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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收拾完，就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高大的水牆終於崩塌了！

兩邊的水牆瞬間化成大水，狂涌奔放，一起往中間擠壓推波過來。圓通拉著我的手，我記得最後他說了一句話：「你先出去，我送何老闆最後一程。」

在這個劇烈旋轉的狀況下，我回憶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有一次和爸爸去一棟特別高的樓，我們是爬樓梯，我實在走不動，爸爸告訴我一句話，兒子，你要學會忍耐，要享受當下這個痛苦。

何慶友等不下去了，他用船上的水桶打了水，開始拚命洗刷大片大片的血跡，花了很多工夫，終於洗刷乾淨，看不出來。

他不甘心，又等了很長的時間，水面依然寧靜。這時日頭偏西，周圍慢慢陷入黑暗。

哦，對了，這裡是中陰之境，並不是現實。我也踩著水，跟在圓通的身後。

可我還是憑著巨大的忍耐力，終於浮出了水面。

「你說的陰物是不是就是那條龍？」我喉頭咯咯響。

我一邊想著，一邊跟著圓通狂奔。水牆開始波動，不停有小股水流從水牆裡噴出來，牆面的皺褶越來越多，處於一種即將崩潰極不穩定的狀態。

我們一路來到小船前，圓通一邁步上了船，我也趕緊上去。誰知道竟然出現了一件詭異的事，船尾隨著我們上來，居然吃不住力，晃悠了ｈttｐs://wwｗ.hetubooｋ.ｃｏm•ｃoｍ一下。

這句話不知怎麼的，一直留在記憶里，多少次最危險的時候伴我同行，讓我熬過一道又一道的難關。

所有人站了起來，全部涌到岸邊，一起看過去。西南方向很遠的地方，黑森森的江水深處，突然飛出很多的火球，遠遠看上去如同一盞盞孔明燈。明亮而略帶紅色的光芒從水裡衝上空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我們一路在江面快走，跟隨這條小船。

何慶友從船上勉強站起來，走到孩子屍體的旁邊，雙手合十，閉眼開始念咒。大概能有十來分鐘，他睜開眼，然後抱起屍體用力甩進水裡。

天色微微見亮，何慶友一個人偷著駕船出去。圓通和尚閉眼忽然睜開，緩步從高處下來，踏入水中。我跟在後面。

我和圓通站在不遠處的高石上，俯視人群，雖然明知道這裡是中陰之境，可看到這般景象，我還是控制不住的震撼和感動。

何慶友站在船頭，緊張地往下看，深深的江水下現出一個巨大的黑影。黑影能有數十米長，粗細能有小船的兩倍左右，若隱若現，詭秘絕倫。

「怎，怎麼回事？」我驚訝地問。

我恍惚著，不知道經歷的到底是真還是假，說是真的，一切都是何慶友中陰之境幻化出來的；說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假的，可我見證了何慶友殺人，夜色里龍吐火，老百姓下跪……這些活生生的場景，它們一幕一幕全都刻在記憶深處，怎麼能說是假的呢？

正念叨著，水面出現了漩渦，先是一個又一個的小漩渦，而後慢慢匯聚。

按時間來算，我們在水底已經不短了，我陷在這裏，還得擔心自己別淹死。

太陽光暴晒，何慶友整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水面平靜，什麼反應都沒有。

晚上沒有燈，岸邊燃起一簇簇的火堆，眾人十人或是八人為一夥兒團攏在火堆旁。娘們嘮著家常，男人們則唉聲嘆氣，只有小孩無拘無束，反而覺得特別好玩，嘻嘻哈哈打鬧一團。

何慶友正在船頭划槳，明顯的一震，他看了過來。

沒有人領頭，都是自發而出，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順著江水傳出去很遠很遠。

何慶友坐在一處火堆旁邊，混在人堆里，和誰也沒有說話，面沉似水，心事重重。

我們一路狂奔，終於來到扔氧氣瓶的地方。我和圓通互相幫忙，把氧氣瓶掛在身上，然後扣上潛水鏡。

話音一落大水已至，瞬間我就感覺自己卷進了一陣龍捲風裡，什麼都看不見，全是塵沙和氣泡。整個人在水裡不停旋轉，就像被扔進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洗衣機里。

「那陰物要收回蜃和*圖*書景了。」圓通說。

所有人都在議論，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像是一片波浪，人群一個接著一個跪下，整個江岸前至少跪倒了數千人。

