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張玉清埋怨的瞪了甄武一眼：「我不冷，也不回我屋，免得再吵到你媳婦她們。」

甄武一聽這話，哈哈笑了兩聲，他想起以前在蜂尾衚衕或者清水衚衕住著的時候，每年過年，衚衕里各家各戶『叨叨叨』的剁餡聲不絕於耳，聲音錯落有致，和彈琵琶似的，真有種『大弦小弦錯雜彈』的感覺。

只不過聊了沒一會兒，老三便說和同僚約好了，一塊去張玉家找張輔坐坐，甄武除了叮囑老三兩句注意安全，也不能說什麼。

張玉清反瞪甄武，替兒媳婦撐腰道：「你這是啥表情，她倆這些日子忙裡忙外的，還不許她們睏乏了？我告訴你，你少給我找事。」

「娘，你咋了？」甄武又疑惑又關心的問道。

說著說著，甄武發現張玉清一直沒動靜，而且還背著甄武，好像是在抹眼淚。

很快。

洪武三十三年不曾遲到的到來了。

這得挨多少次打，收多少次傷，才能把鎧甲用成這樣。

以前她很少走進練武廳，對這裏面的擺設並不清楚，可現在她看著這些有些陳舊的鎧甲，忍不住紅了眼眶。

而一旁的小六小七倆人，在院子裏手中拿著鞭炮，大聲招呼著甄武過去一塊放爆竹。

甄武把手中其他的福字，扔給小七，打發倆人自己先去貼，小六小七見甄武有話要和馬仁說，也沒鬧騰，懂事的作伴去了其他地方，興緻勃勃的商量著再給哪裡貼福字了。

而且，這裏的鎧甲，雖說到這時還泛著幽暗的光，可是密密麻麻的甲片上，已經隨處可見刀刀划痕，她細細看過去，還發現這些鎧甲中都是有些損壞的部位，或是護肩，或是護心鏡，亦或者是護臂。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甄武沒留意到張玉清的情緒，還自顧得意的笑道：「那可不，雖說這些鎧甲再補補都還能用，但你瞧瞧這都補成啥樣了，這補得色都好幾個，您兒子官這麼大，肯定是沒必要穿這麼差勁的，所以全部被我收斂回來了。」

這時馬仁剛巧從外面回來，見到甄武三人親自動手給他們院里貼福字，連忙走過來，想要接過小六手中的漿糊桶，可沒成想，小六竟然不樂意的一轉身避開hetubook.com.com了馬仁，甚至還瞪著大眼睛斜著馬仁。

一直笑到馬仁臉上都漲紅了，甄武這才憋了下去。

「娘知道，就是有些心疼你。」張玉清說道。

「大爺這話說得不對，東西分到他們手裡雖不多，可那麼多家統計下來，對咱家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了，您不知道，您拿了這個主意后，我都心疼了好幾晚，這也就是大爺您心善，才能做到這份上，換做旁人誰行？這又豈是只盡了一下心意？再者說即便每家分到的東西不多，可也足矣解他們的燃眉之需，這一家子的坎啊，有人幫忙渡一下，不亞於救命之恩。」

不一會兒。

說到這裏，甄武一頓接著道：「對了，說起這事，小六前段時間還纏我，想著讓我給她弄一身女子鎧甲呢，說是見王妃穿的好看，您聽聽這話，這是圖好看的事嗎？上了兩趟城頭，瞧把她野的，您說我能應她嗎？恨不得抽她一頓，還想要鎧甲。」

等到當老三走後，甄武一個人倒閑了下來，不過他也沒心思去找同僚玩耍，便一個人來到了練武廳。

甄家各個院子里都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甄武看著鞭炮炸響的火光，臉上滿意的笑了起來。

張玉清連連叫好。

張玉清這時也看到了甄武，她笑道：「我就曉得你在這裏。」

馬仁不明所以。

之前店鋪里的，莊子的人都是老三去的，家裡重要的管事，甄武基本上也走了一遍，只剩下了馬毅。

「等回頭，你和馬毅一人挑一家。」

大晚上，練武廳有些黑，甄武也沒有點燈，習慣性的坐到常做的位置上，開始遙望著外面的星星發獃。

甄武點頭，隨後又嘆了口氣道：「說到底還是能力有限，只能幫一幫咱右護衛那些特別困難的軍卒家，其他的卻也無能為力。」

甄武沒好氣的指了指馬仁道：「你說你，我不給你們張羅終生大事，你們自個就不著急？你兄弟倆這都奔四十的人了，難不成還不打算娶媳婦？」

「你謝個屁，我也饞了。」甄武笑罵了一句，隨後轉頭又看了看馬仁屋裡簡單的陳設，說起另一件正事來：「年前讓你在宅子後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oｍ.ｃom面那條街上購置了幾個小宅子，你還記得吧。」

