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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弼就是這麼覺得的。

他們在漢中作惡，卻是在對家人行善。此間善惡，誰能說得明白？

沒有人進出城門可以理解，畢竟外面都是潰兵，遇到了很可能就會沒命。但為何南鄭城內也一點聲音都沒有呢？

段韶微微點頭說道。

真要說惡，最大的惡就是賀拔岳，而不是他麾下那些士卒！

漢中大半已為我所有，賀拔岳可以放心大胆的派人來接手漢中的糧草輜重了。

以他人之苦，成就自家之樂，乃是自古以來的「人之常情」。

李弼的坐騎更是被射成了馬蜂窩，狂奔了幾步后倒地斃命！將肩膀受傷的李弼甩到一旁。

李弼不趕著回城，半夜在路上紮營休息就是為了防著這一手。

楊忠面色沉靜對段韶說道。

楊忠沉聲下令道。

畢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是先賢聖人們的理想，從來都不是大行其道的行事準則。有條件就做一做，沒條件那就只好損他人而肥自身，對此李弼沒有什麼可評價的。

此刻他才注意到，空氣中漂浮著難聞的血腥氣，太陽被烏雲遮住，不遠處被堆積起來的敵軍屍體，一層疊一層的，喚醒了他過去的征戰記憶。

究竟誰說的才是真的？

大軍終於在次日正午抵達南鄭城附近。李弼抬頭看著城頭的旗幟依舊飄揚，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段韶說楊忠此戰勝之不武，倒不是完全在瞎說，而是此戰的真實寫照。

李弼麾下的府兵或許打蕭紀麾下那些人，可以一個打兩個不在話下，但對付楊忠麾下那些精兵就有些不夠看了。

誰還有心思殺敵？

不一會，麾下數百軍士齊聚列隊，親兵隊上前搜身，居然連一個私拿的人都沒有抓到，頓時讓楊忠深感劉益守制定規矩頗有先見之明。

他們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更是不知道誰會這麼陰險，埋伏在南鄭城內。

如今看來，自己的擔心應該是多餘的。

李弼麾下的士卒，也是拖家帶口，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呼……」

歸心似箭，現在這些丘八們就是想快點入城好好睡一覺，其他的事情，無論跟他們下達什麼指令，都會被敷衍對待。

「全軍警戒，關上所有城門，派人去安康郡，請主公和-圖-書入漢中！」

還不能完全看出府兵改制最終完成後會如何。

有心算無心之下，李弼受傷又落馬倒地，使得魏軍各自為戰，失去指揮后建制很快被打散，三五成群的被梁軍有目的的逼入某些狹窄的巷道圍堵住，像牲口一般的被宰殺。

在縱容麾下兵將劫掠后，李弼又派人走陳倉道回關中送信。

這次他和他麾下的部曲，已經做到了最好，完成了所有任務。

楊忠已有結交之意，花花轎子人抬人，肯定會給段韶這個面子。再說對方的提議，確實很有道理。魏軍在漢中無惡不作，根本沒把這裏當自己的地盤。朝廷的兵馬只有表現得跟對方完全不同的風格，才能收穫本地民心。

儘管如此，李弼還是很「貼心」的告知眾將士：府庫里的細軟挑三件的承諾，依舊沒有變化。

反正那些東西也是從南鄭城中的大戶家裡搶來的，賀拔岳帶著大軍接管漢中后，他也啥都拿不到。李弼現在將其拿來借花獻佛，以維持軍心士氣，根本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徹底掌控漢中，有利於劉益守圖謀蜀地，並且堵住關中這一路，為將來攻入關中，殲滅賀拔岳的人馬做準備。段韶的提議高瞻遠矚，可以說完全跟劉益守的思路同頻了。

出征時還軍容嚴整的隊伍，此刻一個個都低聲有說有笑，交頭接耳，如同劉益守前世那些春遊歸來，疲憊而興奮的小學生一般。

段韶不動聲色的建議道。

此戰將楊忠帶兵將魏軍士卒全部屠盡，就連受傷的李弼也死於亂軍之中，被楊忠一刀斬殺。肩膀受傷的李弼，連平日十分之一的實力都沒有，楊忠完全沒體會到對方有什麼「勇冠三軍」的資本。

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當然了，這支軍隊有優點也必然有弱點，最大的問題就是魏軍走到哪裡，就要搶到哪裡，完全收不住手！

甚至令他感覺驚艷。

魏軍會如此迅速的崩潰，就是因為在沔陽就撈夠了，軍心士氣已經渙散，撈夠了的士卒只想著保命，想帶著這些金銀細軟衣錦還鄉！

按理說，這支軍隊的基本待遇是一人從軍，全家免稅，用度都是朝廷提供，根本不需要去搶。但也難保有人就是貪小便宜敗ｈｅｔuboｏk.ｃoｍ.cｏm壞軍紀。因此劉益守制定了森嚴的軍法，在待遇優厚的同時，軍法亦是森嚴到士卒不敢造次的地步。

