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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外敵，黎朝內部各派就能放下恩怨、一致對外」這種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鄭根這番話，倒也不能說全無道理。

……

以至於越南黎朝的執政者鄭柞得知后，不由覺得一陣不寒而慄，第一時間召了自己的兒子們商議應對之機。

大明的國力能撐得住，全靠朱慈煜登基后的前四年，他父王一直在堅持休養生息、種田攀科技，沒有亂花錢。

局外人看著1660年代的越南政局，或許會有些懵逼：既然說當時的越南朝代是黎朝，為什麼執政者會是鄭柞則？

面對的憂心忡忡，他長子鄭根還試圖出言寬慰：「父王，鄭成功雖然成功登陸了緬甸勃固，但將來也未必能登陸我越南。

而越南狹長的國土、山地崎嶇的地形，更是導致他們比緬甸人更重視海軍，從1620年代開始，越南南北雙方就拚命進行戰艦軍備競賽，你買葡萄牙卡拉維爾戰艦我就買荷蘭蓋倫炮艦。

否則如果因為同一件事情、先譴責一個，隔幾年再譴責另一個，那大明的外交信用將來就完了，會被人認為是「選擇性懲戒、柿子挑軟的捏」。

大明這種政權，在當時絕對算是一個異類，主要是大明一直到萬曆末期，都沒什麼生死存亡的危機，自視甚高，也就不願意為了買洋槍洋炮而卑躬屈膝。

此番明人來襲，阮逆應該識大體顧大局，跟我們並肩作戰。如果把我們雙方久經戰陣的西洋戰艦聯合一處，共御外侮，一定可以將鄭成功殲滅于海上！如此，逼得明軍依然不得不陸路進犯，遲早能被我軍拖死！便如當年殲滅朱棣之師一樣！」

阮福源打出類似「衣帶詔討挾君之賊」的旗號，隨後經過十余年的征戰，佔據了順化及以南的越南南半部分，跟鄭主事實上南北分治。

自從去年夏秋之交，同時譴責完緬甸和越南后，大明很快就對緬甸動了手。而對於越南這邊，則是只堅持嘴炮譴責，並不實際出兵。

禮部那幫負責寫檄文罵人的傢伙，也不知刷了多少KPI，包括顧炎武這個剛剛上位的禮部尚書，都親自下場，平均每個月刷一篇數據。

而鄭家因為擔心自己也篡位廢黎的話、就會失去正統性，會跟莫朝一樣被視為亂臣賊子和圖書。既然莫朝已經把那個自立的生態位佔住了，鄭家也就不敢亂來，最後竟學曹操一口氣學了一百多年，始終只挾王掌權而不篡位。

在這場戰爭持續期間，李定國始終保持了四萬左右的出兵規模，一旦前線有所損失，後續還要續徵兵源補充，所以前前後後大概動用了六萬多戰兵。

但要是一開始遇到爭議時連譴責都沒譴責，默認了，那就等於承認了沒爭議。將來就算變強了，再想自古以來翻臉的法理依據都沒了，就算你拳頭硬，也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也是為什麼後世國際法上，「擱置爭議，但不承認，保持譴責」這一措施，會顯得如此重要。

何況北邊的莫氏偽朝，自從天啟年間徹底投靠了明國，如今若是作亂于內，明軍再攻擊于外，亡國無日矣！」

大明和緬甸之間的徹底停戰，最終在小康六年的六月份達成了。

而一貫罵不還手的越南人，到了小康六年二月底的時候，心態和行為，終於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這一變化，主要是因為聽說了鄭成功在勃固的河口三角洲登陸了，還跟李定國南北夾擊，打通了緬甸戰場的伊洛瓦底江補給航道。

於是，在明越邊境上，從小康五年七月，一直到小康六年二月，整整七個月的時間里，雙方就形同「靜坐的戰爭」，大明月月譴責，越南月月狡辯，但就是沒打。

而給這麼龐大的部隊跨國遠征提供保障，哪怕糧草已經盡量「因糧于敵」，邊搶緬甸人的存糧邊吃，後方主要只負責第一階段的糧食，和全程的藥品、彈藥、武器軍械損耗。

緬王莽白終究是愚蠢之輩，只因緬甸原本沒有被陸上敵國迂迴登陸之憂，所以莽白從來不肯花金銀在購買西洋戰艦上。

其實別說東南亞了，看看當初戰國後期的扶桑，就知道那些戰國大名為了「鐵炮、大筒」肯付出多大代價，甚至九州和西國大名肯為了多買火槍大炮，一個個改信切支丹，寧可不要神佛也要買洋槍。

阮家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怎麼會跟他一起對抗鄭成功？就算出兵了，估計也是牆頭草隨時觀望，到了海戰大決戰的時候，也是讓鄭家艦隊先上，先蒙受損失，然後阮家艦隊試圖摘和*圖*書桃子撿便宜。

