了,「你如果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
「是哪個臭小子打擾老子睡覺!別敲了,砸爛了房門給老子賠新的……」
走進卧室后,高鴻進先轉身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看到他神神秘秘的樣子,沐林楓更加感覺奇怪了,平時大大咧咧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院子內站了不少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著異樣的表情,三五一群在交頭接耳,很顯然是在議論朱家的事情。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朱家出了這樣的奇聞怪事,怎麼可能瞞住左鄰右舍?恐怕用不了兩天,全縣城都會傳得沸沸揚揚。
沒等高鴻進說完,沐林楓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開什麼玩笑,不行……這肯定不行……其他事情可以幫忙,但是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時沐林楓注意到中年男子的胳膊上戴著心形的黑色小牌,上面有一個白色的「孝」。他突然明白過來,這個中年男子家一定是有老人去世了……不過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要來給他磕頭,因為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沐林楓的話音未落,其他人便紛紛退了出去,唯恐避之不及,房間里頓時顯得陰森森的,似乎真的有什麼鬼魂在遊盪。
朱福貴的表哥急忙招呼卧室里和門口外面的親屬進來,特意把朱福貴的老婆和兒子叫到了前面,其他小輩兒跟在後面,本來就狹窄的房間被擠得水泄不通,大家也都想看看沐林楓這個「高人」要如何「作法」。
沐林楓又對朱福貴的表哥說:「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去買一隻黑爪大公雞,記住一定要買腳爪後有長長的拐骨的那種。買來后讓朱福貴的兒子抱著站在門外,這件事情辦好了,咱們就可以開始了。」
「不過要想把老人的魂請出去,必須要朱家人配合才可以……」沐林楓裝模作樣地說。
沐林楓心裏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心想藉機會整治一下沒有孝心的一家子。
沐林楓又重新在老人的靈位前上了三炷香,然後轉身對屋子裡的人說:「要想讓『公事』能夠順利進行,就必須進行血祭,這是為了讓你們與老人繼續保持血脈連接,而且老人必須得到你們鮮血的扶助,黃泉路上才能一帆風順,才有力量去往另外一個世界。另外這也是你們向老人表示悔過的一種方式。」
沐林楓的老家就在古城西南二十多公里的一個山村裡,村裡人多半姓沐,傳說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手下大將沐英,曾經帶兵在這裏安營紮寨過,周邊十個村子分別叫張家營、李家營、高家營等等,這些村名都是以沐英親兵營統帥的姓氏命名的。
「實話說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看不像是巧合,怎麼可能接連摔三個跟頭?這件事的確有點兒詭異,否則前面的三個『疙瘩』怎麼不敢做下去了……」
「沒問題,樓下就有一家專門腌鹹菜賣的,我去他家要一碗來。」高鴻進說完就要往門外走,「等一下。」沐林楓急忙又叫住他,「還要找幾個大一點和圖書兒的毛蛤皮。」
沐林楓知道這是那個單位的家屬院,這個企業原來是縣裡的一個事業單位,後來實行了企業改制,沒想到變成了全縣最爛的一個。企業的負責人姓馬,是個無惡不作的流氓,利用企業改制侵吞了五千多萬的國有資產,前不久剛被判了死緩。一個好端端的企業就毀在這樣一個人的手裡,不過最倒霉的還是這些職工們。
