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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郎機也不過如此！干他釀的！兄弟們好好打，府台大人也算言而有信了，咱去年打得好、操練也操練得好，把咱從長槍兵擴招為火器兵，咱可不能丟了臉！」

而一旦鐵札棉甲精兵趁亂從缺口衝進去了、而官軍火器兵還在隔著牆跟己方弓弩手對射，那棉甲兵立刻就可以往兩側迂迴包抄、從背後砍殺不肯退後的官軍遠程兵，到時候前後包夾，官軍必然瞬間全崩！

明朝的士兵還不懂太多物理和生理學知識。沈樹人走的時候，也忘了多關照一些太過細節的小應對措施、比如「聽到炮響時要張大嘴，防止內外耳道氣壓差過大損傷聽力導致暈眩」。

12磅的鐵砂碎石，起碼能包含兩三千顆碎屑，每顆大約三分到半錢分量。隔著百餘步噴過來，哪怕一半以上被噴上天或者糊在地上，也依然足以形成血雨的風暴。

「第二發換獨頭彈！打完按計劃後撤！」盧大頭一陣頭大，卻也沒辦法指揮全部人都換彈，只能是讓他親自坐鎮的這處缺口周邊的弟兄們換彈。

持續轟鳴的重炮，如千鈞巨錘，一下下砸擊著雙方士兵的精氣神。

很多士兵忘了張嘴，難免被聲波振得難受，體質差的還有輕微吐血的。

這也導致他們對戰場形勢的觀測有所不便，一時也看不清楚真正的真相。

……

打在夯土堆上時，雖然傷不到人，但也能感受到方圓十步之內的土地都在微微振動，還有巨響和噗噗往下落的泥土。

「啊——」無數慘叫瞬間響徹全場。

賀錦頭皮發麻，還在苦苦撐持，前方的士兵就這麼每分鐘百餘人的速度在倒斃，他大腦飛速苦思，又死了幾百人後，終於想到一個辦法。

流賊一方因為一開始選錯了目標，白白浪費了將近十輪開火機會、毫無建樹。

也就讓己方多挨了至少六七十枚炮彈的轟擊。仗還沒打，就已經有近百人被直接擊斃，斷胳膊斷腿慘叫哀嚎的士兵數量，更是不下於此。

最後一輪獨頭彈齊射時已是五十和-圖-書步內，雖然彈丸數量驟減，好在距離夠近，敵人也扎堆，臨走還是放倒了至少三四十個重甲精兵，一時讓朝著缺口處衝殺的流賊勢頭為之一窒。

剛才還在斑鳩銃和魯密銃霰彈下來去自如、被擊中依然悍不畏死衝鋒的老營弟兄，此刻動輒每人被糊上十幾片碎片，饒是甲胄再精良，也完全沒用，只能在眾生平等的感慨中往生。

但那只是因為官軍在緊急調整炮架和炮口朝向，磨刀不誤砍柴工，用少打兩炮的時間，換取精確瞄準每一處營牆缺口。個別缺口就算分不到火力，也無傷大雅，大部分能覆蓋就行。

左子雄如此部署，也是有深意的，他自己練了一年的兵，素質如何他自己最清楚。

賀天明穿著最優質最重的鐵札棉甲，興奮無比而又忐忑不安地跟著身邊的精銳老營弟兄一起，衝進了官軍大營被炸開的缺口。

早知道官軍大炮更重更准更犀利，自己就該摸黑來轟營牆！

「全軍突擊！弓箭手先上，到牆下后依託官軍寨牆拋射弓弩掩護！鐵札棉甲兵等弓弩手吸引火力后再上，直衝缺口！」

而官軍的長槍兵們，更是一開始就徹底放棄了第一道營牆，提前就在壕溝後面布好陣型，只是留出一些甬道供友軍火器兵通過。

退到炮台前的官軍火器兵們，也重新在幾乎只有胸牆高度的土牆后跪姿架槍、有條不紊地射擊著。

賀錦臉色鐵青，他也知道不能再保持這樣單方面挨打還不了手的狀態了，太傷士氣，終於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賀錦終於想到，自己一開始太託大，都不知道官軍有克制自己佛郎機的紅夷大炮，居然敢大模大樣白天就把炮兵陣地公然部署好、慢條斯理轟牆。

