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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姓竊明

作者:浙東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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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大言不慚

第一百四十章 大言不慚

方子翎不自覺地咬了一下嘴唇,決定還是嚴肅一點,先跟姨娘們一起迴避了,去換一套正式一點的書生服,再來學術辯論。
看得方子翎心中發毛,這才暗道不好:自己又中了父親的計了!
最近這兩個多月,方孔炤已經不怕張獻忠再冒頭來攻城略地,只是怕他派出小股高機動性的部隊、殺人搶掠一波后就跑。
方子翎被父親戳穿,難免有些局促。
好在楊閣老留下的這點將士,也足夠用命,今年總算滅了其中兩三家流賊,逼退張獻忠,讓湖廣轉危為安。但李自成、羅汝才、馬守應已經合流,明年南方還有可期,北方怕是要更加糜爛。
方孔炤臉色一板:「不得放肆!萬一是緊急正事兒呢。我且去問問。」
穿著女裝跟人爭辯,那就太羞恥了。
吩咐完后,他又轉身回到梅花園內,在火爐旁擁裘而坐,跟幾房小妾說道:「你們要迴避就迴避一下好了,有同僚從武昌來訪,不能不見。這才申時正呢,今日確實有些嬉荒政務了。」
她正要想辦法翻盤,幸好府上的管家忽然來到後院,讓侍女進來通報,似乎有政務上的事情要找老爺,機緣巧合就給小姐解了圍。
方孔炤聽了,卻是不以為意,只是繼續捻須審視女兒。
方子翎烹好了茶,給父親斟了一盞,微微皺眉說道:「父親您也常說,這流賊能否剿滅,看的不是我大明和流賊,還要看關外的韃子。
別看書名帶著「周易」,貌似是對儒家五經的解讀,實際上有很多的天文和數學內容。小女兒方子翎跟著父兄,也都有不拘一m.hetubook.com•com格博覽群書,這才見識不凡。
他提到的《流賊論》,就是最近很火熱的那部預演李自成將吞併羅汝才、馬守應的著作。
南方官軍騎兵也少,方孔炤手下騎兵尤其少,之前的八千嫡系部隊,騎兵只有一千人,其他地方衛所名存實亡的雜牌軍,更是幾乎沒有騎兵,只有百戶以上軍官有戰馬騎。
方子翎剛剛閃走,垂花門外也已傳來腳步,正是沈樹人被引入內。
方孔炤還沒回答,他身邊幾個小妾便有些不滿,她們可是難得和老爺一起遊園聚飲,老爺最近政務繁忙,很少能有雅興。
方子翎臉色一紅,她不想被說偷學父親同僚的時政學術觀點,連忙澄清:「哪有,女兒的見識,跟上次來的沈道台完全不一樣!
方孔炤要防止子女驕傲,連忙寵溺地假裝敲打:「哪裡,她這番話,也不過老生常談、略有改良罷了。大部分觀點,不是我常說的,就是沈兵備上次來府上切磋軍務,就提過,她拾人牙慧而已。」
吩咐完妻妾后,他又轉向女兒:「翎兒,來的正是沈樹人,半年沒見,他也加了僉都御史,距為父這巡撫,只剩半步之遙,官場榮辱,果然難料。
他那大言不慚的《流賊論》,說什麼『斷子絕孫的賊酋才能招攬更多人為他所用』……這都什麼歪理邪說!
方子翎越說越不服,但聽得出來,她也不是完全不服,只是對沈樹人那些細節預言恨鐵不成鋼。
方孔炤見好歹還有女兒了解他,心情也是大慰,就想考一考女兒,便順著小妾的意追m.hetubook.com•com問。
還有個別年輕識淺的,仗著老爺寵愛,作勢刨根問底:「老爺,那你今日是為何烹酒賞雪呢?」
他寫那書時,闖賊和羅汝才、馬守應還未合流吧?他就敢鐵口直斷將來三賊共謀大事、出現火併,必然是闖賊更能籠絡羅、馬部曲。
說白了,就是在歷史上多年後顧炎武自己會寫出的《日知錄》基礎上,加塞了很多沈樹人覺得對將來凝聚抗清人心穩定士氣有幫助的私貨。
父女談論了一會兒形勢,話題不免就扯到了對圍堵流賊的前途預判上。
方孔炤便順勢考了考女兒,讓她談談對各家流賊能耐的預測、明年是否能有所斬獲。
但今天下了初雪,方孔炤文人雅興有些發作,加上前陣子忙碌軍務政務、每日提心弔膽,看到下雪了,總算能鬆一口氣。
方孔炤看了看天色,申時正也就是下午四點,這個點就在梅園裡喝酒賞雪,確實消極怠工了。
未時末刻(下午3點),原本還沒到散衙的點。
「還說你的見識不是來自沈兵備?聽你剛才所言,不僅讀了《流賊論》,怕是連去年出的《日知史鑒》也都通讀了,否則怎麼挑得出其中的錯來?學術各有己見,也沒什麼大不了,君子和而不同、群而不黨嘛。」
方子翎扇了幾下,得空閑聊,這才顯擺地說:「這幾年水旱不斷,一年比一年冷,賞雪固是雅事,可貧苦百姓不知又該如何熬過寒冬,父親勤政恤民,又怎會為下雪早而詩興大發呢?」