和平能夠重新降臨，一方面是因為大明確實完全拿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三宣六慰本來就是大明的領土，是嘉靖以後逐步丟失的），也懲戒了敢於接納大明叛逆和搖擺土司的不臣緬王。

此後一百多年，越南境內就一直有北莫南黎兩個朝代並存。

這才被我黎朝太祖憑藉破壞紅河航道，斷絕明軍後援、錢糧軍械、藥物補給，最終逼得明軍死傷病患慘重，不得不退。

然後我軍要設法在明軍從緬甸抽身之前，先把高平、諒山的莫敬宇斬草除根！絕不能等明軍抽出手來后，再跟我越南的偽朝傀儡聯手！

不得不說，這個變化，對越南人的認知刷新和震懾程度，實在是非比尋常。

所以單論海軍，他們確實有資格看不起緬甸，覺得緬甸這些旱鴨子算什麼垃圾。鄭成功能欺負緬甸，不代表能欺負越南！

這三方勢力之間，平時大明沒來，他們自己也不消停。

把鄭成功的艦隊切割成兩部分，分兩次打完，鄭柞覺得好歹還是有一點機會的。

「明國對我越南的狼子野心，兩百年來無人不知。當初朱棣賊子殘害我越南百姓，最終被王師擊退，全靠明國皇帝愚蠢禁海，對我越南用兵的補給，都要從雲南走紅河水道順流而下。

而越南這邊，鄭主阮主互相都打出狗腦子來了，這時候軍閥都是非常實用主義的，只要能提升戰鬥力的東西，管你是不是西洋蠻夷的，一律不惜血本狂買。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大明確實不想再在對緬戰爭中投入更多資源，繼續深陷泥潭了。

……

但眼下他也沒更好的辦法了，只能長嘆一聲：「先設法責以大義，把阮家穩住再說吧。阮家能不添亂就不錯了。

畢竟「訴訟時效」的意義，是讓人「不知道自己的利益被侵害時」，可以有個提起爭議的緩衝時間。而不是讓你明知自己已經有利益被侵害，還不及時表態。要是出現了後面那種情況，就太虛偽了。

然而，鄭柞終究比兒子成熟得多，他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舍爾在一戰時的海戰思想精髓，就是明知自己干不過英國皇家艦隊的主力抱團，所以想下套引誘出幾個皇家海軍分兵的戰機，

而越南因為和圖書國力比緬甸還要弱好幾倍，當時雖然被緬王莽白遣使聯合，暗中也支持緬甸，卻並不敢直接主動入侵大明。

而隨著這場戰役，最終持續了大約十個月之久，過去四年多雲貴積攢的官倉存糧，也差不多已經吃掉一半以上了，即將逼近警戒線。

海路的鄭成功，也動用了兩三萬人，加起來就是九萬戰兵了。

可如今聽說，鄭成功上個月在勃固登陸，從廣州至勃固，海路足有八千里之遙。明軍海船水師竟能強盛致斯，那麼若是從廣西欽州出海，至紅河口的清化登陸，豈不是比去勃固容易得多得多？屆時我軍又該如何應對？

所謂兩朝，分別是黎朝和莫朝。黎朝建國更早，明宣宗時期就建國了，基本上就是把朱棣時南征越南的明軍打跑后，在越南重新建立起的原始政權。

如今已是1660年代，荷蘭人的VOC在東南亞已經經營了大半個世紀，東南亞沿海政權，其實都有跟荷蘭人乃至此前葡萄牙人做武器貿易。

如此一來，越南境內，等於是從北到南一共有三股事實上的地方軍政力量：

但即便如此，這個後勤壓力也還是非常巨大的。給九萬人提供配套，至少涉及了三十萬民夫和水手、工匠。尤其明軍火器率之高，後勤遠比其他古代軍隊要複雜，需要的物資品類也是繁雜不堪。

分別是最北面高平諒山、靠近廣西邊境的莫朝，

但莫朝也沒被消滅，兵敗后一直往北逃到與大明廣西邊境接壤的高平、諒山一帶，僅剩兩府之地苟延殘喘。

鄭柞如今也覺得，越南全國的海軍力量，也未必是鄭成功主力的對手，但如果能先隱藏實力示弱，然後陸上挑釁，勾引得明軍在主力不在時，就貿然讓海軍偏師先動手，說不定有機會各個殲滅。

只要海戰勝利，明朝就滅亡不了越南！

尤其是內部戰亂比較多的國家，為了互相競爭，在買槍炮方面更是不惜血本。

若能趁著鄭成功艦隊其中一部還被牽制在勃固時，就在這兒挑釁得手，讓明軍狂妄冒進，先以水師偏師貿然試圖登陸，然後我水師在海上將其殲滅，那麼就能各個擊破，在遭遇鄭成功本人之前，先斷其一臂。」

