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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這種嘗試，當然也不是亂選的，是真的做過嚴密細作，確認這段防區明軍數量不足。

其他人想了想，又由博洛想到了一個點子：「王兄，既然要削弱明軍持久作戰的耐力，還要趁著冬天發揮我鐵騎之利，不如再稍稍相持觀望，找個機會，

豪格受挫之後，又感受到了張煌言緩慢而堅定的絞索，不由有些惶恐，便再次在魏縣的幕府中，召集主要將領和謀臣，商討對策。

張煌言在那日的軍議后，大致也是梳理出了一個新的作戰方略：他不得不在正面戰場選擇暫時持重相持，消耗豪格，同時等待一個更好的疲敵、圍殲的機會——

依我說，我大清仗的就是騎兵之利，而且北人耐寒，要分出勝負就得在冬天求戰、速戰速決，否則拖下去，哪怕我軍運糧損耗小，最終也是我們國力先撐不住！

當然，那日的軍議上，很多知兵的將領也都指出了一個問題：這種兩翼推進，爭取三面包圍態勢的做法，絕對不能急切——因為一旦採取這樣的措施，清軍就是內線作戰，二十五到三十萬人擰成一股鐵拳，在兵力調度上有優勢。

……

而豪格因為猶豫不決、胡亂嘗試，也耽誤了半個月的時間，前後付出了五千多傷亡，這點人對於總規模二十七八萬之間的清軍而言，並不算多，可一直小規模打敗仗，士氣損失也是很明顯的。

但眼下河流還沒封凍之前，張煌言就在從後方拚命調運軍糧到濮陽等地囤積，依我看，說不定他封凍之前就能存夠臘月和正月兩個多月的口糧了！甚至更多！

三十年前，薩爾滸之戰，明軍不就是想要畢其功於一役、爭取圍殲更多清軍，所以使出了分兵四路包抄的打法么，

我們等他們搶在漳水封凍前、把大部分過冬所需糧食，集中到最靠近戰場的那處漳南碼頭縣城后，再不惜代價突襲攻拔那座縣城，把存量徹底搶了或者燒了，則張煌言數十萬大軍，必然因為無糧過冬、河道封凍無法再運，而不得不潰退。到時候我軍再追擊糧盡敵軍，可獲全勝！」

由於清軍集中的偷襲部隊人數遠多於分散駐防的明軍，僅僅兩盞茶功夫的激戰，清軍就一度突破了防線，並且控制了一段塹壕、土牆甬道。

於是，清軍經過兩三天的冷靜偵查后，挑選了漳水沿岸、內黃和濮陽之間某處看起來防守比較薄弱的野外工事區，找了個陰雲蔽月的夜晚，派出一群數千規模的蒙古騎兵，偷偷渡過漳水搞偷襲。

從十月上旬到十月中旬初，豪格先是觀望相持了五六天，保持警戒，以防明軍是假裝和圖書相持、實則準備找機會偷襲。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們推進極為謹慎的前提下的，如果他們把速度提上來，稍微露出破綻，那便是當年薩爾滸的局面。

這樣的打法，註定會曠日持久，指望穩紮穩打機動到位，可能要到寒冬臘月時才能完成。而因為清軍的堅壁清野，明軍的籌糧是比較困難的，無法就地得到糧草。

張煌言選擇了推進到漳水南岸、跟清軍隔漳相望后，就高壘深溝，開始修築從內黃綿延到濮陽的塹壕、土牆甬道。

血腥的拉鋸廝殺后，蒙古人在這種陣地戰戰場根本施展不開，隨著數以千計的武昌造步槍輪番攢射，蒙古騎兵紛紛倒斃，最終不得不敗退，原路渡回漳水北岸。

畢竟，深秋才開始對北方出兵，最大的弊端就在這兒：深秋起兵要想贏，關鍵是因糧于敵！把敵人的秋糧拿來給自己的兵吃！清軍堅壁清野，明軍沒拿到河北當地的秋糧，那麼軍糧就是明軍最大也最容易破的軟肋！

