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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同時，李大民也睜開眼，看著我。他對我笑了一下，我也苦笑一下，相視這一笑后，李大民誠懇地說：「林聰，謝謝你，在時間截止的最後一刻，你殺了他。」

空間特別小，好像是個雜貨室，不足十平方米，靠近門口的位置是亮著的，再往裡光照不到，黑到一塌糊塗。

那東西像是一種爬蟲動物，類似於蜥蜴的感覺，從黑暗裡一點點爬出來，動作像動物，可形態卻像個人，詭異到窒息。

他的頭上還有幾綹頭髮，像是動物毛髮一樣披下來，兩隻眼球滴溜溜地轉，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又分離到眼眶兩端去看東西，眼球可以自如地在眼睛里上下左右移動，真的像爬行動物。

聲音就是從黑暗的最裡面傳出來。

李大民顫抖著從床上下來，一步步來到攝像機前，看著鏡頭。下一秒，他伸手把攝像機打掉，屏幕漆黑。

李大民站起來，忽然身子一栽歪，整個人又摔在地上，他臉色大驚，「腿，我的腿，不聽使喚了。」

一個人活到這般年齡，老到了幾乎不像人。又是人，感覺又不屬於人這個物種，三分像人不像人，七分像鬼活像鬼。

我嚇得差點轉身就跑，倒退兩步，躲在電腦桌的後面，瞪大了眼睛看。

他慢慢往外爬，我一步步後退，恐懼到幾乎窒息，我不是膽小的人，也經歷過很多匪夷所和圖書思的事情，可此時此刻，我相信不會有幾個人鎮定到能和這麼個怪物對峙。

從腦袋上看，這個怪物竟然是那老頭版的李大民。

他獃獃地看著鏡頭，整個人處於一種迷濛發獃的狀態。

它爬著爬著來到了門口，然後探頭出來，整個腦袋都暴露在光亮中。

畫面隨著畫外音在轉場，黑屏后場景又變了，場景非常眼熟，我仔細去看，原來就是外面的辦公室，各種各樣的書堆積成山，文字資料厚厚一沓，我還看到了那個古怪的電台。攝像機架設在高處，從上面俯視而下，門外進來一個垂垂老人，正是那個老年版的李大民。

滑鼠上沾的也都是黏液，說不清是老人的口水還是什麼玩意，根本不敢猜，黏黏糊糊一大堆，沒有干。

我一時猶豫，察看的話就得進去，這可怎麼辦，猶豫時，忽然一個什麼東西從密室里爬了出來。

我正琢磨著怎麼辦，忽然聽到貨架子後面有聲音，是劇烈而痛苦的申吟聲。

畫外音繼續說：「殺了第十個人的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宇宙的法則就是這麼殘酷，人其實是一個有固定規格的水池，如果往裡注入一倍兩倍的水，或許還能承受，如果注入了十倍的水，就會決堤，就會倒塌，就會發生水災！」說到這裏，畫外音劇烈的咳嗽，好半天才接著說：「幸好，ｈｔｔｐs://ｍ•ｈｅｔｕbｏｏk•cｏｍ.cｏｍ我殺過這麼一個李大民，我折磨他，他在臨死前告訴我一個能變成無底洞水池，永遠不會崩塌決堤的方法！那就是改造肉身，因為一個肉身級別對應一個能量級別，咳咳咳……這個方法叫……脫、胎、換、骨！我在此記錄這個方法，它具體是……」

他慢慢從黑暗中爬出來，露出來赤膊的上半身，皮膚極其光滑，外面都是黏液，他看著我，竟然說了一句話，我還能聽懂。

話音一落，畫面又亮起來，屏幕里出現了一個極為可怕的人，能看出還是李大民，樣子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比起年輕時候，整整老了二十歲，整個人就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中年油膩男。

「我，我當然不是你。」我緊緊握著裁紙刀，盡量冷靜自己，回應道。

這時心念中傳來一陣笑聲，是黑黑的，「林聰，你老喊媽幹什麼。」

他搖搖頭：「你是怎麼來，我這裏的？只有李，李大民才會來……其他世界的，李大民。」

我沒力氣和它爭辯，黑黑道：「這個李大民已經死了，你的任務完成了，趕緊回去啊。馬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就要到了，不回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嚇得一激靈，猶豫著慢慢走過去，貨架子後面是一堵三合板的牆，聲音就是從牆裡發出來的。

