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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外地鄉下土包子，這種兵荒馬亂的年景，誰還收字畫呢，收了也沒渠道賣啊。

誰讓沈樹人也沒辦法立刻秒掉張獻忠呢，每一個淪陷的府城，總要個把月的激戰後才能收回來。

……

好在，方以智下一句話，就讓沈樹人放鬆了些：「不是開封城出問題了，是李自成改變了戰術，以至於楊閣老和左良玉、孫傳庭，也沒法完全遵照你走之前建議的方略，所以出了別的敗績。」

裏面還鋪了破棉布的墊子，那棉布雖破，看起來卻不臟，應該每隔幾天還有得清洗。

信使的動作比囚車隊快一些，搶先進城通知顧炎武，顧炎武得知后又連忙找回沈樹人：

一方面是被送京之前見一面一家之主，另一方面也是以後這段時間，他們得依靠方以智庇護生活了，所以肯定得全家搬來武昌。

「沒想到再見賢侄，竟是如此光景。此番一去，縱然最終能脫罪，怕是也要先吃幾個月苦。老夫倒不怕吃這點苦，就怕家裡人擔心。賢侄可給我家裡送信，催他們也儘快到武昌。

如前所述，沈樹人在常德初步驅除亂兵、恢復秩序，是在中秋節前幾天。所以他抵達巴陵時，已經是八月十四。

封建社會，無論親爹有沒有犯事兒，哪怕已經是罪人了，當兒子的依然必須尊重，甚至哪怕方以智選擇暫時棄官奔走給父親申冤，都能贏得社會輿論的讚許。

我等七月二十齣京時，京中尚不知長沙已經光復，更不知張獻忠主力在衡州被殲滅、衡州也已光復。所以朝中言官、御史，都是盯著必須先拿下一個督撫平息罪責。

世叔到京城的時候，尹先民說不定已經先到受審了，所以不會受多久苦的，真相大白就好了。今日中秋佳節，小侄也跟陳千戶疏通過，你們明早再繼續啟程。

沈樹人一聽，依然有些緊張，但好歹沒那麼緊張了。

吳令儀被女兒當頭一瓢冷水潑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糊塗了，連忙住口，旁邊一群方孔炤的小妾，見夫人都被二小姐勸住了，自然也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敢造次。

因為沈樹人後續回武昌，肯定要經過巴陵，方孔炤如果要回江陵，也會經過這裏。這算是一個交通樞紐，在這兒等消息雙方都不走冤枉路。

「東翁放心，這點小事，學生自會辦妥。」顧炎武領命，這就去修書，當天就讓人送了出去。

而沈樹人覺得在常德府繼續滯留下去，也沒什麼他可以做的，就決定進一步班師北上。

他揉了揉膝、肘，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仰頭長嘆了一會兒，本想再說幾句求關照的話，尤其提一下家人的事。

所以他也很聰明地住口，一切順其自然，等他脫罪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其母吳令儀關心則亂，看兒子和他的同年好友兼上司說話還這麼文縐縐客氣的樣子，連忙過來就要給沈樹人下跪，無非是想說幾句「只要沈賢侄救救我家老爺，我們方家一定不惜代價回報」，甚至差點兒連想送女兒給沈樹人聯姻甚至做妾的話都說要出來了。

見母親、姨娘和妹妹與父親抱頭痛哭，方以智只能相對冷靜地跟沈樹人致謝，一起不著行跡地商量對策：

聽你剛才說，常德府姓楊的，全部都被張獻忠屠了？這消息要是也傳到閣老耳中，我怕是閣老活不過一兩個月了。」

有沈樹人罩著他，方孔炤後續沿著長江坐船趕路這幾天，倒也沒吃苦頭。

而收得這麼慢，以崇禎的眼裡不揉沙子，肯定是要問罪督撫的。

如今咱家就靠智兒在武昌當知府，老小都要他庇護照顧。賢侄幕府也在武昌，這幾個月幫著從旁照料一二，見外的話咱就不說了。」

八月十六清晨，眾人再次啟程，經過兩天順流而下，十七日入夜後，就已經抵達五百裡外的武昌府了。

既然如此，沈樹人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直接招呼身邊的管家沈福，拿出幾件吉王府被張獻忠搶走、又被他繳獲回來的字畫古董，送給了那位錦衣千戶和其他主要押運軍官。