人們通常所說的喪葬,嚴格說應該分為兩部分:喪禮和葬禮。喪禮是指哀悼逝者的禮儀,葬禮是指處理死者遺體的方法。現在生活在城裡的人,因為受到條件的限制,許多程序都簡化了。
其實這個時候沐林楓的心裏真的是很輕鬆,他並不擔心後面的「公事」是否能順利進行,因為剛才他已經為自己準備了台階。順利把喪事完成自然是他的功勞;如果再出現意外,他就會推脫說是朱福貴兩口子向老人懺悔得不夠深刻,老人的魂魄不答應離開家,讓他們另請高明。
「不用了,你先聽我說完。」高鴻進急忙制止了沐林楓,然後接著說,「親戚朋友們都感覺這件事有些蹊蹺,不過還沒有多想。大家趕緊回屋又重新寫了一個靈位,沒想到朱福貴再次出家門的時候,還沒走到樓道口又摔了一跤……把……把他父親的靈位又摔在了樓梯上……這一次把請來的那個『疙瘩』嚇壞了,說朱福貴父親的魂不願意離開家,他辦不了這個葬禮,隨後腳底抹油溜走了……」
「沐師傅……求求你……一定把我爹的魂送走……」朱福貴一邊磕頭一邊哀求。
三個人重新來到擺放靈位的活動間,只見朱福貴兩口子汗如雨下,滿臉痛苦的表情,身體也在微微顫抖著,看得出兩人在忍受著很大的痛苦。
沐林楓裝出沉思的模樣,他想了一會兒后,對幾個人說:「好吧,我就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試試,如果能把老爺子的魂請出這個家,後面的事情就好辦,如果不行你們就只好另請高明了。」
沐林楓站起來:「那好,麻煩大哥跟高師傅協助我一下,給我搭把手,咱們現在就開始血祭。」
看到沐林楓一臉的疑惑,跟進來的高鴻進急忙對他說:「這位朋友姓朱,叫朱福貴,跟我是同村,今天有事來求你。」
「好人讓你做了,可是我怎麼弄?大哥,實話說我心裏真的沒譜……」沐林楓苦笑著說。
突然間,沐林楓感覺自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心裏頓時有種冷冷的感覺,就見剛才上的三炷香,香頭忽然變得很紅,三炷香的煙柱突突地往上冒,筆直的煙柱一直躥到屋頂。
由於長期沒有人管理,樓道內又臟又亂,牆壁都變成了黑色,上面貼滿了亂七八糟的小廣告,有開鎖的,有通下水道的,竟然還有賣春|葯的,真是五花八門。
沐林楓感覺自己好像被逼進了死胡同,看來不答應是不好辦了,只好硬著頭皮點頭同意了:「好吧,請各位大哥先起來,有什麼事情咱們好商量。」
沐林楓所說的這種腳爪后長拐骨的公雞,是指完全在野外散養的土雞。這種雞因為需要在土地里刨食,所以腳爪后才有一個很長很尖銳的拐骨,如果是圈養或是籠養的雞就沒有,所以這個特徵也是判斷一隻雞是散養還是籠養的重要根據。
打開房門一看,沐林楓頓時愣住了……
見此情景,沐林楓馬上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態,對高鴻進和朱福貴的表哥說:「這裏只留下你們兩人和朱家夫妻倆就可以,其他人必須迴避,否則會驚擾老人家的魂魄,如果再出現意外情況就很難收拾了……」
朱福貴的老婆快五十歲的人了,燙著大|波浪,染著黃毛,全身上下透著一股騷勁,今天給老人出殯,竟然還化了淡妝,這已經是犯了大忌。沐林楓雖然不會相面,但是一眼就看出來朱福貴是個怕老婆的人,否則不會讓自己的老婆這種打扮,看到這種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隨後朱福貴老婆的額頭也被劃破了,同樣把血滴到酒碗里。
朱福貴的那個表哥也湊過來,誠惶誠恐地說:「對對,沐師傅,麻煩您想想辦法,先幫著把『公事』做了,我們以後一定多給老人送盤纏,讓老人家在那邊過得舒舒服服……」
等了接近半個鐘頭,福貴的表哥回來了,一頭大汗地對沐林楓說:「沐師傅,黑爪公雞買來了,已經讓孩子抱著站在門外了。」
最可笑的是朱福貴的老婆,額頭的血從鼻子兩側流淌下來,彷彿是從眼睛里流出的血淚,猛然一看像一個惡鬼一樣,看上去既恐怖又好笑。
