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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姜已經麻了，面無表情的接過筆，將四句詩寫在巨石上。陳元康對著斛律羡招招手，笑眯眯的找他要了一把小刀，然後將剛才寫下的詩句雕鑿了一番。

「走了，租一艘船往西邊走，咱們去石頭城。不知道我那老師陳慶之現在如何，我是不敢去跟他見面的，怕他打我。」

陽休之恍然大悟，劉益守做事果然是不會無的放矢。

羊姜覺得老爹羊侃自從到了建康以後，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劉益守反問道。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落款就是：無名氏。」

羊姜原以為羊侃平日里吃喝玩樂已經很奢侈了，今日一見，才發現自己老爹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個弟弟啊！

看到「自己的」詩句被刻在朱雀橋的石柱上，劉益守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中暗想：不知百年之後，世人會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這不就得了么。既然與王謝等大族交好，那些人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所以何必對他們客氣呢？不服又怎樣，不服帶兵到壽陽來咬我啊！」

「有時候也別太怨你父了，和光同塵，要融入建康這個大染缸，不奢侈是不行的。」

石頭城四面天然環水，堵住了長江到秦淮河的入口，戰略地位異常重要，自古便有「得石頭者得建康」之說。石頭城是在一塊凸起的山丘上修建的小城，佔地不大，城樓卻異常高大。

陳慶之微微一笑說道，似乎對詩裏面的嘲諷挖苦不以為意。

「阿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不去不去，一點都不喜歡建康這鬼地方，街上的錦袍公子一個個塗脂抹粉的，好噁心。」

他邊走邊吟詩，煞有介事地說道：

劉益守反問道。

「陽休之，剛剛不是買了文房四寶么？準備一下，我要在這裏留字。」

劉益守哈哈大笑道。

劉益守在石頭城下刻的詩句沒引起什麼波瀾，陳慶之的「看重」，他也無從知曉。倒是在朱雀橋上留下的詩句引起了掀然大|波。

「我的字，難登大雅之堂，別廢話了。你也不想每個路https://m•ｈeｔｕbooｋ.ｃom.ｃom經此地的人，都把我嘲諷一番吧？」

雖然只是發牢騷而已，但也足見自己當年北伐沒有白跑一趟，陳慶之有些欣慰。不同的人，看問題的視角是不同的，馬佛念只看到了牢騷與抱怨，陳慶之看到的卻是希望。

在建康，不是你有錢有勢，就可以住朱雀橋附近的，如羊侃之流，哪怕受到蕭衍寵信，也就只能住東府城附近。那裡是梁國新貴與宗室子弟扎堆的地方。

劉益守擺了擺手，示意羊姜趕緊寫。

陳元康說了一段廢話，指了指橋對面不遠處石碑上寫著的「烏衣巷」三個字。自從東晉時王謝等大族將烏衣巷從軍營變為居住地以後，這地方就成了鐵打的營盤。

建康文人血還未冷！

這時候陳元康才對陽休之說道：「雖然噁心了王謝等大族，對我們沒有直接的好處，但這些人本身就不可能支持我們，不過是把遮羞布扯下來了而已。然而其他人看到了我們這樣的態度，或許就會靠攏過來，特別是那些看不慣梁國大世家的人。」

「建康文人多無恥之輩，浴血奮戰不見他們的鬼影子，閑得無聊發牢騷倒是一套一套的，這麼想一統中原，有種你自己上啊！」

羊姜還是更喜歡在壽陽，建康有一種不真實又浮夸的繁華，顯得另類變態。走到街上都會讓她想起自己老爹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

