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上面就你一個人嗎？」紀星辰溫和一笑，邊問邊抓著繩子往上爬。

很精細無聊的活，但地獄里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他幹嘛？毀畫嗎？】

這樣他就不用擔心下次換層自己再次跌入底層。

他們剛才在山谷入口的石碑上看到了地獄里的規則——謝星闌如果殺了他，他就會掉層，進入寒地獄一層。如果運氣好，寒地獄一層的人會接納他，運氣不好，他們會剝削自己，然後殺了自己，將自己打入下一層地獄。

【什麼？！】

河童喜水，將畫完全塞進水裡就好。

他不太了解謝星闌，但謝星闌不像猶豫不決的人，他沒有對自己動手，可能是有些別的原因。他之前還出手保護了自己。

謝星闌顯然不是個熱鬧的性格。宿清現在覺得，之前那個和謝池交流時會笑的人，彷彿是他的錯覺。

宿清正想著，前方路盡頭腳底下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洞。

謝星闌對紀星辰竟生出一絲詭異的感激。紀星辰的自私，打通了他的向上之路，也徹底打通了自己的向下之路。

那生物極矮，嘴部扁平而尖，身體呈青蛙般的翠綠色，手臂極長，背弓得厲害，背後面還長了個烏龜殼。它的頭頂凹陷成碟子狀，能蓄水。畫里是雨景，那綠色的生物躲在一片蓮葉下，等待雨水順著蓮葉滾落進它頭頂的蓄水池裡。它正滑稽地笑，嘴角咧到了耳根。

謝池又將畫攤開，從上到下細細摸了一遍，沒有忽略任何一個角落，仍一無所獲。

謝星闌猛地頓住腳步。

謝池找到冰層較薄處，用老頭遺留下來的小刀對著冰層狠狠一鑿。冰層底下的冷水露出，謝池毫不猶豫地將畫塞進了水裡。

【八熱一層也太舒服了吧，春暖花開的，宿清和這眼生小哥哥運氣真好，一降落就在這。】

「為什麼？」宿清追上去，執著追問：「你想殺我，又為什麼沒動手ｈttｐs://m.ｈｅtuｂｏok•coｍ•ｃｏm？」

謝星闌想趁他掉層，自己也跳入下一層。

【卧槽！！！怎麼還有主動往下跳的？！】

謝池才忙了十幾分鐘，身上便覆了厚厚一層雪，所幸有老頭的能量，他感覺不到冷。天已經黑透了，他準備去找個山洞過夜。

謝池笑笑，從水裡撈上畫，畫上的河童已經不見了。

謝星闌冷笑一聲：「與你無關。」

【哇基本都殺了獄友。】

他一頁頁看過去，十分鐘后，找到了有關河童畫的記錄：

謝池看了眼紙上，眼裡閃過意外。這是本日記本，老頭有記日記的習慣，每天記一張。因為紙片面積小，紙上的字也小得可憐，謝池費了好大一番勁才認清。

小河童可以決定自己的出身，犯人不能。

「不用。」謝星闌說。

【恭喜您，您在地獄里獲得了機遇：河童的選擇出生。人類的孩童無法選擇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他們只能被迫接受，但河童可以，快樂的河童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為自己選擇想要的環境。】

這種生物是太陽國神話里的生物，水性極好、善良、與人類親近、天真未泯。

【會不會是往畫上潑特殊的液體，會有字顯現出來。】

畫右下角的字跡歪歪斜斜，依稀能看清，是「河童」。

筆記本很小，食指那麼長，拇指那麼寬，四邊毛毛的。老頭應該是獲得了紙張，將紙張裁剪成了掌心大小，然後一張張穿孔，用布質衣服勾出來的絲將小紙片結在了一起。

河童醫生會詢問小河童父母是否稱職，他是否滿意。如果小河童的答案是不想成為這兩個人的孩子，不想降生在這樣的家庭，不想來到世界，那麼河童醫生會不顧父母的阻攔，給小河童引產，讓小河童重新去投胎。