想到楊嗣昌命不久矣、常德府被破壞m.hetubook.com.com得難以恢復，沈樹人也是忍不住嘆息，吩咐顧炎武：

他心裏也清楚，自己已經獲罪了，要脫罪還得靠朋友運作。這時候如果跟沈家提聯姻，那是害了沈家背上「封疆大吏私下結盟」的嫌疑，到時候沈家反而要避嫌，都沒法幫他了。

吩咐完之後，第二天一早沈樹人就帶著嫡系主力重新開拔，花了兩天行軍，穿越洞庭湖、先來到湖口的巴陵，在這兒再稍作歇息兩天。

沈樹人給他斟了一杯活血的藥酒，大包大攬地說：「世叔放心，天下人都知道湘南之失，罪在尹先民何一德，等這些軟骨頭吃了一剮，世叔自然會放出來的。

「東翁，別遊山玩水了，陛下降旨查問張獻忠糜爛湖廣的地方督撫罪責，方撫台被京城來的囚車拿下問責了！

其實歷史上，方孔炤因為跟張獻忠作戰的不利，守土無能，連連失地，也被崇禎問罪過。後來還靠他兒子方以智想辦法伸冤才只是罷官處理，沒有流放和坐牢。最後崇禎十六年底各地糜爛、督撫守土出缺嚴重，才再次想用他。

看押的錦衣衛也沒敢過分得罪他，似乎知道只是送進京查問，可能只是革職，也就不想結仇。

武昌知府方以智，當然也要出城十幾里，親自到碼頭迎接，這是孝道，要是不迎接，絕對會被人蔘奏彈劾。

如果不是因為這事兒，而是別的有什麼變故，那倒是一切還好說，反正沈樹人自己不用背鍋。

有了心理準備之後，沈樹人也立刻遞了帖子，讓押送的錦衣衛給個面子，讓他可以和方孔炤敘敘舊。

而方家人，其實也早就得到方孔炤出事的消息了，其妻吳令儀，女兒方子翎，還有其他一些小妾庶子庶女，都有趕來。

如今距離長沙失守，也才四十天，京城那邊用十天時間收到信息、了解情況、再花十天討論追責，半個多月派人南下傳旨、鎖拿，如今才從長沙回返到巴陵，算算日子倒也正常。

沈樹人一聽，也是頗為驚訝，但很快也鎮定了下來，連忙放棄去岳ｈｔｔｐs://ｍ•ｈe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陽樓遊山玩水，直奔回城。

沈樹人最怕的就是開封城被攻下，因為他原本跟楊嗣昌說好了先南后北、暫時不把主力調過來，需要幾個月時間差，就是因為篤定開封沒那麼容易攻破，還可以利用堅城消耗李自成的銳氣。

方以智則拿出一卷公文，搖頭嘆息地跟沈樹人交底：「沈兄，你在長沙、常德這陣子，北方戰局又出了變故。楊閣老左良玉那邊，被李自成……唉，一言難盡吶。

方孔炤聽沈樹人分說得清清楚楚，也進一步釋懷了。在崇禎這種皇帝手下，伴君如伴虎，誰還沒個起起落落呢，坐幾個月牢也不是不能忍。

要是沈樹人的估算推算有巨大漏洞，甚至能被歸因為開封陷落的主要原因的話，那對他就非常不利了。

然而，沈樹人抵達巴陵、在這些歇了一日，卻沒等到方孔炤的回信。反而是一大堆突發的新變故，打得他猝不及防。

沈樹人不安地說：「河南戰場能出什麼大事兒？開封城應該不會這麼快攻下來吧？我南下之前，可就是跟閣老謀算推演過，李自成暫時沒那麼猛烈的攻堅能力才對。」

回程走得只會比來的時候更慢，因為犯人肯定不可能跟錦衣衛騎兵一樣、日行數百里快馬加鞭，囚車能每天走一百多里就很不錯了。

把方家人安撫住后，一群女眷自去歇息不提。

敗仗，都崇禎十五年秋了，大明在各條戰線上，敗仗還會少么？

中秋節就放開囚車，讓世叔好好在驛館睡一夜，喝點酒活活血。哪怕想去岳陽樓賞月，遣懷鬱悶，也不是不行，小侄已經打點幾百兩銀子、開脫了干係。」

那千戶畢恭畢敬地說：「沈撫台儘管自便，只要別遷延時日就好。卑職等也是皇命在身，不得不如此。

方孔炤被押送的待遇也還算可以，雖然上了囚車，可衣服依然乾淨，也不用戴枷鎖，只是端坐在囚車裡。

押送方孔炤的人，乃是錦衣衛的，算算日子其實也不奇怪——張獻忠再次攪亂湖廣南部，是六月中旬才全面不可收拾的wwｗ.ｈeｔｕboｏｋ.coｍ•cｏｍ，第一個藩王被殺，基本上也是那時候。

