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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萬步說，就算死前最後半年多的崇禎，還想在地方上搞事情，沈樹人也能趁機逼迫手下的將領們站隊——當然，沈樹人不會扯旗造反，否則之前的戲就白做了，但是說幾句「朝中言官御史都是敲詐勒索的奸佞，蒙蔽聖聽」，卻是絕對可以的。

沈樹人都被逗笑了，他知道顧炎武反應不過來，也不能怪他，實在是自己的計策太匪夷所思了。

張獻忠恨我入骨，他要是聽了這番流言，知道在湖廣殺再多人也害不了我，反而會幫到我，那他還會這麼積極流竄濫殺么？

「亭林兄，我昨日想到一策，需要用到一些流言的伎倆，你言辭便給，幫我一併參詳一下。」沈樹人直截了當說了正事兒。

但作為沈樹人的「核心秘書」，無論戰時他能不能起到參謀作用，都得隨時隨地跟著沈樹人東奔西走，有什麼公文指令需要代筆的，他也能一氣呵成，以至於沒什麼存在感。

顧炎武學問是好的，筆頭優美，政治哲學功底也紮實，奇謀就不太行了。

而到時候只要我軍擊破了張獻忠，把張獻忠逼出湖廣，甚至殲滅，這種流言也就不攻自破，至少能蟄伏一兩個月。就算後續被有心人注意到、再加以宣傳，那至少也是今年深秋初冬時候的事兒了。

沈樹人相信，只要給諸如永州府、郴州府等地的知府、守備傳遞充分的信息，讓他們心裏有底鼓起信心。

如果張獻忠發現攻不下城池，選擇繞城而過純粹流竄，那至少對生產力和財富的破壞，也能降到最低，

這些人口、物資、生產設施，在沈樹人看來都已經是他治下的百姓、財富了，怎麼能任由張獻忠臨走之前瘋狂破壞！

以湖廣軍m•ｈｅtｕｂｏok.ｃoｍ•ｃom隊這兩年多軍餉都是他沈撫台靠收厘金髮放、偶爾還得沈家自己做生意補貼的現狀，沈家軍該聽誰的，已經是不言自明。就算沈樹人到時候說了這話，他也不用北上『勤王清君側』，只要『不接受亂命，地方自保』就夠了。

以崇禎的刻薄寡恩多疑，大半年之後就不會追究這事兒了么？只要崇禎活著，將來形勢沒那麼嚴峻了，他遲早還是會找茬的啊！

還別說，沈樹人這招很快就起效了，短短三四天之內，朱文禎幫他從鄰近府縣開始通知，很快重新建立起了信心，而且還真有幾個縣城，在得報后鼓起了堅決死守的戰意，

顧炎武聽完，直接就震驚了。

後來何一德的投降，雖然有尹先民連鎖反應的影響，再加上桂王瞎指揮、為了王府眾人的突圍而不把將士們的命當命。但何一德不了解北面官軍推進形勢，也是一個重要誘因。

他也是嘆了口氣，反過來安慰道：「亭林兄不必介懷，這風險都是我一力承擔，你怕什麼？於我而言，苟利我大明江山，個人的一時榮辱、風險又算得了什麼？只要能拯救湖廣百姓，不再被張獻忠刻意流竄屠城，我就暫時背負一點嫌疑罵名好了！

派出信使迂迴報信鼓舞各府堅壁清野，只是沈樹人的第一招。

後來被張獻忠派出來燒殺搶掠的小股部隊襲擾時，這些縣城也都選擇堅守，撐到了朱文禎的快速機動騎兵援軍抵達，把張獻忠的小股打草谷部隊擊退擊潰。

然而，顧炎武卻不知道沈樹人為什麼敢這麼篤定——就算這事兒能埋藏半年之久，那又如何？無非是一顆引爆延時了的火藥桶。

就算沈和_圖_書樹人要讓楊嗣昌、方孔炤分攤「張獻忠亂竄」的輿論壓力，這話也不能由他說出口，那樣就太不地道了。

張獻忠連續兩次靠推進快、封鎖援軍消息威嚇地方守將得手，這種情況，沈樹人當然要吸取教訓，確保事不過三。

你想個辦法，組織一下措辭，弄一些『張獻忠之所以濫殺藩王，是因為他已經和沈撫台達成了分贓默契。

沈樹人總不能和他說「我知道這個多疑刻薄寡恩的皇帝活不久了，明年夏天他就算知道，也沒能力處置我了，反而還得穩住我」。

沒辦法，誰讓他身邊沒有張良諸葛亮呢，這種外交、戰略層面需要用腦子的事兒，只能親力親為了。

顧炎武微微一愣：「流言？又要挑撥張獻忠父子信任么？還是說誣陷他手下哪位大將想投降朝廷？」

他意識到，此前長沙迅速淪陷，主要還是總兵尹先民不知道朝廷的大軍援軍已經要到了，他只要堅守十天半個月，絕對可以當大明忠臣，這才走錯一步。

以顧炎武的政治智慧，都能一眼看出，並且不得不提醒：「撫台慎重吶！此策雖有奇效，反噬卻也非常兇險！

沈撫台也素有如左良玉一般割據之心，嫌周邊藩王太多礙手礙腳，如今沈撫台只是皖撫，並非湖廣巡撫，他來湖廣助剿，只有功沒有過，藩王死了也不關他事，將來朝廷把這些土地交給他治理，藩王少了掣肘還能少些。