在西邊的山西方向，姜瓖在休整后，也被朱樹人命令出了井陘口，開始騷擾清軍控制的真定府。吳三桂則是選擇了跟南邊一些的騷擾路線，威脅邢台周邊。

作為滿人皇親國戚，他們都是熟讀《三國演義》的，被剛才博洛這麼一類比，豪格幾乎覺得自己很像官渡之戰時的曹操，而張煌言很像官渡之戰時的袁紹。

豪格面對失敗，也忍不住想找點借口，便狂躁地問了這個問題。

面對壓力，洪承疇也只能幫豪格穩定人心：「王爺，臣至今覺得，堅壁清野並非謬策，如今這個局面，雖然明軍選擇了相持，看似取得了緩慢的步步緊逼之效，

等漳水即將封凍時，出兵迂迴偷襲、沿漳水逆流而上，攻擊內黃，或是敵後的浚縣、滑縣，削弱明軍的糧草集結地如何？

被豪格問責，重要謀臣洪承疇也是有些局促。

等來等去，明軍沒有任何偷襲舉動，也沒有嘗試渡過漳水搞點破壞，豪格終於有些沉不住氣，決定打一些試探性的騷擾戰。

這個改良版的方案，最終得到了全部一線帶兵武將的支持，也就順利執行下去了。

看吳三桂、姜瓖和李輔明都在穩紮穩打，推進佔地，若是再拖延下去，被他們分進合擊、穩穩地同時抵達大名、魏縣戰場，以眾凌寡，我軍當如何？

畢竟當初崇禎十三、十四年那場松山大戰的野戰部分，就是因為洪承疇的部隊冒進被斷了糧道，困守后士氣崩潰完蛋了。

洪承疇！你先說，當初是你勸孤堅壁清野的，是你說南蠻子利在速戰的！要是我軍將來被和圖書拖到三面包圍，如何破局！」

加上這半個月里，明軍在山東方向，由李輔明、張名振，取得了不小的圈地進展，又奪取了兩座州府。

因此，他最終權衡后，找到的改良版新辦法，就是：分進合擊、爭取三面施壓包圍，也不是不可以，但兩翼的部隊推進，一定要非常小心，「結硬寨打呆仗」，每推進三十里就扎一個營！不能跟當年薩爾滸那樣，動輒就是明軍某一路輕裝急進，長途奔襲行軍。

只要冬天黃河以北河道封凍沒法運糧，再把封凍前搶運的屯糧地燒了，明軍就沒法過冬了。

滿達海如今已經繼承了他剛剛過世的父親代善的爵位，是禮親王，自然說話也有些分量。他的話很快贏得了其他滿人皇親的支持，紛紛覺得洪承疇太慫、策略的損耗太大。

而且根據他的偵查，明軍為了轉運困難，並沒有把內黃屯積的糧食，全部運進縣城。

最後被奴兒哈赤「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集中優勢兵力打出了個時間差，把四路明軍先後擊破。

明軍還趁勢掩殺，把來不及下河的蒙古騎兵誅殺了數百騎，更多人受傷或選擇了騎馬涉水沖河，可惜漳水水位還不夠低，很多人只能半途棄馬游泳摸黑逃命。

「張煌言與孤相持已有二十日，你們之前說張煌言原來，我軍在大名府南部堅壁清野，讓他們運糧不易，張煌言必然利在速戰，眼下如何肯這樣一直耗著？

這樣的姿態，自然讓對面的豪格一開始有些摸不著頭腦。

當初官渡之戰，曹操去燒烏巢，烏巢開戰後到袁紹的救援部隊抵達，不也過了大半天乃至一天多麼！

不把這些來去如風的真韃留到將來關外戰場再收拾、爭取能多殺一個就多殺一個。

而且清軍總兵力本就比明軍少，這樣換人命換下去，絕對是沒前途的。到了十月下旬，豪格不得不放棄這種嘗試。

而明軍除了正面負責黏住豪格的三十萬主力以外，還有東西陸路十五萬人，海路五萬人，可以迂迴包抄，他們慢慢佔地、蠶食豪格的兩翼，形成一個更有縱深的三面包圍圈，穩紮穩打，最終再尋求決戰，顯然可以比目前就莽上去，更容易取得殲滅性戰果。

不過，張煌言在這點上，請示了身在後方開封的朱樹人，朱樹人表示，這是對偽清的滅國之戰，求穩能贏才是硬道理，錢糧靡費不用擔心。只要能勝利，能殲滅韃子主力，他不會限制張煌言的預算！