高鴻進的話音未落,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只見客廳里的幾個人嘩啦一下子全部跪下了,五六個大男子衝著卧室齊刷刷地跪在那裡,領頭的正是一臉蹭傷的朱福貴,顯然他們聽到了沐林楓跟高鴻進的對話。
這時高鴻進又貼近沐林楓的耳朵低聲說:「朱福貴的母親去世得早,他父親一個人住在這裏。」
之所以要把古城青州介紹得這麼詳細,是因為在如此深厚的歷史塵埃下面,封存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本書中的許多故事就發生在這裏,而且主人公的家族還與其中的一些秘密連接在了一起。
「兄弟,我清楚你沒幹過,但是你知道的道道比那些經常做『疙瘩』的人還多,你不是經常說起祖上的那些故事嗎?對於葬禮的程序你比誰都清楚,就是照葫蘆畫瓢也行,求你幫一次忙吧。」
門外的人只能聽到屋裡的聲音,和圖書卻看不到裏面的情景,越是看不到,越感覺好奇,人就是這個心理;再經過沐林楓這番刻意的營造,整個房間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變得陰森恐怖……
朱福貴兩口子一臉血跡被人攙扶出去,外面的人看了后都嚇一跳,紛紛往後躲避,如同看見了令人恐怖的鬼怪一樣。
「等黑爪公雞買來,就讓樓下的車準備好。」沐林楓輕鬆地回答。
沐林楓忍不住笑了起來:「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鬼怪……」
朱福貴連聲說:「怎麼可能怪罪沐師傅,您能答應我就感激不盡了……」
嘟嘟囔囔一陣后,沐林楓心裏也有主意了,心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虐待老人的這兩口子整治一下再說,如果去世的老人真的有什麼怨言,也一定是對這兩口子不滿。
在成為「疙瘩」前,沐林楓一直生活在山東半島中部一個叫青州的古縣城裡,青州雖然只是個小縣城,卻是有著悠久歷史和深厚文化底蘊的古城。
沒等高鴻進說完,沐林楓就急忙打斷了他的話,疑惑不解地問:「那你們來找我幹什麼?再說我也不認識做『疙瘩』的人。」
朱福貴身後一個年齡稍大的人接著說:「沐師傅,我是福貴的表哥,我老舅還躺在火化場等著做『公事』呢,我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您,您一定得幫我們一把。」
其實沐林楓所出的這幾招也並不是沒有依據地亂來,因為他以前也聽母親講過一些類似的故事。
高鴻進拉著沐林楓的胳膊一邊向卧室里拽,一邊低聲說:「來,來裡屋,我再跟你說……」
「操,摔一跤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看把你嚇得……」沐林楓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
「好……好,請沐師傅費心了。」幾個人連聲答應。
樓下停著兩輛五菱麵包車,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無論如何要把沐林楓請去了,有點兒霸王硬上弓的意思。
沐林楓被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著跪在地上的幾個大男子,真是有點不知所措了,著急地說:「各位大哥,不是我不幫這個忙,我從來就沒有做過『疙瘩』,如果是其他事情都好說,可是……可是……葬禮是大事,馬虎不得……」沐林楓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沐林楓讓高鴻進準備了一個乾淨的大白碗,在碗里倒入半碗白酒,然後放在了朱福貴兩口子的面前。
「疙瘩」不同於婚禮主持人,從事這種職業的人不僅要了解當地的民俗民情,通曉整個喪禮和葬禮的程序,還必須熟知喪葬期間要注意的種種禁忌,以及喪葬過程中出現意外情況的處理方法。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懂得「相墓」,也叫「相陰宅」。