李大民蒼老到無法形容，剛開始見到他hｔｔｐs://wwｗ.ｈeｔｕｂｏoｋ.ｃom•ｃｏｍ時大概有九十歲，現在的他老了至少一倍，能有一百八十歲。我在現實里當然沒見過如此高壽的人，也沒有概念一百八十歲會是什麼樣，可看到這個老版的李大民，我第一反應就是，這人沒有一百八也得二百歲。

我嘗試搬動這個架子，沒想到上手很輕，薄如紙翼，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成的，看著挺唬人。我把架子搬到一邊，露出了那面三合板的牆。

我趴在牆上不忍去看，全身骨節都僵了，嘴裏一直喊著，我的媽啊我的媽啊。

給我強烈的感覺是，他原來是個人，然後退化了，從直立行走的智人退化成一種爬行動物，越活越回去。

看一半給我鬧心的，全然忘了二十分鐘的倒計時，反正也完不成任務，拖延症也犯了，索性把這半吊子視頻看完再說。

我趕緊閉上眼睛，心念一動，鏈通上鐲子，強烈要回去的意願。

「我，我過不去了，我太難受了。」怪物斷斷續續說：「可惡的肉身，可惡的肉身……有它在，大道難尋。」

老頭劇烈咳嗽，走路都不穩，身體打晃，頭髮掉到幾乎沒有了，眼皮子抬起來都困難。他扶著牆艱難走了進來，身後拉得是長長的黑色身影。

可桌面空空，只有這麼一個播放視頻，要找到下集，就必須翻閱裏面的文件夾。鍵盤上都是黏液倒也好說，可以用裁紙刀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按動，可看到旁邊的滑鼠，我差點沒吐出來。

畫外音說著：「這是殺了第五個人的我，沒想到過了『五』這個數字，我的狀態和身體會變得這麼糟糕，女朋友惠惠徹底離開了我，我離群索居，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我要獨自面對這種變化，我要變強，我要羽化成蝶，大道在前，兒女情長算得了什麼……」

他說完，我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所說的「你不是我。」其實意思很深。那意思是，我不是其它世界的李大民，我對於他來說，是個外人。

怪物從黑暗裡一點點爬出來，我看到他的雙腿竟然退化了，黏連在一起，乍看起來像是魚的尾鰭。他爬著，來到我的面前。

我差點沒吐出來，我如果是你，恨不得一頭撞死，活成你這樣，活得還有啥意思。

我站在原地，「噹啷」一聲手裡的裁紙刀落在地上，嚇得拿不住了。

他一個人蹲在地上，攝像機架設在不遠的地方，鏡頭抬起，從下向上拍攝。李大民黑著眼圈，頭髮稀疏，身上緊緊裹著一個大號毯子，像是極度怕冷的模樣，他的嘴唇是深紫色，好像心臟也有了問題。

怪物來到我的面前，抬頭看看我，「第十個人，是個坎，巨大的坎，天劫……脫胎換骨需要女人，我不忍……就得死……大道無情……大道無情」他一口叼住落在地上的裁紙刀，開始吞咽，嘴部像動https://m.hetubook.com.com物一樣不停地動，把裁紙刀往肚子里咽。

巨大的恐懼里我找不到門，靠在牆上身體縮成一個，嚇得沒脈了，話都說不出來。

我真的苦笑，跟我沒關係，是老頭不堪其苦，自己自殺的。

裏面原本很黑，外面的光亮照了進去，能隱隱看到裏面的狀況。

它全身都是黏液，像是剛出生從蛋里爬出來的一樣。

我用手推了，沒想到應聲而開，原來是一道暗門。門開了之後，露出裏面的空間。

我嚇得整個人貼在牆上，甚至開始慘叫：「別，別，你別過來，別過來。」

「你，你不是，不是我。」

說到這畫面突然黑了，視頻行進到了盡頭。

他瞪著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身上散發出來一股股怪味，在整個房間里傳播。這股味道竟然還有淡淡的嬰兒香，夾雜在臭味和腐味里，聞起來更是詭異莫名。

一看到這個動物，我的心臟驟停了差不多，一瞬間大腦空白。

怪物吞咽了裁紙刀，滿地打滾，疼得不行，嘴裏不斷噴出血沫子，時間不長在地上一動不動，一股股鮮血從嘴角冒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三角形屋頂，旁邊是李大民。熟悉的陳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覺，我知道我回來了，回到解鈴的家裡。

畫外音在黑暗中繼續，「剛開始的我很難承受這樣的壓力，青春、年輕和朝氣在快速消失，我的心態失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