二月底的一天，鄭柞開門見山地對鄭根等和圖書人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中間掌握河內平原到順化的鄭主（以及鄭家的傀儡黎姓國王），

鄭柞的想法，倒也跟後世一戰時，德國公海艦隊司令萊因哈特·舍爾上將差不多。

而現如今，不過是因為大明沒有衰落，反而變得更強了，鄭柞才沒敢貿然對投靠大明的莫敬宇發動最後一擊。

如前所述，去年也就是小康五年，大明對緬甸譴責敲打的同時，也一起敲打了越南。畢竟越南同樣在當初朱慈煜登基之初，犯過「收容大明叛逆」的罪行。

這事兒說來稍微有些複雜，但長話短說，大致可以歸納為：當時的越南，一共有兩朝四姓的勢力並存。

六年之前，我們跟南邊的阮逆交戰時，不就是試圖以當時買的那兩條荷蘭蓋倫炮艦護航、在順化以南的日麗（今越南廣平省洞海縣）登陸，只可惜我們的荷蘭戰艦還是不夠多，沒能突破阮逆常年累積的葡萄牙艦隊，這才沒能把阮逆的順化府與後方切斷！

各個擊破每次削弱英軍艦隊一部分，等此消彼長后再最終決戰。1916年的日德蘭大海戰，說到底就是一次失敗的誘敵殲滅戰，只可惜德國人的無線電加密實在太垃圾，計謀早就被英國人名牌了，才白演一場。

只不過，譴責必須同時，但譴責和動手之間，卻還允許有一個時間差。

而莫朝建國要晚一百多年，大約是大明這邊嘉靖初年，才篡位滅黎建的國。可惜建國后沒多久，就被黎朝舊臣鄭檢擁立了一個黎朝王室的旁支為後黎王，然後藉著后黎王的名義以令諸侯，把莫朝佔領的紅河流域重新佔領。

很多國際爭端，只要你沒承認過對方，你表明立場說這裏面有爭議，先譴責，那就保留了將來翻臉的法理依據。譴責完了，你就可以繼續隱忍，種田發展自己，等自己強大了之後再翻臉，那樣國際法還會給你個機會。

南邊順化以南的阮主（阮主名義上還是臣服黎朝國王，但表示要擊敗鄭家救出國王）

從崇禎初年開始，四十年裡鄭主阮主之間已經打了六場戰爭，平均六年一場。歷史上再過幾年他們還會再打一場，然後才會就此消停，彼此默認對方的勢力範圍。

但不管怎麼說，舍爾的戰略思路本身沒問題，有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題的是執行和情報泄密。

可我越南不同，我朝素知國土狹長，易被海上之敵腰斬，故而近年來斥重金先後購買葡萄牙和荷蘭戰艦，紅夷大炮也比緬軍先進，鄭成功敢來登陸、攔腰截擊，我們可於海上殲滅之！

所以對大明而言，譴責緬甸和譴責越南是必須同時發出的，不容拖延。

大明朝廷一開始為了閉關種田，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追溯。可一旦開了追溯這個口子，就沒法再裝聾作啞了，必須對緬甸和越南同時一起譴責。

雲貴地區每年結餘的存糧，也都提前攢起來。從小康元年起，中央朝廷就沒讓雲貴兩省外調一粒糧食過，這才撐得起今天的戰事。

但掌權掌得久了，黎朝內部終究有人會說鄭家是挾君欺君，於是到了大明這邊天啟末年崇禎初年的時候，黎朝南部又出現了地方實權將領、阮氏的阮福源，公開扯旗跟鄭主決裂，

當然，或許有人會覺得：雲貴官倉的存糧，不是才吃了一大半么？既然還有一小半，為什麼不繼續打？為什麼要把糧食安全的臨界線設置得這麼高？

但是，等他們發現明軍居然能打出海陸並進、海路迂迴數千里的大規模兩棲登陸戰後，鄭柞終於坐不住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否則越南遲早要完蛋。

鄭主和北邊的莫朝之間，也是綿延百年戰亂，在原本歷史上，就在去年，也就是1667年或者說小康五年，鄭主鄭柞就會趁著大明的虛弱、進攻莫朝國王莫敬宇，並且把莫敬宇的高平府攻破，逼得莫敬宇最終不得不投靠歷史上的殘明。

但事實上，這個警戒線還真得料敵從寬。

因為大明在南疆的敵人，可不止緬甸這一個——

我越南地理狹長多山，若是依靠陸路補給，南北足有兩三千里山路。可若是能靠海運，則越南處處無險可守。

反正明軍遲早會侵略我越南，等緬甸徹底完了之後，我們就錯過殊死一搏的良機了，不如先下手為強。

畢竟從兵法上來看，能夠各個擊破的話，何必同時對兩個敵人一起開戰呢？只要我一直保持譴責，我的開戰理由和戰略主動權就一直握在手上。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鄭柞和兒子鄭根等人的對策商討，也就顯得很悲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