人群先是靜靜地看著這般奇景，真是靜到落根針都能聽見。而後，人群開始地低聲碎語，時間不長，有種傳聞在人群里散播開。據住在村裡最老的阿婆說，江口深處有一條龍，這場大水很可能是它渡天劫才出現的，火球都是龍吐出來的！

圓通拉著我出了村子。就在我們踏出的一瞬間，身後的村子陡然消失，一切都無影無蹤，真是夢幻泡影。

數千個衣衫襤褸，樸素無華的老百姓，黑夜中跪倒江岸，他們在低吼：「龍，龍，龍……」

月光漂移過來，落在人群中何慶友的身上，這小子一臉懊喪，表情極為痛苦，他一定是想明白了，這條龍之所以出現，就是因為自己獻祭童男的原因。原本再耐心一點，就能把它等到，可自己先走了，錯過了這個機遇。

向上浮遊的這個過程可能是我活這麼大，最痛苦的經歷了。頭暈噁心全身無力，額頭是虛汗，恨不得就這麼沉進水裡算了。

圓通忽然道：「不好！快走！」

真是天旋地轉，失重得很厲害，一會兒被拋起來一會兒又落下。這時候，我倒暗暗佩服自己的忍耐力，甭管多大的痛苦，我都和-圖-書能安慰自己，忍一忍，一會兒就過去了。

頭一出水，就是瞬間的巨大暈眩，我差點昏過去。隱隱約約中看到幾個人跳進水裡，朝我游過來。他們都是潛水隊的成員，抓住我之後往岸邊遊動。我知道自己安全了，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真的暈死了過去。

我看到村子又恢復了大水前的樣子，只是所有的房屋如同黑煙一樣縹緲，開始蒸騰和扭曲。

他垂頭划著槳，駕著小船慢慢離開這裏。圓通站起來，冷冷道：「上船。」

我正狐疑間，就看到圓通踩在水上，一步步走向何慶友的小船。我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探出腳，踩在江面，江水對自己沒影響。

圓通道：「何慶友沒有通過中陰之境的煉獄考驗，他要死了，會渡向陰間。他一死，這裏也將不存在，那陰物也會收了神通，如果不及時出去，我們會被大水淹死！」

何慶友果然殺了個回馬槍，又回到昨天殺害孩子的地方。他划著槳在周圍轉著，緊張至極，他在尋找那條龍。

「不要問。」圓通說：「有些事不要說不要問，不知則不知。否則拿起的是鴻毛，放下就會變成千斤泰山。」

他嘴裏喃喃念叨：大富大貴長命百歲，龍啊龍啊，你是我召喚出來，現身回報給我吧。

沒有陽光，雲霧很重，一艘小船上載著一個貪婪的人，深水裡就是他渴盼已ｈttps://m•heｔuｂoｏｋ.ｃｏｍ•cｏｍ久的長龍。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腳下生風，踩著水一直向前。走了沒多遠，我們再一次走到了村口。

中陰之境一夜過去得很快。圓通和尚整夜都在打坐誦經，我在旁邊不敢說什麼。

何慶友嘴裏喃喃自語，我看出他在說什麼，他在念叨大富大貴長命百歲，大富大貴長命百歲。其他人都在表達敬畏和祈福，而只有何慶友滿腦子都是私慾，滿腦子都是自己。

圓通站在船尾，身形筆直如干，低聲誦背經文，聲音低沉。何慶友看不到我們，狐疑地觀察了片刻，聳聳肩就不再看。

我回憶這句話，努力讓自己保留清醒，然後穩住心神。這個時候水流漸漸平和，我顧不得許多，一蹬水徑直往上躥。

何慶友划動船槳，終於在入夜之前找到了大部隊。跟隨著很多船一起登了岸。岸邊的乾燥地方，鋪滿了草席子，許多逃荒的村民暫時留在這裏休息。

就在這時，突然誰喊了一聲：「你們看，那是什麼？！」

就看到屍體咕嘟咕嘟冒了幾個泡，隨之下沉，紅衣服的孩子在水下慢慢旋轉，最終被大水淹沒，沒了蹤影。

何慶友看到這一幕，剛才的貪念竟然沒有了，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恐懼，嚇得快尿了，他坐在船上，整個人像傻了一樣。

何慶友坐在滿是鮮血的船頭，大口喘著氣，靜靜等待著。我知道，他是在等龍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