高鴻進是酒店的頭勺,廚藝在本地數一數二,沐林楓剛到酒店工作,跟過他一段時間。雖然年齡只比沐林楓大三四歲,因為手把手的教過他炒菜,所以沐林楓一直把高鴻進視為自己的師傅,平時對他言聽計從,很是尊重。
只見沐林楓用左手端著大海碗,右手抓起一把鹽,然後均勻地撒在供桌的前面,一連撒了好幾把,感覺差不多了,又將海碗遞給高鴻進。
今天剛好趕上沐林楓休班在家,廚師都有午睡的習慣,吃過午飯後他正準備上床睡一會,突然傳來咚咚的房門聲,房門被敲得震天響,聲音響亮而又急促,好像是日本鬼子進村了似的。
雖然也是個廚師,不過這個高鴻進卻有一個特長,就是擅長交際,縣城內三教九流沒有他不認識的,什麼樣的人他也能搭上話,對於老高的這一個優點,讓沐林楓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這恰恰是他的弱項,沐林楓最頭疼的就是同陌生人打交道。
隨後沐林楓又對高鴻進說:「馬上去找一碗大顆粒的鹽來,最好是顆粒大小不均勻的那種,越快越好。」
等大碗里的白酒變成鮮紅的顏色后,沐林楓彎腰端起酒碗,嘴裏念念有詞,然後繞著方桌把帶血的酒撒了一圈,最後把碗內剩餘的少許血酒滴在了插靈位的饅頭上。
因為靈位是用白紙疊成的,摔在地上肯定會被撕爛。
看到高鴻進欲言又止的神情,沐林楓催促說:「快說發生什麼怪事了,幹嗎吞吞吐吐的?好像遇見了鬼似的……」
小時候沐林楓常聽母親講「疙瘩」的故事,內心對這種職業充滿了敬畏,特別是看到有人家出殯的時候,「疙瘩」表情平靜地給躺在門板上的屍體整理一切,感覺「疙瘩」是那樣的神秘,在「疙瘩」的身上彷彿流露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高鴻進和沐林楓上了後面的麵包車,其他幾個人都擠到前面的車裡。車子開動后,高鴻進趴在沐林楓的耳邊低聲說:「提前告訴你一聲,我這個同村在他的親戚中名聲不太好。」
喪禮上用的靈位通常用白紙疊成一個六七厘米寬,二十多厘米長的長方形口袋,上面寫著死者的名號。把這個寫好字的白紙袋用兩根筷子撐起來,再把筷子插在一個大饅頭上,就是死者的靈位了,以象徵死者的亡靈,稱作「設重」。出殯時要將這個靈位放入墳墓中一起埋起來,表示把死者的亡靈與遺體一起埋葬了。
「知道了,我馬上讓人去辦。」說完,朱福貴的表哥轉身出去安排人去買黑爪公雞。
現在顧不上難聞的氣味了,沐林楓跟在高鴻進身後走進房間里。這是那種老式的單元房,戶型結構簡單,一個很小的活動間,外帶兩個不大的卧室以及廚房和衛生間,全部面積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十平方米。
只見門外站和_圖_書著五六個人,除了師父高鴻進,其他幾個人都不認識,幾個陌生人的臉上都流露著奇怪的表情。特別是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臉上破了好幾處皮,好像是摩擦到什麼地方蹭破的,剛剛結了紅紅的痂,樣子怪嚇人的。
一聽這話,兩口子趕緊走過來,撲通一下跪在了鹽粒上,只見兩人都禁不住咧了咧嘴,很顯然膝蓋下的鹽粒硌疼了兩人,這一招也夠損的。
看到兩人的表情,沐林楓心裏暗自高興,心想等一會兒就夠你們受了。他朝高鴻進招了一下手,輕聲說:「咱們去裡屋,不要打擾了他們兩口子向老人請罪。」
「高師傅,你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干過『疙瘩』,你怎麼會突然想起我來?這不是開玩笑嗎!」沐林楓急忙推辭。
這兩口子已經跪了半個多鐘頭,此時雙腿已經麻木了,肯定站不起來,更別說下樓,所以沐林楓才叫人來攙扶他們。
這種大顆粒的鹽是海邊鹽場曬出來的原鹽,沒有經過任何的加工,全部是正方形的顆粒,邊角都很尖銳,實話說沐林楓就是想用這個東西來整治一下朱福貴兩口子。