剛落座，就有個不開眼的傢伙跳出來了，指著羊姜說道。

「寫吧，有些事情你們不懂，這半闋詩的名字，嗯，那就叫烏衣巷吧。」

「你為什麼不自己寫啊！」

在劉益守看來，建康的工業雖然完全沒有，僅有一些傳統手工業，但商業卻有些畸形的繁榮，來往不少客商都不是中原人士。

劉益守讓羊姜假扮貼身親隨，讓陽休之假扮下仆，帶著二人來到樂游苑。此時蕭衍已經在一處高人半截的巨石上盤坐，石頭上鋪著的絲綢，上面就只有一杯清水，一道菜也沒有。

「長猷，找個石匠，將我所寫之文雕鑿在朱雀橋上。」

有幾次https://m.hetubook.com.com陳元康都想開口，不知為何，最終什麼也沒說。陽休之卻問道：「主公在那裡留字，是為了震懾梁國世家么？」

這地圖炮開得可真是夠爽的！

劉益守強硬將毛筆塞到羊姜手裡。

又是四句嘲諷詩，羊姜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劉益守眺望著遠處的江面感慨說道。

「會的，真要干一番大事啊。」

那首雕刻在朱雀橋上的《烏衣巷》，王謝等大族根本就不敢去擦，只盼著劉益守聲名狼藉，這首詩也就失去威力了。

「你不鑿，我讓我手下鑿，然後就對外人說是你做的，如何？」劉益守拿出一個小布袋，遞給石匠，裡頭都是小銀豆。

王謝子弟不少人在宅院門前叫囂，要劉益守出來跟他們「斗詩」！

一行人離開后不久，石頭城守軍斥候在巡視周邊的時候發現了這首詩，將其記錄下來報給正在石頭城眺望遠方的陳慶之。

不得不說，南朝世家打仗不行，享受還是很會的，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來的，辦這事的真是個妙人。

「對，反正都是些不義之財。」劉益守毫無感覺，這些錢都是于謹他們那時候在淮南搜刮來的。

然而面對來勢洶洶的挑釁，劉益守皆以「身體不適」為由閉門謝客。對付鍵盤俠和杠精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跟他們去爭執。只要你下場去跟他們爭，無論輸贏，你都算輸了。

臨時居住的別院卧房內，羊姜像條死魚一樣躺在床上，對正在桌案邊看書的劉益守問道。

在這裏？

而烏衣巷等地，則是南朝大世家的保留地，連蕭衍也無法染指。

軟硬皆施下，石匠含淚收下了一筆橫財，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分分鐘就把字鑿刻在石橋上。等一切辦完，他沒有任何停留的逃之夭夭，估計會連夜逃離建康，免得遭遇王謝等大族報復。

他們這幫人都是北面來的，對王謝等南朝大族無感。

劉益守滿臉不屑說道。

「如果我舔著臉去跟王謝等大族之人交好，他們會尊敬我么？」

羊姜只覺得他話裡有話，又不明所以。

劉益守在羊姜https://www.hetubook.com.com耳邊小聲說道，對方微微點頭，顯然是認同了劉益守的說辭。

陳元康以後還要在建康活動的，劉益守也不想他太尷尬了。

眾人都看向劉益守，知道這位大哥來這裏根本就不是來找陳慶之，而是來留「墨寶」的。

今逢四海為家日，說的是如今已經四海一家，天下一統，可是現在明明是天下割據群雄並起。劉益守這麼說，應該是反諷感慨，托物言志，表明自己有一統天下之心。

劉益守對陳元康說道。

這一路走一路逛，眾人也都被建康發達的商業給震撼了。

「這朱雀橋，始建於永嘉南渡時期，當時為交通要道。王謝等大族，就居住在附近烏衣巷。」

不一會，陳元康帶著石匠來了。那石匠一看石橋上的四句七言，嚇得瑟瑟發抖，說什麼也不肯將這些鑿在石橋上。做這一行的經常幫人刻字，自然不會連一首淺白的五言詩都讀不懂。

陽休之不說話了，直接磨墨。

他明明是在懷古，只不過早了百年而已，結果別人卻認為他是在寫嘲諷文。給活人寫悼詞，不外如是。可那個活人又怎麼知道自己已經是癌症晚期呢？

晴天那個霹靂，這淺白的文字，這淡然的嘲諷，眾人除了粗通文墨的斛律羡外，全都是一臉震驚。

他拱手對劉益守行禮，難掩激動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建康蠅營狗苟之輩太多了，主公何須跟那些人一般見識。我們虎踞壽陽，俾睨天下，一旦有事，南下北上皆可。待這次蕭衍壽宴完結后，我們回壽陽可以好好乾一番大事了。」

王謝子弟看到劉益守行館外駐紮的大軍兵強馬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再加上對方根本不接茬，久而久之這些人也自行散去了。