官軍六門荷蘭原裝紅夷大炮，發揮至今穩定，不用散熱。剛才流賊發起衝鋒時，這些大炮倒是短暫停火了。

精兵都被挑到刺刀火槍隊里了，而新兵上來都是先當長槍兵、或是再兼練點弓弩腰刀，所以那種和*圖*書需要戰時後撤更換陣地的活兒，只能交給精兵。否則一跑就收不住了。

剛才要說不害怕，那絕對是假的。

「流賊終於衝鋒了！弟兄們，流賊的炮聲差不多要停了！他們不敢冒著誤傷自己人的危險亂開炮的！準備起身，分三列開火！」

可明末的流賊不知道，他們缺少文化理論素養，僅有的戰術戰略水平，也都是憑久戰的經驗和本能嗅覺。

其餘弓弩等遠程冷兵器，一時也如雨而下，官軍無所不用其極，把能用的遠程輸出火力全往上堆。

進退維谷的戰鬥，只是讓士氣愈發狂瀉，損失也遠超過了四天前的初次試探進攻。隨著后軍被堵在那兒白白殺傷、以至成批的逃兵開始出現，賀錦和賀一龍終於不得不考慮收兵。

開完火后，紀律嚴明的火器兵立刻按照原定計劃，飛奔後撤，退到炮台前的第二道壕溝土牆後面。

之前因為官軍的炮擊威脅，累計打死打傷了他們旗陣內幾十個親兵，這倆賊頭也不敢再玩命突前督戰，唯恐被官軍大炮蒙到。

營門左側的寨牆上，千總盧大頭灰頭土臉地蹲著，聽到外面的鼓噪后才拍拍土勇敢地一躍起身。

直到這一刻，他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下來幾分：官軍居然士氣那麼低落！看到牆破了就不敢守了！那後續還不是砍瓜切菜一樣的陣地肉搏戰！總兵力差了七八倍，官軍今日肯定是完了！

他們的火槍上也都已經上好了套箍式刺刀，並不影響開火，還能隨時轉入近戰，絲毫不用擔心被逼近后要切換陣型。

尤其是流賊一開始就擺出了準備總攻的架勢，大量精銳重甲的士兵也集結在一線，導致這些傷亡里精兵的比例很高——大炮面前，眾生平等，管你有沒有厚重的鐵札棉甲，蒙到軀幹就是秒殺，蒙到四肢就斷手斷腳。

流賊前軍進入了進退維谷的狀態，已經衝進去的人又退不出來，后軍堵在那兒想爬牆進去，速度又太慢。

流賊軍調整好部署后，又對轟了至少十輪，佛郎機又www.hetubook.com.com熄火了一兩門。

偏偏賀錦和賀一龍，在吸取教訓、調整部署的過程中，依然沒看出官軍在營內修炮台的真正歹毒用意。

這種想法，在懂得彈道學的現代人眼裡，會顯得很可笑，因為現代隨便拉個小學生都知道，大炮是可以算彈道曲射的。把炮台修高，肯定另有歹毒用意。

賀天明是大帥賀錦的遠房侄兒，跟著叔父出來混，在軍中也做到了都尉——都尉是李自成和羅汝才、革左五營系統內的武官名字，相當於官軍的六品守備。

一想到這點，剛才目睹前面一批批兄弟被火槍打死導致的怨念，也沒那麼深了。

也不知是炮手死傷太慘，沒足夠人手操炮，還是炮膛過熱必須暫時停火散熱。

賀錦還挺有想法，他知道自己兵力是敵軍的至少七八倍，發揮兵力展開優勢很重要。所以不僅僅讓精兵沖，也讓雜牌軍一起沖，分攤官軍火力。

好在，扛了這麼多輪，基本上沒什麼死傷，讓盧大頭的神經和意志終於扛過了這波歷練。旁邊的士兵們手也不抖了，重新站到木牆後面端起槍架好，眼看到了一百二十步，盧大頭這邊就是二百根輕重火槍一齊開火。

營門另一側的防區，差不多也有同樣多的火槍，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後續的流賊老營士兵瘋狂往上沖，想要儘快通過缺口，前面的卻倒下了，他們只能默認倒下的都是死了的，直接踩上去。