甄武擺手道：「每家每戶分下來，總共也分不到多少東西，說到底也只是盡了盡心意。」

甄武不樂意的又側了馬仁一眼。

他沒後悔來到大明，沒後悔成為甄家的老大。

馬仁漲紅著臉根本說不出話，甄武是真沒想到馬仁竟然會是這種反應，完全看不出來以往大管家的精明風範，而且相對來說，這話若是說給比較跳脫的馬毅聽，馬毅肯定早就樂的咧開了花。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過和你說正經的，有沒有什麼心上人？說出來我讓郡主給你們做主。」

現在家裡條件比之前好了百倍，除夕也能擺上精緻的年夜飯，什麼雞鴨魚肉樣樣齊全，可好像以前的那種氛圍感也在逐漸的丟失。

就好似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憋著一年的饞嘴，就等著除夕這一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

……

甄武耳朵一動，聽到一絲動靜從外面傳來，他起身看去，張玉清竟打著燈籠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過來。

馬仁聽到甄武這麼說，也就不在多說什麼，還故意表現的憨憨的笑了笑。

都饞。

張玉清慌忙擦了擦眼淚，轉過身道：「沒事，就是想到你爹走後，這些年你把老二，老四，老五一個個送出閣，又幫著老三娶了媳婦，現在還要給小六和小七張羅著，等到他倆的終生大事忙完了，你又要該忙活大孫的了，你說你這一輩子，娘生了你，倒讓你來這世上吃凈了操勞的苦。」

說到正事，馬仁臉上瞬間就變的正色起來，他搖頭道：「大爺放心，都送過去了，我親自盯著來的，一家也不差。」

……

甄武沒好氣道：「你們婆媳一家親，就我事多，行了吧。」

馬仁這傢伙心思一向比較活泛，而且為人也比較精明，要不然甄武也不會讓馬仁當了他家的大管家，馬仁也不負甄武的信任，把外宅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條，只不過這傢伙總喜歡在甄武面前表現出一副憨憨的樣子。

「這有啥，我是老大嘛，應該的。」

倆人匆匆忙忙往外走。

甄武大笑的慢慢走遠。

「大爺不必自責，您和*圖*書做的已經夠好了。」馬仁說道。

說完，甄武衝著馬仁打趣的挑了挑眉，然後搖頭晃腦的打算離去。

甄武看著小六小七說說笑笑的背影，嘴角流出一抹笑意，然後轉臉白了馬仁一眼道：「誰家天天念叨別人家的事，小六小七圖個新鮮，我也全當帶他們耍呢，你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張玉清這會兒也顧不上傷感了：「走走走，還要叫醒玉英她倆呢。」

而張玉清的院里，此刻朱玉英她們已經被丫鬟叫醒了，正尋思著讓人去叫甄武他們回來時，朱玉英就看到了甄武和張玉清。

她立馬迎過來道：「娘，到點了，馬上到新年了。」

反而看成生命中值得一直守護的寶貝。

「我這麼大個人了，還怕無聊啊，再說這邊多冷，您也是心大，不怕凍到自個，走走走，我陪您回您屋裡。」

張玉清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我見老三走了，定是沒人與你說話，所以便想著過來陪你說會話。」

「好啥好。」

不過，剛剛邁起腳步，甄武突然又來了興趣，故意打趣馬仁道：「對了，這事你記得和馬毅說一聲，先說好，你別想著獨吞這個好事，回頭我會找馬毅驗證的，還有，你兄弟倆別瞅著誰好看，為了搶人先打的頭破血流的，這事人姑娘也得樂意。」

她深深吸了口氣，大過年的節日里，她不想掉眼淚，過了好一會，她才把那些感性的情緒壓了下去，隨後故作輕鬆道：「這一轉眼，竟然過去這麼多年了，瞧你，鎧甲都換過好多身了。」