「今天，阿郎又被敲詐了一百萬錢吧……」

陽休之不敢繼續說下去。劉益守這種打臉，比帶著人打進人家屋子裡還要過分，畢竟這些大世家裡永遠不缺文化人。

還好意思說什麼家祭無忘告乃翁，我呸！

一張馬臉的馬佛念看到這首嘲諷詩，肺都要氣炸了。建康那些塗脂抹粉之輩，在和_圖_書床上的戰鬥力比他們在戰場上的戰鬥力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初秋，蕭衍的壽辰如期而至，將宴會的地點，定在「樂游苑」。

「劉駙馬，我看你身邊這下仆挺俊俏的，不如送給我當孌童怎麼樣？我還你十個美人。」

「蕭衍壽宴將至，明日我帶你去建康城內轉轉，只當是散心了。」

為什麼不在大殿內舉行宴會呢？

羊姜都感覺出來劉益守是在挑釁。

這種反差造成的視覺衝擊實在是令人難以忽略，以至於羊姜等人都不願意繼續再往前走了。來到朱雀橋邊，對面正對著的就是烏衣巷，陳元康想開口說什麼，最後都化為一聲嘆息。

文人嘛，自然是不會打打殺殺的，用文字殺人以後還要用文章誅心，這才是有文化的流氓喜歡乾的事情。沒有什麼比用「才華」來打臉劉益守更好的事情了。

……

劉益守將手裡的冊子放下，看著羊姜微笑說道。

羊姜一臉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劉益守到底想幹啥。

筆墨已經準備好，劉益守將毛筆遞給羊姜說道：「我來念你來寫。」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建康是個好地方，只是交給梁國世家，交給蕭衍，可惜了。他日百萬雄師過大江，我定還建康一個朗朗乾坤。」

那裡是皇家園林，風景優美，北面是玄武湖，東北面是覆舟山，可謂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而群臣們所在的位置，地上的絲綢上已經滿是冷盤，種類之多，花樣之繁茂，看得羊姜傻眼了。有些菜她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做的，但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難道他們還敢派人打我不成？我麾下數萬將士，還打不過這些腐朽墮落的世家子弟么？」

「不義之財？」

而翻來覆去的王朝成為了流水的兵。無論南朝如何更替，那些大世家們都過得穩穩噹噹，乃至有今日烏衣巷之威嚴。

因為參加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隨從，大殿的空間不夠，人擠人也顯得很無趣，www.hetubook.com.com遠不如樂游苑這裏，可以吃可以玩，還風景優美。

如果說之前烏衣巷那個可以勉強算是「借物喻人」的話，這首就是不加任何掩飾的瘋狂打臉了！嘲諷南朝世家痴迷於享樂，根本無意國家統一。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照這個寫，落款無名氏。」

一行人租了艘秦淮河上的小船，沿著河道往西去石頭城。

劉益守喃喃自語一般地說道。

羊姜一下子坐起來，完全不困了。

他一邊拍打著巨石，一邊唉聲嘆氣道：

陽休之想了想說道：「多半是不會吧。畢竟跪著跟他們打交道的人何其多，真不缺主公一個。」

不僅驕奢淫逸，花錢大手大腳，而且沉溺酒色，再也看不見當年北朝名將的風采。以前她還時常將羊侃與劉益守做比較，現在就完全不提這一茬了。

「去轉轉也無妨嘛，反正，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閑來無事在建康晃悠了。」

這首詩裏面有一個很明顯的破綻，與劉益守的「高水平」完全不相符合。陳元康眼中精光一閃，明白對方是有意為之。

劉益守看了看橋對面車馬不絕的烏衣巷說道。

劉益守這才多大年紀，連他都要「家祭無忘告乃翁」了，現在的世人還能等到南梁一統中國么？要等到你孫子的孫子的孫子，才有可能給你燒紙錢告訴你。

然而以秦淮河為分界，過了秦淮河往南的烏衣巷等地，別墅森嚴規整，商鋪絕跡，儼然一副宮廷氣派。

「來人，裝裱起來，懸挂在籤押房的牆上！」

在建康城內走水路很快，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來到了石頭城下。

只不過他若是知道這首詩是劉益守留下的，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主公，這裡是王謝等大族聚居之所，我們在這裏留字，會不會……」

辦完這些之後，劉益守感慨的嘆息道：

第二天，劉益守讓陳元康當嚮導，帶著一行人，包括斛律羡、陽休之和羊姜等人在內，沿著青溪往南走。沿路有什麼當地手工藝品、小食等，都會買一點讓斛律羡拿著。

劉益守四下里觀望，找到了一塊還算平整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