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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樹人為了加快推廣速度，還恩威並施，一邊讓陳君寵用正常手段勸農，一邊又開出「冬收后，官府承諾按照一兩銀子兩石晒乾玉米粒的托底價格，無限量收儲玉米作為軍糧」。

這話一說出來，朱樹人立刻就以「干預地方行政，冒認關係污衊京中某些部堂、閣老清譽」的名義，把這些人抓起來了。

法律這東西就是這樣的，光靠拍腦門立法，或者靠對後世法律的先知先覺，都是不可能盡善盡美的，法律總有其僵化的地方。試點之後發現問題就及時改，才能更好地磨合，適應百姓。

朱樹人也會繼續扮演出忠義無雙的樣子，積極籌備從漢中北伐關中的姿態，顯得他一直在為崇禎分憂。

因為王公公遠在金牛道中的時候，朱樹人就已經提前盯上了對方，朝廷使者的一舉一動，每日行程快慢到了哪兒，朱樹人都是門清。

所以再到漢中複製一次，制度上根本就沒有難度，可以直接把成熟經驗搬過來用。

所以，根治的辦法，還是得靠「只要當事人有追肥，有按時參加水利維修，地主就永遠無權漲地租」。

在朱樹人眼裡，北京城裡身居高位的文官集團，都已經是死人。

還拿出「當年王莽也是禁止田地買賣，規定幣制，各種折騰，最後也沒解決西漢末年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問題，還亡國了」的教訓，覺得為政者在經濟上就應該輕緩，無為而治。

你不肯漲旁邊有個新來的肯漲，要不佃戶也跟著卷承諾漲租，要麼有的是辦法讓你混不下去，要麼就換一塊面積相等、目前看起來表面條件差不多的地，把好地讓給出價更高更願意被剝削的人。

朱樹人這一套操作下來，基本上已經跟後世曰本人那種「鋪面房租給人開店后，經營者不走房東就不能漲房租」差不多了。

此前的明朝地主對付田皮田骨制度，其實道理也是類似的。他又不會直接要求違法剝奪佃戶的租佃權，他只會跟你說年限到了要漲租子，

漢中各地都意識到，這位國姓爺總督大人，那絕對是殺賊殺紅了眼。如今反抗那是找死，還不如等關中平定、出www.hetubook.com.com川道路寧靖后，能趕去北京，再告這朱樹人的御狀不遲！

而且朱樹人現在的做法，已經是稱得上「跋扈」了，這種改革哪是他一個總督能在地方上自說自話的？

朱樹人在湖廣和四川，已經搞過兩次新農業生產方式的推廣，和土地確權的工作了，

但封建社會顯然不存在普遍的經濟增長，基本上兩千年人均GDP都是在循環，也不存在通貨膨脹，漢朝一石糧食幾百錢，到明朝正常年景的時候還是幾百錢。

其中極個別，甚至還敢威脅朱樹人，擺出「我家在北京朝中有人，哪位閣老哪位部堂侍郎是我們家遠房親戚／世交故舊」來說事兒，提醒朱樹人「總督只是暫時的，將來北京城裡的大佬們騰出手來，你在這兒胡作非為遲早要付出代價」！

……

朱樹人這樣雷厲風行，當然也遭到了一些反抗。漢中的豪紳畢竟沒能在前幾年被高迎祥李自成羅汝才徹底殺絕，還是留了一小撮的。

在這一個半月的磨合中，朱樹人原本不算太成熟的永佃權律法條文，也進一步查漏補缺完善了。

而且考慮到時代特色，如今還是封建社會，朱樹人這麼定，顯然比後世曰本人更加人性化——後世曰本好歹是資本注意社會，存在經濟增長、通貨膨脹，如果幾十年上百年不給漲租金，房東的收益在很多年後可能就貶值得不值錢了。

這樣鐵腕鐵血強推了一個半月，到八月份的時候，漢中軍民也很快就渡過了陣痛期，開始轉而體會到國姓爺統治的好處了。

陳君寵考慮到他用心不壞，也就委婉勸過，覺得言利的事情，官府不該管太多，應該民間自行商量著辦，

勸導百姓種田時注意保護耕地，每年要追肥、維護水利。強調官府會嚴懲破壞式耕種的刁民和哄抬地租置換好地的劣紳。

他只能看到朱樹人讓他看到的東西，那些擺拍的東西。

好在漢中如今與世隔絕，根本沒法跟大明朝廷控制的其他地區直接聯繫，朱樹人哪怕在這兒獨斷專行當土皇帝，一年半載之內都沒人能告他hetubook.com.com的狀——除非想告狀的人有本事直接打穿關中的李自成統治區，去北京找崇禎告狀。