飽暖思淫慾，饑寒起盜心，這是擺脫不掉的客觀規律。

而且南鄭城中並沒有大軍施展的空間，魏軍士卒很多人連一把刀都沒有，在這種短兵相接的情況下，幾乎連平日里一半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

沔陽乃是南鄭的西大門，離南鄭大幾十里地，其間並無山川河流阻隔，並不算很遠。

一方面，應該被劉益守泄憤殺掉的長孫儉，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對黃金做的「同心鎖」，作為自己多年前婚禮的「賀禮」。

賀拔岳消息滯后，應該已經得到李弼送去的信件，搞不好支援的隊伍就在路上。

他最擔心的事情，便是梁軍從城固縣出發攻克南鄭，然後用韓信背水一戰的套路，關上城門，然後將城頭旗幟換掉后，等自己帶兵撤回沔陽的時候，又在半路伏擊！

賀拔岳給不起賞賜，那些人必然要一路打砸搶撈錢，給自己的家庭帶來財富，讓其家族能夠順利延續下去。

「這一戰，應該只是個開始，孝先後面還有立功的機會。」

楊忠對身邊一個親兵說道。這一戰贏得很痛快，戰略上很重要，但是斬獲確實不多。很有可能，這隻是此番爭奪漢中的一個開始。

賀拔岳覺得很奇怪，他們兩方傳遞的信息是互相矛盾的！

這廝不能小看啊！

李弼也不講客氣，為了犒賞麾下兵馬，也顧得上什麼軍紀。這支軍隊之後還有可能遭遇戰鬥，不給麾下士卒們一點甜頭，誰還會奮勇作戰呢？

「列陣！」

這支軍隊的氣力與心力已經用盡，此番回到南鄭，是要好好肅正軍紀，守好城池，等待賀拔岳帶兵接管漢中了。

……

「魏軍在漢中多有劫掠，苦主甚多。楊將軍可將這大幾百魏軍士卒的頭顱割下來，在漢水邊擺成京觀，以激怒魏軍援兵，順便告慰此番南鄭城中不幸殞命的百姓。然後在南鄭城內挨家挨戶的貼安民告示，籠絡人心，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替他們報仇，這都是吳王的恩德，朝廷的恩德。魏軍殺人劫掠，我們保境安民，相信吳王肯定會高看楊將https://m.hetubook.com.com軍一眼的。」

精兵規模小才可以厚賞，有厚賞才有人肯出死力辦事，嚴罰才能約束他們不瞎辦事，戰利品與斬獲上繳才能保持軍隊戰意高昂不會因為貪財而誤事，不許士卒劫掠是為了保護財產，事後再用其他辦法從本地大戶手裡撈錢勞軍。

……

而李弼麾下親兵兩次送信，說已經攻克了南鄭與沔陽，要賀拔岳帶兵火速支援，順便派人組織民夫向關中運糧。

長孫儉說被劉益守俘虜，梁國對漢中早有謀取之心，準備充分，勸說賀拔岳不要出兵漢中。

此刻的南鄭城門大開，城頭旗幟未換，看不到任何人進出城池。

此地自古就非常繁榮，並且各地貨物多在此中轉，油水極多。

李弼覺得，這也不能怪府兵制。以關中那種情況，無論換了什麼軍制，都是一個結果，畢竟客觀條件在那裡擺著。

戰局很快就呈現一邊倒的趨勢，李弼麾下的疲憊之師，被打得潰不成軍，狼狽逃出南鄭，又被對方追上，不斷砍殺。

大家都是人，廢一條胳膊上戰場，能拼得過敵方養精蓄銳多時的猛將么？

表現幾乎無可挑剔。

一日之後，李弼下令全軍返回南鄭。並且通告全軍：回到南鄭后，要謹守軍紀，不可擾民。也就是說，戰時鼓舞士氣說三天不封刀的話，差不多等於是放屁了。

然而射來的箭矢太多，又是從不同的方向而來。他肩膀還是中了一箭，拿著刀的手因此脫力，佩刀掉在地上。

「重賞嚴罰」，一切軍餉與賞賜均出於朝廷，戰利品只計功勞不分實物，種種規則定下，劉益守真的是把這幫丘八們看透了。

看著這些略顯狼狽又得意忘形的親信部曲，李弼坐在馬上搖頭嘆息。

「軍法無情，本將誰也沒有針對，所有士卒列隊準備搜身。」

不過蕭紀跑得快，帶著一隊輕騎趁著夜色逃亡劍閣，自己這邊都是步卒，追趕不上，讓他們跑了。

「楊將軍此戰可有些勝之不武呢。我們修養得這麼好，魏軍可是連打了三場戰鬥，鐵人也要趴下了。」

李弼全軍覆沒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長安，但是賀拔岳卻如同段韶分析的那樣，陷入了兩難。