這個中年男子搶先一步進門,什麼話也沒說,撲通一聲就跪在沐林楓面前,緊接著磕了一個響頭。沐林楓被中年男子的意外舉動嚇了一跳,不清楚出了什麼事情,急忙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面對朱福貴兩口子,沐林楓緩慢地說:「你們倆現在就跪在鹽粒上,然後默默在心裏念叨,把你們是如何對待老人的,認認真真地說一遍,然後求老人原諒你們,後面的『公事』能不能進行下去,就看老人是否肯原諒你們了……」
高鴻進轉身在床邊坐下來,一臉怪異的表情,壓低聲音說:「外面的那個朱福貴家裡,今天出了一件怪事。他父親是兩天前去世的,去世后遺體被送到了殯儀館存放起來,然後在家裡設了一個靈堂。按照現在城裡的風俗『排三』,應該今天火化、出殯一起辦了,誰也沒有想到竟然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沐林楓這個人喜歡安靜,雖然還沒有結婚,卻早早地買了一套三室二廳的房子,好在這裡是縣城,房價比較低,只花了三十萬多一點,一個人住比較方便。
沐林楓真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都怪這張臭嘴,喝醉酒的時候喜歡吹噓祖上那點兒破事。所以熟悉沐林楓的朋友都知道他的祖上是當地非常有名的「疙瘩」,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干過一次。

1

高鴻進點點頭:「嗯,所以遇到這件事情后,親戚朋友私下裡說他是罪有應得,有點兒想看他笑話的意思,但是不管如何總得先把老人安葬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到沐林楓在有條不紊地安排,朱福貴和他媳婦早就嚇得臉色蒼白,身體不住地哆嗦,看得出兩人是既心虛又緊張。
做完這一切,沐林楓對朱福貴的表哥說:「好了,現在可以去殯儀館了,趕快叫幾個人來,攙扶著他們兩口子下樓。」
沐林楓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他們也會答應,本地有個習俗,如果哪家老人的喪事不能很好地辦完,這一家的人很快就會跟著倒霉。這也是「疙瘩」很吃香的緣故,因此讓許多狗屁都不懂一點兒的人也跟著渾水摸魚做起了「疙瘩」。
高鴻進拍拍沐林楓的膝蓋:「不管你怎麼弄,只要把老人的『公事』給辦了,我就感激不盡了,就算大哥欠你一次,想怎麼樣隨便你。」
村裡的老人常說做「疙瘩」的人不是學來的,天生就是做這個活的。在這一瞬間,沐林楓感覺自己天生就是做「疙瘩」的,因為他的血管中就流淌著祖輩的血液,在他的基因中就帶著「疙瘩」的基因,他彷彿生來就是做這種活的人了……
進屋后,沐林楓先為死者的靈位上了三炷香,然後鞠了三個躬,做完這一切后,他站在房間的中間位置,然後裝模作樣地朝四周巡視了一番。實話說沐林楓現在是狗屁不會,好像在查看著什麼,其實是在偷偷地想著對策。
職業雖然是最普通不過的廚師,不過沐林楓的個人感覺還不錯,因為是在縣城裡唯一的一家三星級酒店裡當大廚,在當地也算是高收入的「藍領」,日子過得雖然平靜卻也有滋有味。
想到這裏,沐林楓猛地轉過身來,用嚴肅的口氣對朱福貴說「老人剛才顯靈了,他告訴我,生前的時候身體多病虛弱,而去黃泉的路上又有很多坎坷,很難到達另外一個世界,所以他不想離開這裏……」
高鴻進趕緊擺擺手,示意沐林楓不要再說了,眼睛里流露著恐懼的目光,悄悄地說:「因為我們是同村,大家都在城裡工作,所以朱福貴的老爹去世后我就一直在他家裡幫忙。今天上午十點鐘,準備起靈去火化場出殯,誰知道朱福貴抱著他父親的靈位,還沒出門就摔了一跤……」
沐林楓的老家沐家營在本地卻是最有名的村莊,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的祖上曾經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疙瘩」。
「高師傅,到底出什麼事情了?」沐林楓驚訝地問。