（注：夏末才種的玉米，大約要四個月生長期，會在冬天才收割。產量比春末種的玉米稍微低幾成。）

不過，那些期待著能和北京朝廷重新恢復聯絡的漢中豪紳受害者，恐怕要失望了。

所以，王公公到了南鄭，也不可能看到漢中這一個半月實際上發生的改變的。

後世2015年的時候，瑞典有一家曾經著名的流媒體音樂平台，叫spotify，就發生過經典案例，他們雇傭的幾個華人程序員瞞著老闆惡意非法加班（就是公司和主管領導都告訴他們別加班了，慢慢干，他們還假裝下班后又偷偷溜回公司加班，還被勞動監察機構的大數據監控抓到了），然後被抓去拘留了，公司也被嚴懲了，搞得後來相當一段時間不敢雇華人程序員。

朱樹人這般立法嚴苛，對經濟運行大刀闊斧制定各種「政府指導價、政府限價」，作為讀孔孟之道出身的陳君寵，一開始當然也是非常不適應的。

朝廷定了最低工資的情況下，低於這個工資用人的，那就直接犯法了，一抓一個準。

農民們的信心和積極性也就更高，每天認真務農，就等著再過兩個半月，到十月底豐收。

明朝是有田皮田骨不假，但舉個不恰當的例子，那玩意兒的保護效果，也就跟後世《公司法》里那個「當有限公司股東想轉讓股權時，公司內部股東，比外人享有同等條件下的優先購買權」條款力度差不多而已。