蕭紀不過損失了幾千人，蜀地實力雄厚和圖書，他未嘗沒有再次入漢中的打算。

李弼或許還忍得住，但他看了看疲憊不堪，腰間纏著細軟的眾多軍士，終究是知道軍心不可違的道理。

勇冠三軍，眼疾手快的李弼用手裡的佩刀將這些箭矢大半都撥掉了。

「列隊！入城！」

有鑒於此，在攻克了沔陽后，李弼大手一揮，放開士卒劫掠一日。沔陽乃是漢水與蜀地和關中交接的關鍵水路樞紐，甚至漢水在漢中段的名字都叫沔水，因此得名。

四周湧出身披輕甲，胳膊上綁著白色布條的軍隊，見到魏軍士卒就砍。毫無防備，只想著快點回去睡覺的魏軍士卒被這突如其來的悶棍給打懵了。

楊忠深深看了段韶一眼，微微點頭說道：「孝先心思縝密，有勇有謀，待主公入南鄭后，我必會在主公面前為孝先美言幾句。」

一戰拔南鄭，二戰破蕭紀，三戰克沔陽，不過千人的隊伍，面對幾乎七八倍的敵軍，能打成這樣，也是當之無愧的「威武之師」了。

段韶問了一個自己不曾注意過的問題。

楊忠喘著粗氣，靠在城門附近的牆角休息。此戰他光是刀都砍壞了五把，每次都是壞了就隨便從地上撿起來一把繼續砍。長兵器在這裏根本就施展不開。

已經在沔陽城內撈夠了的魏軍將士，自上而下都對此毫無異議，並且認為李弼果然是很照顧他們這些老兄弟。

「確實如此。我若是賀拔岳，必定進退兩難。」

儘管李弼對府兵改制背地裡有著種種非議，並且他的切身利益也被損害，但他現在卻是對此番出征后，自己麾下這支府兵感覺滿意。

以楊忠對劉益守的了解，此戰之後，段韶必定獨掌一軍，受到重用。

李弼率軍一大早出發，晚上卻出人意料的選擇了紮營歇息，天亮后再出發。

這支軍隊不是不能有問題，但問題不能出在他這裏，換過幾個主公的楊忠，對此很敏感也很謹慎。

然而，當李弼騎著馬從城牆的門洞入城后，他忽然心生警兆，感覺城內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段韶走過來，也靠著牆喘氣說道，他身上全是血，都是敵人的鮮血，自身並未受傷。

林林總總的規矩，乍一看似乎無所謂，甚至是捆住手腳不夠爽快，但此刻楊忠分析了這支魏和圖書國精兵慘敗的各種原因，縱兵劫掠這一條，居然要擔上大半的責任！

李弼這才覺得賀拔岳搞的府兵改制，也不算是在瞎折騰，確實有可取之處。除此以外，李弼覺得這次出征麾下士卒戰鬥力有保證的重要原因，還有一條就是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自己從前的部曲，只是被整編后壓縮了編製，又被安排到同一個折衝府里訓練。

李弼大喊了一聲，然而已經太遲了。似乎是聽到了他下令的聲音，十多支箭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陰暗處朝著李弼而來。

他麾下雖然只有五百人，但都是經過軍中層層選拔而出的，會騎馬，會射箭，對個人武藝與步軍戰術配合都有具體和嚴格的要求。

在信中，他向賀拔岳稟告：魏軍先鋒已經攻克沔陽，並且徹底擊敗了蕭紀的軍隊，將其驅離了漢中。

段韶有才華，又年輕，他還把妹妹送給了劉益守做妾（雖然因為妹子太年輕而沒有行房），當然是想干一番大事。

天下太平之前，要死多少人，才能把這個征戰不休的大坑填滿？

「殺啊！」

另外一方面，李弼派去關中報信的人也到了，告訴賀拔岳，漢中已經平定，可以派兵入漢中了！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走過來，對楊忠拱手說道：「楊將軍，敵軍屍首已經全部清點，包括主將李弼在內，共計七百四十八人，無一人走脫。另繳獲金銀財帛無算，都是從那些魏軍士卒身上搜出來的。已經全部堆放在一起了，現在是不是要將部曲組織起來依次搜身，按軍法要求，查驗是否有人私藏戰利品。」

聞弦音而知雅意，楊忠很明白，段韶說了這麼多話，大家之前又不是很熟，顯然是有事相求的，只是沒有說得那麼露骨。

李弼拔出佩刀，指著南鄭城門的方向，大聲下令道。

此刻的南鄭就像是一個光著身子的美人，敞開了房間的大門，無論是哪個男人，都可以進來玩一玩。

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些府兵搶劫來的東西，也不全是給他們自己享用的，大部分都要帶回關中老家。

先給一點甜頭，再把之前承諾過的東西收回，最後又加一點補償。李弼這一手畫餅做餅的技術可謂「收放自如」，哪怕劉益守來了也要鼓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