所以，不給韃子逮住找明軍左右兩翼偏師野戰決戰、各個擊破的機會，就絕對不會出事。

所以渡河的舉動一和-圖-書開始倒也順利，部隊成功上岸，然後只遇到了少量明軍依託高壘深溝的節節抵抗。

如洪尚書所言，一旦河道封凍，明軍就無法再水路運糧了，但陸路的百里之內短途調配，並不受影響。

要逼得豪格就算想野戰決戰，也只能找張煌言那三十萬主力決戰，不給他挑軟柿子捏的機會。

博洛說得意氣風發，原本還想再添油加醋描繪一番，把即將到來的決戰，說成是另一場「松山大戰」。

姜瓖和吳三桂也很擅長保存實力，都是嚴格執行了三十里一紮營的「結硬寨、打呆仗」，穩紮穩打，推進得雖慢，卻極為堅定。

豪格初次偷襲失敗后，還不甘心，後續七八日里，又嘗試了兩次小規模的消耗。但每次無不是以折兵一兩千人收場，相比之下，雖然每次也殺傷了數百明軍，但交換比明顯很虧。

所以明軍選擇了在內黃縣城西門外的漳水南岸碼頭上，修了一個營寨，直接把天量的軍糧存在這座防守嚴密的碼頭水寨里，營寨佔地面積也極廣，防守嚴密。

殷鑒不遠，薩爾滸慘敗給明朝文官留下的心理創傷烙印是不可磨滅的，張煌言當然也會謹小慎微拚命避免。

當然，任何方案都不是萬全的，武將們都支持了，不代表就沒其他人反對。在軍議的最後階段，還是有一些負責後勤的文官向張煌言訴苦：

這兩段陸路都有八十多里，加上兩次卸船裝車、卸車裝船的損耗，運糧民夫和碼頭工人人吃馬嚼就要多浪費很多糧食，一直相持對大明國力絕對是個巨大的損耗。

而今年的冬天，看起來也暖和不了，到時候不但黃河封凍，漳水更要封凍，明軍遠道而來，不用跟我軍搶時間的么？我軍堅壁清野得那麼徹底，等到北方河流無法用於運糧時，雙方的相持必然生變。」

……

而已眼下的推進速度，到十月底，他們也拿不下真定縣和邢台縣，那些關鍵節點我軍還是有留兵支撐的。明軍想對我軍完成三面合圍，可能要到十一月底，甚至拖到臘月！

如果清軍能找准一個機會，提前偷偷集結部隊，攻擊明軍一個點，明軍其他援軍來救可能要一兩天，那他未必沒有趁著這個時間差，把明軍軍糧大部燒毀的勝算！

相比之下，那些鐵杆漢奸謀臣，情況就不一樣了，他們熟讀兵法，也熟知漢人武裝的作戰風格、糧草先行，故而特別擅長搞這類針對性統籌。

明軍左右兩翼一旦深入，被清軍逮住機會孤注一擲揪著其中一路明軍打，很容易就會崩盤陷入險境，尤其清軍的騎兵比例很高，行動迅速，這和圖書樣的風險就更大了。

朱樹人還讓使者給張煌言帶了他的原話：「面壁十年圖破壁，我大明在南方休養生息五六年，徐圖進取，為的不就是這一刻么！這些年省下來的錢糧，就是為了這一刻花的！孤對兄的支持力度，可過於秦始皇對王翦率六十萬秦軍與項燕相持逾年時的支持！不會動搖！」

朱樹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說張煌言只要能贏，就算跟當年王翦相持項燕一樣相持，他都會從後方擠出糧食，張煌言也就徹底沒有後顧之憂，放手去幹了。

出於盡量在關內多殲滅清軍有生力量的考慮，

「那便如此決定了，再隱忍幾日，等漳水封凍、明軍後方糧食不可能再運上來時，就主動出擊，把內黃縣西門、漳水碼頭水寨連同明軍主糧倉一起燒了！逼迫張煌言退兵，隨後再全軍追擊！」

不過在豪格看來，營寨防守再嚴密，也肯定比攻城要容易。明軍幾十萬人分散多處，幾個據點分別相隔六十里到八十里。

好在韃子方面基礎的情報工作做得還是可以的，下面的人稍微一匯總評估，就給了他答案：

南蠻子已經有了那麼多富庶省份，我大清卻是靠竭澤而漁、殺掠河北百姓籌集的軍糧，來年春荒后，我們都沒什麼土地人口可以安心生產了，就算逼人春耕，河北沃野千里一馬平川，南蠻子想破壞也很容易！」