二十年後，如果承租的佃農老死了，存在土地繼承、分家，那麼允許重新簽訂租約，也可以酌情調整租金。如果佃農沒老死，那麼可以按照原租約一直種到他老死，終生不變。

農民是最講究眼見為實的，親眼看著這種作物在灌溉量如此稀缺的情況下，依然能不斷拔高，大家也就信了，知道這東西真的用水很少，很適合崇禎時乾旱連年的陝西周邊。

現在朱樹人立法強行禁止漲地租，等於是阻斷了流民自降身價來提升競爭力。

這個過程中，和*圖*書朱樹人也免不了讓下鄉宣傳的工作隊，順帶著宣傳一下他在湖廣就已經實施過的永佃權法律，

這些人當中，有些原本倒也不以漲地租逼農民破壞式耕種著稱，一開始屠刀也沒砍到他們頭上。

這種時候，能不拿「越權」的理由來對抗他的，那就都是可以拉攏團結的。

朱樹人當然是毫不客氣，又挑了幾個刺頭懲處了。

玉米種下去之後，一般不到十天就能看到地面上有抽芽破土而出，到一個月左右，玉米苗就開始拔節，能變成堅硬挺拔的莖稈，只比甘蔗軟一些。

闖賊會缺讀書人，正統朝廷永遠不缺讀書人。殺光一批自有另一批頂上來做官，也不需要多高明的專業官僚技術——科舉本來也不考具體的專業管理技術。

具體落實的時候，難點也主要集中在不同地區的民情也不同，需要針對性地解決百姓的抵觸。

真正在這個變法中純虧的，其實就是想流竄到外地去逃荒租地的純流民。

就好比後世瑞典勞動法強行禁止加班，那些沒一技之長只是肯996的僱員，也就沒了競爭力——

因為原本流民最大的競爭優勢，就是可以承受更高的奴役度，別的本地活得下去的佃農，可能常年習慣了四公六民，或者五五開的分成。

……

「周閣老、徐部堂、張部堂怎麼可能有你們這種鼠輩故舊？別以為漢中天高皇帝遠，在這兒冒認毀人清譽，就可以逍遙法外！」

朱樹人也知道這人只是沒見識，並不是道德有問題，也就沒為難他，一句「亂世用重典，到了這一步，再不保護貧民賣命的底價，等他們被闖賊拉走就來不及了」，直接揭過。

哪怕將來他們敢投降李自成，暫時不死，朱樹人也不會容許將來光復北方后，這些人再當牆頭草三姓家奴投靠回來的。

科技類人才可能還要珍惜一下，管理類崗位任何時代都可以前仆後繼補充上來，不會斷檔的。

只要到了這一步，當地農民雖然沒種過玉米，但好歹見過甘蔗，也就知道這種新作物的生長狀態沒問題。

於是這些人就搬出大明律，搬出太祖皇帝的祖制，乃至各種借口https://m.hetubook.com.com，想要阻撓。

相關承諾每縣每鄉都發了下去，在各處申明亭宣講，務必讓百姓都知道。

經過在漢中這塊閉塞的「特區試驗田」里微調后，朱樹人立的永佃權律法，基本上可以概括為這樣幾條核心精神：

從六月中旬，朱樹人抵達南鄭，開始部署漢中民政工作，到八月初，短短一個半月里，百姓和鄉紳都被梳理了一遍。

所以「只要對方是保護土地可持續性的良民，就不許地主漲租金」，地主的收益也不至於貶值。

至少如今百姓們都是沒人敢偷奸耍滑，讓去參加維護水利，都乖乖維護，種下的玉米，經過一個半月的生長，也都狀態不錯。

但這樣想，只能說是對古代法律史的了解流於表面了。

公司估值一個億的時候，10％小股權要出讓，大股東開出一千萬，小股東完全可以拉到一個外部對手出兩千萬，價高者得。這時候所謂的「同等條件下優先購買」，根本就沒什麼意義了，賣的人不會讓你有機會剛好條件同等的。

誰不想趁著荒年多兼并土地，多加碼盤剝條件呢。

南方人相對敢冒險一點，也容易接受新事物一點，北方稍微淳樸保守，但也更懼怕官府，就算不理解也能靠強權推行一些新事物，除非是忍不下去了直接扯旗造反。

但朱樹人循序漸進，都要在當地搞變法，把永久禁止無條件漲租立到法裏面，這些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想要反抗——畢竟曾經不怎麼漲租，和將來永遠失去無條件漲租的權力，這裏面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官府承諾今年凡是改種玉米和土豆的，當年免稅，所以哪怕百姓不認識這些作物，對收成有擔心，也能勉強克服恐懼改種。

「朝廷保護百姓對土地的永續租佃權，只要一個人好好種地，每年有追肥，有參加所在鄉鎮的灌溉水利設施維護勞役。那麼租種給他土地的地主，就不能要求這個佃戶換地，也不能漲地租。」

當然朱樹人這麼干，肯定也是有利有弊，地主們在這個改革中倒也不算純吃虧，也是有賺到的，因為他們沒有漲租子，卻可以從「從此佃戶有恆心，不再破壞田地」中長遠www.ｈetuｂｏｏｋ•ｃom•cｏｍ受益。

哪怕如今還是明末，但各地的民風傾向，已經有點接近後世了——

然後直接挑了一點典型殺了，如果「冒認」行為涉及全家，全家都出面抗辯，那就全家殺了！

實際上公司股權交易時，如果小股東覺得被大股東欺壓了，想轉讓股權，引入對手查賬，怎麼可能給你有機會做到「同等條件下」？

稍微殺了十幾家，每個縣兩三家之後，這個事兒也就平了。

就在漢中民政軍備漸入正軌的時候，朝廷派來宣旨的王公公，總算是從重慶兜兜轉轉，又來到了漢中。

殊不知，朱樹人敢這麼做，就是篤定了這些人永遠都聯繫不到北京城裡那些閣老部堂了。

做官誰不想做啊，朱元璋時期殺了那麼多官，一樣找得到無數的人肯去做官。

另外，如果地主要漲租金，必須承擔舉證責任，證明佃戶過去多年有屢次不參加當地水利維修的徭役，以及多年屢次種地不追肥，如果沒有這些劣跡，哪怕土地繼承換約，也不許漲地租。」

朱樹人當然也不是空口白話只用語言宣傳，而是每個縣都會找茬挑幾個惡劣典型，抓來直接砍了，明正典刑以示眾。

當然，或許也有看官會覺得，「這種操作也沒多大進步，明朝不也有『田皮田骨』么，不是租佃權也能得到長期保護甚至繼承么？跟嚴密的永佃權立法也沒多大差距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嘛，現在漢中被流賊隔絕了，何必再在這個節骨眼上白白送死。

「保護農民安心生產的基礎上，地主的權利也不是完全不保護。土地承租契約，租期為二十年，二十年內一切情況都不允許漲租金。

這就好比後世初來乍到當北漂滬漂還沒有一技之長的，往往比較容易接受996／007。本地人卷不動了他們主動肯卷，就能擠出一點工作機會，確保自己不餓死，先在北滬站穩腳跟再說。

但流民初來乍到想租地，說不定願意直接接受三七開，而且七成是地主的。流民一貫就是靠這種競爭力，把本地佃戶的份額擠出去一點，夾縫中撈一塊地先租著。

亂世用重典嘛，為了最快地改變民風，消除積弊，稍微殺幾個人也是沒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