所以在顧炎武的信送出之前，他就吩咐信使拿到回信別回常德了，直接送去岳州府的巴陵。

沈樹人聽得，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最近一直在行軍奔波，居無定所，北方送來的軍情、邸報，確實容易錯過，所以消息不靈通，延遲個十天八天，都是正常的。

沈樹人也沒想到這些人這麼給面子，可能是到了崇禎十五年秋，朝廷對手握重兵的督撫，都不得不客氣一點了吧。

「常德這邊屠戮如此慘烈，善後安民的工作，肯定不輕鬆。你是處置不好的，趕緊幫我修書一封，送去長沙，讓方撫台分出人手精力，來接手常德這邊的事務吧。」

但一想到自己獲罪，眼下跟沈樹人進一步攀交情，顯得太沒志氣，自己女兒也可能因此一輩子抬不起頭來，被人看不起，所以就忍了。

「沈兄，這事兒多多仰仗您了，要不是您那麼快重創張獻忠，光復向南數府、滅其主力，這次的事兒怕是會鬧得更大。咱現在也不好多謝，要是與你私交過密，反而授人口實，還是日後再報吧，大恩不言謝。」

結果第二天，中秋佳節當天，沈樹人原本覺得佳節難得，自己身處軍旅，漂泊在外，就想去城陵磯的岳陽樓再看看，賞月感懷一下。

這些從京城出來的人，哪怕是武官，也比較識貨，拿到字畫也會高興不已。知道回了京城肯定能輕易變現金銀，所以千恩萬謝收了。

幸好方子翎還冷靜，連忙在後面一把拉住母親，堵住了她的話：「娘！不可造次，爹和大哥都是深諳朝廷法度的，他們的處置自然有其道理。咱要是現在和沈兄套交情，那是害人害己！」

方孔炤蜷縮在囚車裡坐了幾天，倒是沒別的毛病，只是膝蓋有些直不起來了，腿腳也有些麻痹。見到沈樹人，也是苦笑不已：

但只要他自己不會獲罪，自己的基本盤地盤不出問題，其他的只能是遇到問題解決問題，見招拆招唄。

但一大早，等來的卻是一隊從南邊臨湘縣而來的囚車，還https://m.hetubook.com.com有跟著囚車一起來的、顧炎武派去送信的信使。

他一口把藥酒悶了，不一會兒就覺得暖合起來。最近幾天因為蜷縮著而不聽使喚的關節處，也活血化瘀起來。

見到方孔炤穿著白色棉布的囚服，一群頭髮長見識短的女眷，當然是大部分都哭得呼天搶地的，只有個別讀書多，知道輕重的，勉強能控制住情緒。

加上中原道路不靖，可能要走東邊繞大運河。方孔炤此番被鎖拿，估計九月上旬能趕到北京，就很不錯了。

看押的陳千戶得了沈樹人好處，自然也同意在武昌時再駐紮一天，給方孔炤一天時間跟兒子方以智交代點事情。

而遇到沈樹人來疏通關節，那負責押送的錦衣衛千戶就更謙卑了，他們也知道沈樹人是剛立了大功、清掃殘局的。

旨意是五天前就抵達長沙的，然後就押著方撫台北上了，今天剛好經過巴陵！我們在常德時，千頭萬緒，疏於打探，竟沒提前知悉！」

拿了沈樹人好處后，他們也把方孔炤囚車開了，任由沈樹人請他喝酒壓驚。

「你們就好好敘舊盡孝一天吧，明日就要啟程了，放心，不會有事的。」沈樹人也點到即止地安慰了方家女眷一句，並且給方子翎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他看得出對方還是有眼光，識大體的。

「罷了，咱回府再細細說，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了。」

聽說沈撫台光復衡州時，還擒獲了不戰而降的諸位罪將？這些人犯送到京城后，湖廣淪陷定然另有結論，請沈撫台勿憂。您定然更是另有高陞了。」

但是，或許是常德丟掉時，崇禎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至於直接嚴懲督撫。但到了連長沙都丟失，連續死了兩個藩王，事情就肯定必須處理了。

所以問罪走個過場，並沒有讓沈樹人太意外。湖廣那麼多藩王死了，暫時吃點苦頭是免不了的，

其實，十天前小侄離開衡州北上時，尹先民何一德就已經押解進了囚車，由小侄派兵護送去京城了。他們路過長沙的時候，估計比您啟程還要早兩三天，京城那邊不過是還不知道消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