方子翎說完,方孔炤捻須微笑,旁邊的小妾察言觀色,連和圖書忙幫著花花轎子人抬人:「二小姐真是聰慧過人,女兒家能說出這般頭頭是道的大道理,咱讀書少的,可只有羡慕了。」
見他不說話,妾侍們察言觀色,也都知道沒猜中老爺心思,各自顧自吃東西掩飾、緩解尷尬。
幾個姨娘聞言,表情便有些訕訕的,連忙認錯:「還是小姐聰慧靈竅,我們不讀書,倒是有見不到處。」
沈樹人在對面坐下,坦蕩承認:「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嘛,只要我等能勠力同心,安定地方,驅除流賊,常打勝仗,斬首賊酋,陛下和閣老會理解我們的事急從權的。」
果然,方孔炤見她慌張,才戳穿道:
方子翎捋了一下鬢髮,以免被炭火熏到,這才款款說道:「這有何難,既然下雪早對百姓不利,父親還能為之喜悅,定然是有別的方面利於國政。
侍女踩著急切的碎步上前,低聲說道:「老爺,曾叔說外頭有官場上的要客來訪,讓您定奪要不要見。」
後院有女眷,所以管家和幕僚都是不能進來的,只是在垂花門外候著。方孔炤跟著侍女走到垂花門邊,跟來人交談了幾句,立刻重視起來,吩咐把客人帶來。
當初還以為他真是什麼天縱奇才、遠見卓識之輩,沒想到就是個妄人嘛。自古哪怕再深通易理、擅推測的智者,無論周公孔子諸葛,哪有這樣狂妄鐵口直斷的?」
就拿到正在煮酒的紅泥小火爐上,把酒瓮拿開,擺上雪瓮,又添了兩根銀霜炭,拿起小扇子烹茶,以備父親和姨娘們喝多了醒酒。
父親此前一直擔心張獻忠再派散兵游勇、出川燒殺劫掠。現https://m•hetubook.com•com在下雪了,夷陵到秭歸之間定然山路難行,這個冬天多半是熬過去了。」
方孔炤只是捻須微笑不語,內心卻有幾分孤寂:到底是頭髮長見識短,哪能知道咱心中所想。
自古再強的智者,也不會說得這麼細,否則就成賭預言的神棍了,不是持重君子所為。
方孔炤喝了酒自吹自擂,倒也不算很過分。他們家是當時少有的文科理科都比較強的書香門第。
只見她掃了一會兒,把梅葉上淺表一層的雪,都掃進一個小瓮里,湊夠了大約一兩升的分量。
現在闖賊破了洛陽,又攻開封,羅汝才、馬守應唯其馬首是瞻,也有三四個月了,怎麼不見他們自相圖害兼并?
第五房小妾仗著寵愛,啐了一口:「巡撫衙門都散衙了,這江陵地界上還有什麼芝麻小官能來攪擾。」
讓他追擊張獻忠的小股搶劫部隊,是根本做不到的。
自從八月份時、偷襲襄陽付出了兩千騎的代價后,張獻忠的機動兵力也是頗受損傷。
就早早吩咐手下幕僚都散了,回屋跟家人一起烹酒賞雪。
初冬已至,天色一天比一天黑得早。
方以智後來能寫出《物理》,也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而是家學淵源。他爹方孔炤對數學、天文、地理就頗有研究,著有《周易時論》。
還是正在一旁掃梅樹積雪的小女兒方子翎,讀書比較多,還常請教他政務常識,已經猜出了父親心思。
去年原本形勢已經一片大好,今年反覆了一遭,還不是因為洪承疇把九邊精銳都調去遼東打黃台吉了?楊閣老的精銳,也得遞補上去接洪承疇留下的缺。
https://m.hetubook.com.com《日知史鑒》則是去年年初、沈樹人被任命到黃州之前,趁著剛殿試完擔任翰林修撰的最後那段時間、同樣讓顧炎武捉刀寫的政治哲學著作,主要論述「以文明伐野蠻,北伐也能必勝」、「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些道理。
此番來,又是要討什麼支持么?最近可沒少來老夫這兒告你刁狀的,老夫看在你不易,都幫你擋下了。你倒是大胆,明明在武昌府只有僉事防務之權,居然敢這麼大刀闊斧對民政指手畫腳!」
而且,還得指望明年洪閣部在關外,不要再出新的紕漏。否則,說不定南方都指望不上太平了。」
為父看你倒是很不服他的學問,一會兒可要當面請教?還是跟你姨娘們一併迴避?」
他兒子都在外地做官,身邊只有女眷。幾個小妾倒也湊趣,一邊幫著布菜、陪著小酌:「老爺好興緻,看來今日是要賞雪賦詩了,咱姐妹不通詩詞,只好當個酒桶。」
方孔炤見女兒這麼聰明,也是老懷大慰,咪了一口黃酒,得意道:「咱方家人就該這般博學多才,你要是個男人,不比你大哥見識差,可惜了。」
十月二十四,江陵,湖廣巡撫衙門。
方孔炤也不跟他見外,指了指對面的空位:「不妨事,是老夫荒嬉了,不如你們年輕人精力旺盛,日夕勤政。
崇禎末年處在小冰期,氣候就更加寒冷一些,早晚都已有霜降。這天,更是下了崇禎十四年冬的第一場雪。
「撫台好雅興,今年這才剛下初雪,就開始擁爐賞雪了。看來倒是我攪擾了撫台雅興。」沈樹人踏雪踱步而入,揮手驅散了一下空氣中的燒烤味,玩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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