在外人眼裡,沐林楓就是這樣一個怪人,所以快三十歲了也沒有一個女孩子願意嫁給他,至今還是光棍一條。老父親從他記事起就失蹤了,母親也在幾年前已經去世了,因此沒有人管他,他也樂得逍遙自在,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不僅是在我國古代,世界各地都有這種喪禮風俗,在日本、和圖書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的部分民族,死者的子女在參加葬禮時用貝殼割破自己的額頭,還有的是割裂手腕、大腿、胸部等部位,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以示對死者的哀悼。這種自殘的方式還可以緩解生者內心的悲傷,同時也減少對死人的恐懼。
大家都相信是沐林楓的「法術」起了作用,事實上他是誤打誤撞,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讓沐林楓一下子名揚整個縣城,而他的命運也因此發生了改變……
毛蛤是生長在海灘上的一種貝殼類的海生物,與其他貝殼不同的是毛蛤的殼上長著一層棕色的短絨毛,而且在毛蛤殼的邊沿有一排同鋸齒一樣的細齒,所以很容易劃破皮膚。
沐林楓踏罡步斗,這種站立的步法相傳創自夏禹,故又稱禹步,罡是指天罡,而斗是指北斗。手掐靈官訣,手指按一定的方法盤結捏掐而成的形狀叫做「訣」,其過程叫做「掐訣」,掐訣可以通真制邪。光看沐林楓的這個架勢,的確夠唬人的。
看著兩人的鬼模樣,沐林楓一個勁地偷著樂,很欣賞自己的這個惡作劇,心想讓外面的人看到這兩個人的模樣,一定會大吃一驚,這兩口子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說來也怪,這一次朱家人竟然能平安無事地來到樓下,坐上麵包車后趕緊去城外的火化場。也許是陰差陽錯,沐林楓出的這些怪招剛好把可能要出現的魂變化解了。
沒等高鴻進說完,沐林楓就用眼瞪著他,有點兒生氣地說:「三個『疙瘩』都不敢接手的活,你來找我,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高鴻進緊盯著沐林楓:「你怎麼忘記自己祖上是幹什麼的了?」
說話間,前面的麵包車轉進了一個破爛不堪的家屬院里,猛一看這個家屬院跟垃圾場沒有什麼區別,不僅破爛不堪,到處還堆滿木柴和雜物。
說到這裏,高鴻進停頓了一下,用舌頭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看到他一副緊張的表情,沐林楓急忙站起來說:「我去給你倒杯水喝。」
朱福貴和他老婆被人攙扶起來后,沐林楓注意到兩人膝蓋處的褲子,有血跡滲透出來,再看地板上的鹽粒也融化了一些,兩人一定吃了不少苦,也算是對他們的一點兒懲罰。
一貫說話流利的高鴻進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磕磕巴巴,看得出他是心有餘悸,沐林楓也被這種詭秘的事情驚呆了,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了不得,竟然會有這種怪事!」
高鴻進急忙靠近沐林楓,他壓低聲音說:「林楓,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幫福貴度過這一關。」
「沒問題。」高鴻進也不問做什麼用,答應一聲就跑出去了。
說到這裏,沐林楓又對朱福貴的表哥說:「你用毛蛤皮劃破他們倆的前額,讓兩人的血滴到酒碗里去。」

2

不等朱福貴說完,高鴻進就趕緊招呼大家:「都不要說客套話了,時辰不等人,咱們趕快走吧。」
樓梯上站了不少人,大多是朱家的親戚朋友,每個人的表情各異,不過都帶有一絲的恐慌,看到請來的「疙瘩」,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沐林楓。
「哎,跟遇見鬼差不多!」
「靠,我一個廚子能辦什麼事!」沐林楓用一種自嘲的口吻說。