水餃這東西，哪怕他們後來搬到了清水衚衕，家裡條件沒之前那麼差了，可一年下來，也吃不了幾回。

不一會兒，甄武三人便貼到了馬仁馬毅兄弟倆的院子里。

「這感情好，小的多謝大爺了。」馬仁臉上洋溢出笑容道。

甄武帶著馬仁一邊往屋裡走去，一邊問道：「東西都送去了嗎？沒出什麼差錯吧。」

時間轉眼來到了除夕，這一天，甄武家裡從一大早開始，全家上下加上護衛侍女們都忙碌了起來。

這惹的甄武哈哈大笑了起來。

馬仁點了點頭道：「記得，我經的手。」

好像甄武心眼多小似的，容不下他的和*圖*書精明。

這話一落，馬仁卻不樂意了，哪怕甄武是當家老爺，他也要反駁反駁甄武。

他一邊說著，一邊藉著燈籠里的油燈，把練武廳里的燈全部點亮，隨後讓人下去取幾個炭盆過來，好讓這裏的溫度提高一些。

「吵？玉英她們幹嘛呢？」甄武納悶問道。

馬上過年了，他需要和大管家聊聊天，交交心，表達表達領導的關懷。

馬仁一愣，衝著甄武苦笑道：「大爺，你怎麼還帶著六姑奶奶和七爺親自動手呢，這讓我們做下人的可不得羞愧死。」

張玉清手指輕輕的在一件鎧甲上劃過，彷彿能夠體會到這件鎧甲伴著甄武，經歷了怎樣的一段風霜雪劍的旅程。

「行了行了，你不用給我歌功頌德。」甄武走進屋裡后，在馬仁的屋裡隨意看了一圈，找了把凳子坐下，順道也讓馬仁坐下，接著說道：「不說這個了，好長時間沒和你好好聊聊了，說說，回來時外面可有什麼稀罕事？」

甄武精神一震：「娘，大過年的咱不說那些了，外面已經有人放鞭炮了，定是馬上新年了。」

馬仁整個人呆住了。

到了晚上，全家都聚在張玉清院里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團圓飯，之後朱玉英帶著石暖陪著張玉清聊天，小六小七不知道又去鼓搗什麼東西了，而甄武和老三則坐在一起閑聊著。

「嘿，這倆人咋當的兒媳婦。」甄武不樂意了。

甄武見馬仁說不出個所以然，也不再為難馬仁，拍了拍馬仁的肩膀，起身道：「年後咱家打算放出去幾個大丫頭，她們想要給自己贖身的，咱也不為難，若是想要家裡給做主的，定是挑著莊子里或者鋪子里的管事去成婚，你若是還沒心上人，這些日子可以琢磨琢磨，回頭我把放人的名單給你送過來，若是有中意的，咱給你一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這種好事，你可別說老子不照顧你。」

掛燈籠的掛燈籠，貼春聯的貼春聯，打掃院子的忙著洗洗涮涮，就連甄武也帶著小六小七到處貼福字。

甄武臉上一笑，從丫鬟手中接過火摺子大步走了過去。

練武廳里燈光亮起來后，張玉清好奇的在練武廳里溜達著，她在空蕩蕩的正中央流連了一www.hetubook.com.com下，隨後便來到了兵器架子旁。

上面各種各樣的兵器都有，她一柄一柄兵器看過去，基本上所有的兵器都能夠明顯的看出常常被使用的痕迹，通過這一點張玉清完全能夠想象到，甄武這些年是怎樣努力的練習著技藝。

馬仁破天荒的有些羞意，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扭捏了起來。

「得得得。」

那時候二賢她們幾個還沒嫁出去，二賢和面，張玉清剁餡，四妹五妹加上小六小七，一群小腦袋圍著案板流口水。

「咋啦這是？」甄武問道。

「再說，轉過年她都十六了。」說到這裏，甄武突然愣住了，下一刻感傷道：「沒想到時間過的真快，這一轉眼她也到了出閣的年紀……唉，一說這個，我還有點捨不得，不過再捨不得，也必須要束一束她的性子了，要不然……」

張玉清突然之間神情有些得意，她笑道：「你娘我年紀雖然大了，但精神頭可不服輸，今兒守夜守的，把你媳婦和弟媳婦都守的乏了，所以我讓她倆在我炕上歪一會，過一會兒等快到時間了，再把她們叫醒。」

甄武一怔。

馬仁也盼著能和甄武多交交心，可他想來想去，今兒外面也沒啥稀罕事，只能無奈道：「街上的鋪子都關門了，行人也不多，倒真沒什麼稀罕事，不過從衚衕回來時，家家戶戶里傳出來的剁餡聲，把我饞了個夠嗆。」

小六拎著漿糊桶，小七拿著毛刷沾好漿糊后塗在福紙上，甄武動手完成最後一道工序，把福字往門上一貼，整個過程快速而乾脆，把小六小七倆人看的開心的不行。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鞭炮聲。

兵器架的左右兩側，幾個木人樁上掛著幾幅鎧甲，她稍一思索便想到，這些定是這些年甄武淘汰下來的護具，因為甄武如今還穿的那身，是放置在甄武的書房裡，甄武經常會擦拭一番。

甄武張了張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他並不認為他值得心疼，在他的心中也從來沒把弟弟妹妹們當做拖累。

想到這裏，甄武突然來了興緻，衝著馬仁道：「一會兒你去大廚房，讓人多包些各種肉餡素陷水餃，今兒晚上咱把水餃也添上年夜飯。」

甄武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