謝池從記憶里翻找出這種傳說生物的習性，開始回憶老頭之前說的話和_圖_書。

宿清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也沒有再強求，畢竟他們幾乎是陌生人。

想殺自己與別人有關……

謝星闌是想離開這裏，去往下面。

宿清愣在原地。

謝池眉頭一蹙，地獄無邊無際，找到這東西要耗費巨大的人力，它不該沒有用處。

在河童的國度，河童媽媽快要分娩時，河童爸爸會請來河童醫生，河童醫生不著急助產，而是先趴在河童媽媽的肚子上，問肚子里的小河童願不願意降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讓這樣的兩個人做自己的父母。

謝池低頭沉思，腦中靈光一閃，老頭想說的是河童的出生。

眼下，宿清袖手旁觀立在洞邊緣，紀星辰覺得這就夠了，宿清哪怕不幫他，也絕不是落井下石剪斷繩子之人。

【我的媽？？！我沒看錯吧？？！】

老頭是在感嘆地獄隨機掉層換層制度時不小心提起河童的。

宿清跑過去，順著洞口往下看，看到了寒地獄一層的紀星辰。

……

謝星闌再次居高臨下地看他時，宿清停下腳步，清晰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你想殺我。」

【心疼我池三秒，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我池都快成山頂洞人了，向上爬好難好難啊！】

【您在接下來的換層中，可以選擇降生地點（除了極樂世界），限一次。】

這兒很美，天像水濾過一樣的藍，無根的雪花洋洋洒洒，說不定會有極光，要是哥哥還在，他們說不定能一起看。

老頭把畫卷當寶貝，保管的太好了，貼身藏著，不可能讓它沾水沾火。

謝池聽到了「撲通」一聲，像是青蛙跳進水裡的聲音，或許是周圍太安靜了，謝池甚至還聽到了那種鴨蹼撥水的細微漣漪聲。

一根繩子從洞里掉了下去。

這個世界上有人願意為了謝池，放棄最頂層的溫暖舒適，放棄充沛的能量和唾手可得的信息，跳入黑暗的地獄，陷入無盡的廝殺，在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m.cｏm惡劣的環境中煎熬，只是為了找到他。

用途已經解鎖，空白的畫卷沒什麼用了，謝池將畫卷卷了卷，復又塞回了冰水裡。

這對自己全然是壞處，對謝星闌卻沒半點好處，但顯然自己礙著謝星闌的路了。

謝池捲起畫卷，若有所思，這東西是在地獄里被尋找到的，有點像……機遇。

謝星闌頭都懶得回，冷冷道：「你猜錯了。」

宿清搖搖頭，晃出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

沉寂太久的APP響了——

透明的冰層底下，有綠色的東西在歡快的遊動，幾秒鐘功夫，那東西一頭扎進了深水，消失不見。

宿清猶豫了下，準備追上謝星闌，讓他殺了他。謝星闌殺了他，他只是掉一層而已，他有道具，有一些手段，不會死……

紀星辰劍上沾染著血，血還有餘溫。

【池池覺得畫有問題？】

謝星闌想殺他是和別人有關。

謝星闌會一路向下，會找到他的。

日記的最後一頁是3月23號，兩個月過去了，老頭還沒摸索透這東西的用處。

他察覺了一絲異樣。

【等等，謝池獲得了河童的選擇出生，那謝池十五天後不是可以去八熱一層？！】

行走在其中的二人卻一聲不吭地走著，氣氛沉悶壓抑。

宿清無比確信，他笑了下，滿心羡慕。

有一種可能說得通——謝星闌想通過殺掉自己，打開進入下一層的通道。

【不可能吧，兩個月了，該摸的老頭肯定都摸過。】

「兩個人也沒關係，我們不存在競爭關係。」紀星辰邊爬邊試圖勸說上頭的第二人，「一個樓層能呆三個人，我的實力你們應該清楚，我說不定能幫你們找到極樂世界的大門，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死兩個了，好快啊，這次多久。】

與他無關？那就是與別人有關。

畫卷很復古，保存的很好，老頭似乎經常瀏覽撫摸，畫卷摸上去光滑而油和圖書，沒有一點屬於紙張的毛刺。

他極有可能是想……找人。

【寒地獄第一層也還好吧？就比熱地獄第一層稍微差了一點兒。】

「今天殺死了獄友，從他身上翻到了這東西，他說這是他在八寒地獄某一層的雪地里找到的，我感覺應該是在對比諷刺這裏的隨機掉層、隨機換層，不過不知道有什麼用，先收著吧。」