事實上這種割體葬禮並不是沐林楓想象出來的,在我國的古代許多地區就有這種風俗,死者的親屬自殘身體,以祭祀死者,不僅是為了表示哀悼,也有「獻祭」的意思。
在這裏解釋一下,因為忌諱,本地人對於喪事的稱呼很特殊,從來不用喪、葬、出殯等詞語,而一般用「公事」兩個字,也有用「後事」。這就如同棺材叫壽材,衣服為壽衣,停屍房叫太平間一樣。
說完,沐林楓從方桌上把靈位捧起來,然後交到朱福貴的手裡,這時從另外一間屋裡出來幾個幫忙的朋友,一邊一個把他們兩口子從地上架起來。
沐林楓在交朋友時有一個原則,對父母不好的人絕對不與之來往,對自己的父母都不好的人,怎麼可能對朋友好?所以同這樣的人交朋友,早晚會吃虧,因此乾脆不與這樣的人來往,免得日後麻煩。
高鴻進陪著沐林楓走進另外一間屋裡,這裡有一組陳舊的皮革沙發,還有一張寫字檯和茶几。看來是家裡會客的地方,屋裡有幾個幫忙的人,見兩人進來紛紛起來給他們讓座。
古城雖小,卻是鍾靈毓秀,人傑地靈。著名女詞人李清照夫婦曾寓居青州十余年,留下了傳頌千古的詞林絕唱;賈思勰、燕肅、楊妙真等科學家,民族英雄和起義領袖唐賽兒等人也都在這裏留下了足跡。
命運真的是非常奇怪的東西,有些時候它會在瞬間改變,根本容不得人們去思考和把握。沐林楓雖然不到三十歲,卻已經是好幾次遇到過這種情況了。
高鴻進說的這個情況在縣城裡很普遍,因為大家都住單元樓里,老人去世后不能像以前那樣在家裡守靈,所以就將遺體送到殯儀館暫時存放起來。然後在家裡設靈堂,朝向殯儀館的方向安放一個靈位或是老人的照片,用這種方法來守三日靈。把該做的喪禮程序辦完,最後所有的親屬朋友一起去殯儀館,再舉行簡單的葬禮。
「哦,這個朱福貴沒跟他父親住在一起?」沐林楓有些驚訝地問。
某戶人家有人去世了,送葬的過程就叫「做公事」。沒有人考證過這個叫法的來歷,這不僅是出於忌諱,與當地純樸的民風也有關係。「公事」就是大家共同的事情,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裡有人去世了,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這就是天大的事情,不僅是親朋好友,鄉里鄉親、左鄰右舍都會主動來幫忙,心裏都認為這是大家的事情,所以叫「公事」。
「這件事情是不是有點兒巧合?不就是摔了三個跟頭嗎!」沐林楓對這件事仍然有些懷疑。
沐林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他這個人天生膽大,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只見沐林楓向前一步,雙手抱拳鞠了一躬,然後嘴裏念念有詞,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從夏商起,青州就設有地方官府,西漢武帝元封五年設青州刺史部。東晉安帝隆安三年,定青州為南燕國都。北宋時期的青州是所轄七州三十八縣的大郡,曾有過十三位賢臣,包括寇準、范仲淹、歐陽修等都曾在此為官施政。
剛爬上三樓,沐林楓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尿騷味,裏面還混雜著難聞的惡臭,長期卧床的病人家裡常常有這種氣味,僅從這一點就知道這家人對自己的老人照顧得不怎麼樣。
沐林楓到城裡工作之前在部隊里待過幾年,雖然是個兵,卻是人們眼中很神秘的特種兵,就在要提幹上軍校的頭一天,發生了一件意外事件,美夢破滅,他只好帶著士官的頭銜回到了老家。
見此情景,沐林楓急忙走出來,伸出雙手來攙扶朱福貴:「幾位大哥,你們這是幹什麼,趕快起來……」
說到這裏,高鴻進擺著手,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好像是不敢說下去的樣子。
高鴻進穩了穩心神,然後接著說:「出了這件事後,親戚朋友都很著急,而且還不敢聲張,這種事情最怕讓外人知道。你知道時辰不等人,今天必須出殯,大家商量了一下趕緊分頭再去請『疙瘩』,先後又請來了兩個『疙瘩』,人家到場后一聽情況,二話不說,立馬扭頭就走,沒有一個『疙瘩』敢接這個活兒……」