少量靠近缺口兩側的官軍火銃手，則是瞄準了對面沖缺口的鐵札棉甲兵。一開始軍官們也不可能預測到敵軍的部署，所以依然是按常規操典預裝填了霰彈。

哪怕官軍的炮彈至少有一半以上打飛了，剩下的那部分只要能蒙中人群，基本上能趟出一條血路來。

賀天明只用了一瞬間，就被嚇傻嚇癱在地，雖然躲過了霰彈糊臉，卻陷入了可怕程度不遑多讓的自相踐踏。

「只能夜裡讓人放火箭、丟火把照明了！然後讓咱剩下的佛郎機摸黑遠遠地轟寨牆！把官軍的防禦工事徹底和-圖-書轟爛，徹底無險可守，明早再發動一次總攻！」

今日的傷亡，至少比初戰又重了一倍不止。

指揮步兵騎兵弓弩手時或許能靠堆經驗，但對炮兵這種需要理論基礎的技術兵種，基本上就是瞎用了，實踐的機會也少。

一番霰彈下去，棉甲兵居然沒倒幾個，盧大頭身邊一個關係比較鐵的火器兵把總眼尖，開火后才看清情況，忍不住驚呼：

左子雄倒也不趕盡殺絕，用火槍大炮威逼著他們放下武器，然後讓長槍兵上前把他們都捆在一起、十人一組。清點之後，居然俘虜了足足一千六百多士兵，還大部分都是凶頑的老營士兵，至少佔一千個。

在他們看來，官軍把炮台修得高於牆面、俯視炮擊，無非是為了讓彈丸可以越過營寨的木牆，防止把自己的營牆誤炸了。

「千總！流賊怕是上了棉甲兵！霰彈破不了甲！」

弓弩手是朝著官軍寨牆還完好的部分沖，衝到面前後雖然不容易翻進去，卻也能就地對著裏面射箭。

更關鍵的是，連續兩場被官軍死死拿捏，這種連敗導致的士氣低落實在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程度。

被壓在下面沒中彈的，雖然喘不過氣來，卻也因此躲避了再次被轟擊。大炮的霰彈碎片再多，也不可能穿透幾層屍堆把壓在下面的人打死。

還有一兩千人的前軍老營精銳、被堵在了營內，因為後路被戰友的屍體堵死了，想逃都逃不出來，居然就士氣崩潰直接齊聲吶喊跪地投降了。

今日若是能立先登首功，回去怕不是能有個將軍名號了吧！

二賀緊急核計了一下，覺得這個計策可行，終於選擇了再次敗退——其實，也不能算他們主動選擇，因為沒有下令撤退之前，前軍就已經被打懵潰退了。

落在敵軍弓弩手正面的那些槍彈，威力依然如故，只要命中，非死即殘。只可惜弓弩手上前時的陣型也比較鬆散，只要沒命中瞄準的目標，也很難蒙到他旁邊的人。

後續要衝進來的人，依然得爬死人堆，最後發現還不如扛個厚木和*圖*書板架一個坡，順著坡往上衝來得穩當。

反正營牆是死的，不可能轟不中，遠在一兩裡外的炮兵陣地位置，黑夜中卻很難通過偶爾的火光來精確觀測和瞄準。

「又中了狗官的奸計了！這樣打下去不行，部隊都展不開！沒想到官軍居然在營中又修了第二道土牆！紅夷大炮堵口又如此威力巨大！可是退下去后怎麼辦呢？」

不但拖後轉移了陣地，甚至不敢跟自己的大旗待在一起，旗陣底下只有一些扛旗的士兵，壓根兒沒有高級軍官。

經此一戰，流賊軍隊的臨時戰損至少又是五六千人，大約一千六被俘，兩千人戰死或傷重被補刀，還有三四千各種輕傷、自相踐踏。

開槍殺人之後，士兵們愈發麻木機械，也顧不上害怕了，第二排、第三排依次而上。所有人都放了兩輪，全軍一共打出去將近三千發彈藥。

導致兩道營牆之間的流賊兵力數量，始終處在一個被局部以多打少的劣勢狀態下。空有四萬大軍卻施展不出來，每時每刻跟官軍廝殺的不過是最前面的一兩千人。

對面的佛郎機炮聲也是絡繹不絕，每隔十數息就能聽到一聲，七八門炮輪著打。每一發落到木質寨牆上，都是直接轟一個大窟窿，連帶著把三五根結實的木樁打斷四濺。

流賊方頂著又增加了數百人的傷亡，總算看到官軍營壘的兩側牆壁，左邊轟開了三個缺口，右邊也轟開了兩處。

饒是他身手還算敏捷、身邊護衛又多，他下意識抱頭伏低，還是被一潑潑鮮血濺了一身。

可惜，賀天明並沒能開心多久，就在他踏進缺口后短短數息之間，忽然一聲巨響，數以千百計的鐵砂、釘子、碎石呼嘯撲面而來。

這才導致了後續這一切被動局面！

「奪下營門和缺口了！后軍加速！今日定要全殲沈狗官的人馬！」賀錦和賀一龍在遠處，看到己方重甲精兵終於如潮水蟻附一般衝進缺口，終於喜不自勝地大喊出聲。

……

幾處營牆缺口很快就被如山的屍堆堆得和原本的夯土木柵一樣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