有東西自畫上跳進水裡了。

宿清腦中突然冒出了個可怕的念頭，他僵在原地，心頭震顫。

紀星辰看見熟人，又是最善良的宿清，眼裡閃過驚喜：「宿清，你快拉我上去。」

宿清想不明白，這裏明明是最舒適的第一層，他和謝星闌不存在任何競爭關係，謝星闌那種若有若無的殺意又是為何，殺了他明明對謝星闌沒有一點好處。

宿清心頭一陣惡寒。舒適的寒地獄一層，紀星辰依然為了那點微末的能量，竟殺了獄友。

【卧槽？？】

傳說里，河童這種生物是可以決定自己是否出生的。

這裡是八熱地獄第一層，漫山遍野皆是桃花。這裏氣候溫暖，河水潺潺，景色宜人，遠處甚至有供人居住的小木屋在幢幢樹影中若隱若現。天色黑沉，粉中透白的花瓣旋轉飄落，靜謐美幻，人間仙境一般。

他時時細觀，想要勘破其中隱藏的秘密，實際上，河童的習性已經告訴犯人獲得機遇的辦法是什麼。

【我靠！！！那麼舒服的熱地獄第一層他不要了嗎？！】

犯人掉在哪一層完全隨機，十五天期滿后重新出現在哪一層也是隨機的。

謝池有點好奇這幅畫的來歷，他又翻了翻老頭藏在口袋裡的筆記本。

宿清在自己的猜想里感到了莫大的荒謬感，同時又有點嫉妒。

【幸好這次演員多，快二十個。】

謝池知道這種生物。

謝池有那麼好嗎？謝星闌是這樣，沈逸也是這樣。

河童的出生和地獄的制度是完全相反的。

他人即地獄m.hetubook.com.com，這東西不能被後來的人看到。

宿清偏頭看謝星闌，他注意到了，天越黑，這人臉色越陰鬱。宿清很敏感，他能感覺到這人情緒極差，躁鬱感在骨子裡瀰漫，當然躁鬱並沒有影響他的判斷，他依然冷靜疏離，但他顯然沒什麼心情搭理自己。

謝星闌縱身一躍，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APP發過消息，這裏的時間以5倍速流逝，十五天，其實也才三天，很快的。

【卧槽啊！】

【電視劇看多了吧，再說了，這破地方哪來的特殊液體——啊這！我靠！】

宿清瞪大眼睛，饒是已經猜到幾分，這幕真的發生的時候，他依然心臟驟停，鼻尖微微一酸。

謝池將它攤開，上面畫著一種醜陋又可愛的生物。

紀星辰想要更接近極樂世界，而熱地獄一層在寒地獄一層上面，離極樂世界最近，所以他殺了獄友。

這裏很快就會被大雪重新覆上，誰也不會知道冰層地下飄蕩著一幅畫卷和一隻歡快的河童。

他為什麼會礙著謝星闌的路？

畫卷中央一片空白，只有右下角的「河童」二字證明這畫上原先是一隻栩栩如生的河童。

他殺了自己，自己會掉層，下一層的通道因此打開。

謝池無奈，他就說APP沒那麼好心將他和哥哥分開，原來是要單獨行動，難怪非常大方地許諾拍攝結束後補償300積分。

「我幫你看看脖子后的記號？」宿清猶豫了下，還是提議道。

他又看了眼老頭那條日記底下的日期：1月20號。

謝星闌是喜歡謝池嗎？

【我服了這是為啥啊，人家想爬的爬不上來，這兒還有個主動往下跳的，開這個洞是讓紀星辰往上爬的啊，喂！】

宿清聽到一聲笑，詫異回頭，發現那個冷漠至極的青年竟笑了。

謝池笑了，這算是另類的平衡嗎？他運氣不好，開局掉到了最底層，卻陰差陽錯獲得了機遇。

謝池……？他想找的人是……謝池？