不到一分鐘,高鴻進就端著滿滿一海碗大顆粒的鹽回來了,沐林楓伸手接過來,只見大的顆粒有花生米大小,小的也有黃豆大小,剛好合適。
這時沐林楓才反應過來,剛才朱福貴為什麼進門就給他磕頭,原來是想請他出面主持老人家的葬禮。
沐林楓急忙擺著手說:「先別說謝的事情,高師傅知道我的情況,雖然我的祖輩是做『疙瘩』的,但是我卻從沒有接觸過這個,也從未給人家辦過『公事』。我所知道的一點兒東西,都是在飯後茶餘聽老輩人說的,如果辦不好,不要怪罪就行了。」
聽到吩咐,朱福貴的表哥接過高鴻進遞給他的毛蛤皮,走到朱福貴面前,用毛蛤皮在他額頭上重重地劃了一下,頓時一行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朱福貴急忙彎下腰讓血滴到面前的酒碗內。
傳說大禹治水后,按照山川河流的走向,把全國劃分為青、徐、揚、荊、豫、冀、兗、雍、梁九州,青州便是其中之一。中國最古老的著作之一《尚書?禹貢》中記載「海岱惟青州」。海即渤海,岱即泰山,由此可見青州的歷史久遠。
「兄弟,我斗膽叫你一聲兄弟,求你幫幫我了……我……」還沒說完,朱福貴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中午,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沐林楓的命運突然間又被一件離奇的怪事改變了。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從此以後他重操祖業,干起了同死人打交道的活兒,開始了驚險刺|激而又神秘莫測的奇異之旅。
縣城就是巴掌大的地方,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相互之間大多都認識,難怪朱福貴急得不得了。這也應了那句老話,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做了壞事,早晚要得報應……
高鴻進趕緊又擺了一下手:「你聽我說完,朱福貴的父親住在三樓,他出門后剛走到樓梯口時又摔了一跤,這一跤摔得更厲害,從樓梯上滾落到中間拐角處,不但把他父親的靈位摔了,他自己跌得也夠嗆,你都看到了,臉上蹭破了皮……」
「兄弟,就算是哥求你了……但凡有一條路,我也不會帶人來求你做這件事……」
幾分鐘前還躺在床上睡覺,想不到現在竟然被人哀求著來做「疙瘩」,命運真的捉弄人,而沐林楓的命運也從他答應下來的這一刻起改變了……

3

「原來是這樣……」
看著朱福貴的熊樣,沐林楓在心裏偷偷地樂,不過臉上依然一本正經,緩緩地說:「早知今日悔不當初,你應該對老人好一點兒,臨時抱佛腳晚了……」
坐下后,高鴻進問沐林楓:「林楓,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我讓樓下的人把去火化場的車提前準備好。」
進門后是一間只有四五平方米的狹窄活動間,靠東牆有一個方桌,上面擺放著祭品和靈位,看得出這個靈位是剛剛重新寫好的,顯然原來的那個摔壞了。
周圍站著的幾個人,高鴻進、朱福貴和他的幾個親戚也都看到了突然的變化,大家的臉色瞬間嚇得蒼白,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幾個人都身不由己地往後挪動腳步,生怕有鬼魂撲到自己身上。
見沐林楓同意了,幾個人磕了一個響頭,然後才站起來。朱福貴激動地說:「沐師傅,等老人的『公事』做完后,俺一定好好謝謝您。」
「是不是對父母有點兒不太孝敬?」沐林楓心裏一動馬上問。
下車后,高鴻進在前面領著沐林楓朝一棟破舊的家屬樓走去,站在樓道門口的人紛紛讓開路,在眾人好奇的注視下,一行人走進了陰暗的樓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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