如今張煌言分駐內黃、濮陽、清豐等地。只有內黃最靠近漳水上游，而且是跟明軍後方來路相接。剩餘二縣，並不直接瀕臨漳水。所以明軍主要存糧，肯定囤于內黃，更後方的屯糧地可能在滑縣。

天地良心，「堅壁清野」這種毒計，一般也不是滿人勛貴皇親想得出來的。滿人打慣了運動戰，自己最喜歡因糧于敵，也最討厭後勤統籌，很少會往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狠招上想，他們就算燒殺擄掠，也是臨時起意，並沒有指望靠擄掠來執行某些大的戰略計劃。

等來年二月河道解凍、水量恢復，屆時說不定明軍已經把我們包圍在此地了！春耕之時，陰雨連綿，土地泥濘，我們的騎兵也發揮不出戰力。

「回稟王爺，對面南蠻子負責巡守內黃于濮陽之間防線的將領，乃是南陽總兵李定國。此人原是西賊張獻忠餘孽，被蠻子朝廷收服后，一直跟隨張煌言，打一些賣命的消耗戰。

權衡再三，豪格覺得與其等敵人慢慢卡緊脖子，還不如搏這一把。

加上內黃是個很小的縣城，原本城裡人口都沒幾萬，現在卻要供幾十萬大軍吃一個冬天的糧食存儲，把城裡所有糧倉都存滿了也放不下，還和-圖-書得拆民房改建成臨時糧倉。

豪格的全部主力，不是已經被集結到了大名府和廣平府、東昌府交界地區了么？清軍控制的山東其他地區，以及河北與山西交界的一些邊緣地帶，如今已經陷入了空虛。

負責最終拍板的豪格，在仔細揣摩了一下各方意見后，倒也覺得博洛此言似乎可行。

可能是明軍考慮到這些糧食不是給內黃當地軍民吃的，還要轉運各地，內黃只是一個中轉集散地，如果全部運進城，將來再運出城，裝車卸車裝船運船多幾次，損耗太大。

「對面南蠻子巡邏防線的將領是誰？為什麼每次反應如此之快？他們半夜不會鬆懈的么？相持那麼久了還每日保持戒心？」

豪格軍也有酌情分兵試圖反撲，但姜瓖和吳三桂每次遇到清軍主力逼近，立刻轉入死守。雖然他們各自只有三四萬兵馬，但哪怕清軍來十萬人進攻，姜瓖吳三桂靠著步槍大炮死守營壘，清軍也啃不動。

數年前，英親王阿濟格還在世時，攻打張煌言鎮守的南陽，便是被此人拖住，打了很久的消耗戰，最後也是無功而返。」

豪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還沒開口反駁，旁邊的滿達海率先開噴了：「迂腐之言！我軍豈能等南蠻子三面合圍！再說，就算他們冬天會河流封凍，停止運輸，

然而，就靠這兩盞茶時間的拖延，左右兩側的明軍反應很快，立刻就支援補防了過來。當清軍控制住部分工事時，更多的明軍已經從三面形成了包圍。

考慮到拆了再造，成本比在城外平地上直接造還費時費力，明軍就選擇了直接另造。

如今就已經需要在延津至汲縣這段採用陸路車馬運輸，到汲縣才能用船走漳水。或者是選另一條路，在東明和濮陽之間陸路運輸。

但博洛話到嘴邊，才想起洪承疇現在已經是自己這邊的人了，也就留了點口德，沒有舉例。

如今明軍有絕對的攻堅和守寨優勢，步槍大炮火力部署之下，只要有工事可以依託，遇到敵人重兵來襲擊，哪怕清軍人數是明軍五倍甚至更多，明軍也能堅守住，然後送信求援。

豪格見狀，也只是微微點頭：「爾等所言，都各有些道理。不能指望一直耗下去，但冬天南蠻子補給不力、南方士卒畏寒的戰機，也不能不利用。」

豪格聽說要偷襲就要對付李定國，也是只能無奈徹底放棄。李定國的治軍之嚴謹，布防調度之法度，還是在清軍中頗為人知曉的。當年阿濟格敗退後，就渲染過，誰也不想去跟李定國消耗換命。

而四路明軍輸就輸在沒法協調通訊、同一時間抵達戰場，打成了添油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