但是，這個流言計策的反噬效果，也是絕對可怕的！

沈樹人自嘲了一會兒，一口氣把話說清楚：「我沒說張獻忠又來陷害我了！是我自己要陷害我！

畢竟眼下方撫台才是正牌湖廣巡撫，您只是外來增援的客軍。就說方撫和*圖*書台也一貫覺得湘南跋扈藩王太多，不利於他施政施展，他才常駐荊州，重北虛南，坐視這一切……」

這次被喊來，他還以為東家又是有什麼筆頭上的日常工作交代，誰知沈樹人卻跟他商量起了一些流言層面的策略。

「朝廷援軍主力已經光復長沙，各地如果被張獻忠襲擊不要驚慌，不許投降，只要堅守五到十天，朝廷援軍必到。如果十日都沒堅守到就投降，朝廷將來必夷投降官員三族！」

張獻忠此人，我太了解了，他雖然悍勇不怕死，卻也被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所束縛。當初他仇恨楊閣老，無所不用其極想害到對方。如今又恨我入骨，只要能損我的事情，哪怕同時也會損他，『損人損己』，他也會不惜去做的！」

這招安排好之後的次日，沈樹人又想到了一條新招，可以作為補充。

試想陛下本就猜忌多疑、刻薄寡恩，若是將來讓他聽到這種關於地方督撫和流賊酋首之間沆瀣一氣、各取所需的流言，還涉及到陷殺了至少三位藩王、屠戮三座州府的公案，陛下難道不會治您的罪嗎？

再加上這些更南邊的州府已經靠近湖廣與兩廣、江西的邊界、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就算張獻忠調轉槍口強攻，也能確保十天之內不丟，這樣沈樹人就能追上去黏住他了。

普通朝廷邸報，如果沒有加急，日行百里，從湘南流傳到京師，怕是也要個把月。民間流言擴散，絕對比朝廷邸報慢得多，要流傳到京城、再被多事的御史言官注意，怕是至少明年春夏之交了！到時候，我們功成名就，不用擔心這些！」

迂迴繞過衡山衛和衡州等地，往湖廣更南部、西部邊境各府縣通報消息，讓當地的和-圖-書地方官知道：

張獻忠深知這點，所以幫著濫殺藩王，讓沈撫台始終追之不及，油而不擊，作為報酬，就是張獻忠可以掠奪各處王府或百余年、或數十年積攢的巨額金銀珠寶』。

比如，散布出去的流言，別說是張獻忠和您勾結，而是真假參半、再給一點別的選擇。諸如張獻忠就是因為深恨楊閣老，甚至是深恨湖廣方撫台。

沈樹人搖搖頭：「都不是，是陷害『我』的流言——至少明面上看，是陷害我的。」

……

幾場小規模破襲戰下來，又陸陸續續剪除張獻忠少則數百人、多則千餘人的羽翼，也稍稍壓抑了一下最近張獻忠軍搶得很爽的囂張士氣。

他稍微琢磨了一會兒，當然能體會到「如果這個流言散布出去，對於噁心張獻忠、束縛誘導張獻忠的決策選擇」會很有幫助。

腦子不夠用，就睡一覺，泡個澡，說不定又有靈感了。他好夢中謀划，經常一覺醒來又能想到一條毒計。

為了防止逼得張獻忠更加情緒不穩定、瘋狂流竄屠殺百姓，沈樹人也不得不在長沙稍稍滯留幾日、一邊梳理安撫工作，一邊琢磨計策穩住對方。

所以，在充分意識到湖廣南部地區官軍的糜爛程度后，沈樹人選擇了一邊在長沙按兵不動，一邊派出朱文禎麾下的一部分精幹騎兵部隊，作為信使、斥候，

顧炎武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沈樹人是不好意思，還是真的大義凜然，但他還是領命而去，很快就開始安排擠兌張獻忠的流言，多形成幾個版本。

就算陛下暫時隱忍，想裝聾作啞，朝中那些狗雜種言官，又豈會放棄趁機攀咬地方督撫求名求利的機會？就算跟您無冤無仇，彈劾您幾本，讓您家裡送錢消和*圖*書災，他們也樂於看到！

如今天下誰不知道沈家豪富，僅次於鄭家，能夠在陛下那兒鬧事訛沈家一大筆的機會，沒人會放過的！就算周延儒陳新甲力保您，怕是都難以善了。」

但顧炎武不知道這些，他為了幫助東家考慮，不得不又想辦法稍微潤色一下：「撫台，此事若是真要施為，學生以為，是否能稍加修飾。

當然，這幾天的時間里，他在軍事上也沒完全閑著，至少僅僅一夜之後，沈樹人就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並且做出了一些針對性的部署：

而且，如今天下形勢如此混亂，這種流言又是我們刻意散播的，最初很容易控制範圍。六月已經沒幾天了，這陣子，加上七月上中旬，我敢確保這種流言只在湘南一帶傳播！不會擴散出去的！

一大早，他處理完基本日常之後，立刻招來了自己的幕僚顧炎武。

最多搶走一些野外鄉下的存糧、燒毀一些野外鄉下的房子，不至於再跟長沙一樣、整座府城被慘烈屠殺焚燒。

沈樹人一聽，立刻臉色一板：「這種話要慎言！咱使用流言之策，流自己的言也就罷了，要是用別人當擋箭牌，豈不是成了陷害同僚？關鍵是他們未必像我這般做好了萬全的防備，說不定會鬧出事來。」

但沈樹人唯獨不和他解釋這一點，他也不好死纏著追問。

顧炎武不是什麼善於鑽營的人，他屬於淡泊名利的那種，連顧炎武都看得出來的官場齷齪風險，沈樹人當然早就想到了。

顧炎武大驚：「是張獻忠想要陷害您，所以需要應對之策么？這廝又用了什麼卑鄙手段？記得去年他就到處散播流言，說他濫殺藩王都是為了楊閣老，要是楊閣老能早點死，他也犯不著殺這麼多藩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